一枚小小的人体炸弹
2011-02-11老愚
老愚
必须写写这个让我做了一场噩梦的孩子。
2011年2月26日早晨,我去永和大王吃饭。碎雪飞舞,地上的雪泥黏黏糊糊,脚插下去会产生让人恐惧的滑动。走在路上,不时有人触碰我的身体走过,风仿佛一位称职的安检员,把每个人从头到脚摸索一遍。进店,里面的人黑压压的,我只好找靠门的座位坐下。
我吃饭时,感觉有冷风刮进来,扭头一看,门被一个小男孩推开了。他把整个身子掉在门上,來回晃动。我对他说:“小朋友,把门关上啊。”五六岁大小的孩子,盯着我,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说:“你这样放风进来,里面的人受不了啊,赶紧关上吧。”听完我的话,他竟然别过头去,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门外面没有人,我无法判断谁是家长。
我大声吼道:“把门关上!”小家伙这才极不情愿地挪开身子,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周围被冷风吹着的几个人,冷漠地看着、听着,没有一个动动表情。我以为事情就结束了。
没想到,小家伙慢慢逼近我,鼓起流泪的眼睛瞪我,把不屈服的光芒刺向我。
突然,他竟抓起面前的塑料椅子,我盯着他:“你要干什么?”他不做声,举起椅子,准备掷过来。我站起来,大喝一声:“放下!这是谁的孩子!”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才响起来:“×××,你给我过来!”她跑过来抓住孩子的手,硬把他拖过去。
这是我遇到的最凶恶的孩子。他眼里那道仇恨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他拥有一股无所畏惧的报复的底气。想象得到,他在家里是一个不受惩罚的“皇帝”,所有人恐怕都听命于他,没有任何人敢批评他。我今天的批评触怒了他,于是他的愤怒爆发了。在报复之前,他也思考了一会儿,因为他本来是往母亲身边去,后来慢吞吞地转身朝向我。
小小年纪,全然丧失了孩子本真的东西。他知道让自己保持尊严的办法是武力——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么一个小小的“暴君”,随时会爆炸。他不惧怕后果,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后果。他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反对他的就是他的敌人。
“这样的孩子!”我自嘲一句,无人附和。
当有更大的空间时,这个“小暴君”也许就变成了药家鑫,在被碾伤的女子瞅自己的车号时连捅数刀,致无辜于死地;他还会变成河北大学毕业生“魅力张皓”,在微博上为日本地震而欢呼:“高兴,兴奋,我无比激动啊。今天晚上去喝酒庆祝。博友们谁恨日本就转发!”
我曾目睹家长们见到从课堂出来的孩子的情景:他们扑上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宝贝、宝贝”地叫着,颇有一丝悲壮之感。那是他们不能被拿走的东西,是他们留在这个世界的遗产。近视眼镜、沉重的背包、无光的眼神……一个个这样的宝贝,如孤零零的马铃薯,在社会的各个幽暗角落悄悄发芽。
一百年前,梁启超先生曾经疾呼一个“少年中国”的出现,他用这样的语句赞美“少年”——“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亚之铁路……”他不容置疑地推演道:“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那样的少年何时才能出现呢?
(温斌摘自《新周刊》2011年第6期,王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