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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书籍

2011-01-12索利.加诺尔

今日文摘 2011年24期
关键词:埃德阁楼德国人

索利.加诺尔

1942年2月6日,许多犹太人被放逐到里加,接下来是更多令人悲伤的消息。在这个月末,德军下令,所有犹太人区的书籍都必须移交给纳粹当局,任何在交书期限之后还持有书籍的犹太人,都将被处死。

在1942年初,德国人曾经命令我们所居住的那个街区的所有人都疏散到其他地方去,之后那块区域就一直处于被废弃的状态,并且严格禁止任何人进入。但是没有多久,我和科奇就偷偷溜进了那块地方,寻找一些木柴或是其他任何有用的东西。

在好几次这样的搜寻之后,我们发现了最珍贵的宝贝——一个存有不少老书的阁楼。这个阁楼只有通过天花板上的一个开口才能到达,我们在经过一番清理之后,终于做出一副能让我们到达阁楼的绳梯。于是这个阁楼成为我们另一个更好的藏身之处。在这样的区域里居然还能找到书,真是太完美了,我们管它叫“军事图书馆”。

科奇开玩笑说,我们也许能够把犹太人区一半的书都藏在这个阁楼里,但是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在想什么,而且他不喜欢我的想法。他明白我肯定想要实施这样的计划,但是他的勇气并不足够。

几乎每一个人都遵从德国人的命令,开始陆续向书籍集结处交出自己那些珍贵的书籍。

在最后期限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第二天一早,整个犹太人区都被一层厚厚的洁白的地毯所覆盖。我的母亲含着眼泪,将她心爱的书籍往我的自制雪橇上搬。最后一次交出去的书籍是俄国十位伟大的作家的巨著,都是用红色皮革封面装订着,上面有烫金的字母。托尔斯泰、莱蒙托夫、陀斯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普希金、果戈理——这些文学巨匠的思想、激情、理想和情感全部融入了这些书籍中。而且这套书还是妈妈从乔奇那里收到的结婚礼物。

科奇正在街角等着我,他的雪橇上也放了很多书,而且看起来他紧张得瑟瑟发抖。

“我们走吧。”我坚定地说。我知道他非常厌恶我的想法,可是我也知道他一定会跟着我这样做。我们很快地穿过马路,径直朝那块严禁进入的区域滑去。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把所有的书都运上了那个阁楼。

这一天,我们还另外运了四批书。因为有些邻居家里没有雪橇,所以他们很高兴我们愿意为他们把书籍带走。这四批书也都转运到了阁楼上。

但是我仍然不满足,并且又有了另一个主意。这一次科奇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我们到书籍集结处去,加入了书籍分类工作当中。那个负责书籍分类的加洛德尼克先生,很高兴我们能够来给他帮忙。他把书籍按照语言和科目分好类别,我们就把分过类的书从一楼搬到二楼去。第二天,我再去那里工作时,我告诉这位先生,科奇生病了,所以待在家里,不能来工作。而实际上,科奇就在这所房子的后面,在那个楼梯间的一个小窗户底下等着呢。整整一天,我都一只手臂各夹着一叠书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当我夹着这些书上楼时,我就把左胳臂下的书从楼梯间的窗户扔到下面的雪地里,科奇会在那里等着捡书。然后我继续上楼,把剩下的右胳臂下的书堆放在指定的位置。一个钟头以后,我已经可以非常娴熟地操作这一切了。

这是一件有很大风险的事情,所以,尽管天气非常寒冷,我却常常汗流浃背。大概这样进行了两三天之后,科奇被一个德国守卫抓住了。他告诉这个守卫我们事先就已经编造好的故事:他是运输这些书籍的,正在找这个大楼的入口处。守卫相信了他的话,仅仅只是踢了他一脚作为惩罚。那天科奇吓得尿湿了裤子,并且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干下去了。到那个时候为止,我们已经聚集了不少书了。有一些犹太区的居民见到我们在往那个阁楼搬运书籍,不过他们似乎毫不在意。这也说明,可能有很多其他犹太人也和我们做着同样的事情。

开始时,我每次只往家里偷偷带一本书,并且瞒着我的家人。但是,这种做法让我的良心越来越不安。我和科奇两个人与这么多的好书待在一起,但是我们只是自私地供自己享受。于是,很快地,我们开始向外分发书籍,首先是给我们最亲密的朋友和亲戚,然后给越来越多的人——我们称他们为“消费者”,这个词很快就传播开来。

我和科奇开始在中等专业学校上课了,学习木工技术。有一天,埃德斯登先生向我走来。他是我们的老师,在战前是教数学的;现在,每当我们没在忙着钉钉子时,他就想要教我们数学知识。他直截了当地问我,能不能帮他弄到教科书,特别是数学课本。一开始我拒绝了他,告诉他我没有任何书籍来源。但是在他的坚持下,我说我可以帮他问问。在教科书中间,有一本看起来还比较新的几何课本,我把它偷偷带去学校,交给了埃德斯登先生。他拿到这本书以后,简直欣喜若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宝贝吗?这本书是希伯来人写的,而且就是几年前在特拉维夫出版的。天哪,你是在地球上哪个地方找到它的啊?”

像其他人一样,埃德斯登先生也常常拿一些东西和立陶宛守卫交换他们多余的食物。那天,我把书交给埃德斯登先生之后,他马上就把书放进一个包里,包里面还有很多他准备用以交换食物的衣服。那天下午,我离开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与埃德斯登先生擦肩而过。他正站在那里和守卫交换东西,很显然,他所要求的食物的数量超出了守卫所乐意给予的范围。突然,那个守卫叫起来:“你把什么东西藏在这里了?犹太佬!啊哈,一本书啊?还是用你们的蛮语写的。你知道,我可以因为这本书而枪毙你!怎么样,愿意破财消灾吗?”

我离埃德斯登先生只有10码距离,非常清楚地目睹了这一切。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德国军车从另一侧大门开了过来,并且在门口停住了。一个纳粹党卫军的军官走下车,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守卫把书交给了那个军官,埃德斯登先生脸色惨白地站在一边。只见那个德国人慢慢地翻着书页,并且询问埃德斯登先生是从哪里得到这本书的。我没有听清楚埃德斯登先生是怎么回答的,但是那个德国人狠狠地扇了他几巴掌,叫道:“别想骗我,你这个肮脏的犹太佬!这本书是在巴勒斯坦印刷的,是一本密码书!你的接头人是谁?在哪里得到这本书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我就毙了你!”

当那个守卫开始疯狂地殴打我的老师时,我吓得站在那里无法动弹。我多么希望埃德斯登先生把手指向我,可是他却向我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让我快点离开。

在这个手势的提示下,我的腿才有了一点知觉,于是我开始跑起来。当我往一条小巷里跑时,听到了一声枪响。我回过头去看,埃德斯登先生的双膝软了下来。德国人又把手枪抵在他的头上,又开了一枪,埃德斯登先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的老师被杀害了,而且是因为我的过错。

接下来的10天,我都没有去学校。我羞于面对老师和同学。我把自己大量的时间,都花在用镐敲碎坚硬的黏土地面。

这10天对我来说真是炼狱一般,不过它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我对埃德斯登先生的内疚。我开始对整个事件有了更透彻的认识,于是,我准备回到学校了。令我非常惊讶的是,科奇几乎每天都会到我们那个“图书馆”去。而我曾经发誓,我再也不会靠近那个鬼地方一步了。也许科奇是因为没有亲眼看见埃德斯登先生被枪杀,所以他才敢每天都去那里;也许是我被吓倒了的时候,科奇却变得越来越勇敢了吧。

有时,科奇会给我带一两本书出来,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又和他一起回到了那个“图书馆”。

我们待在那个隐蔽的阁楼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们在阁楼里阅读,或者讨论读过的书。有一天,科奇从我们的那些希伯来书中拿出一本有点破旧的《圣经》。

“我想,我们应该为埃德斯登先生念祈祷书。”科奇在一番踌躇之后这样说。我看着他,惊诧万分。每当我们谈论宗教信仰问题时,科奇总是不愿意多谈。他的父母都是不可知论者,科奇在他们的教育下长大,对宗教的态度一直都是轻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们对埃德斯登先生有愧。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我们的书才惹祸上身的。我想,也许他希望有人为他念祈祷书。”科奇有点尴尬地解释道。于是,我在一张纸片上抄下了祈祷书的内容。第二天放学以后,我和科奇来到墓地,在没有立碑的埃德斯登先生的墓前,为他宣读了祈祷书。奇怪的是,这样做了以后,竟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于是,接下來的好几个月里,我经常去埃德斯登先生的墓前,并且清理照料他的墓。当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时,我在先生的墓前种了一些豌豆,没想到它们竟然长得很好,后来还结了果实。我和科奇分享了这些果实。我们知道,埃德斯登先生一定不会介意我们这样做。

(何永强荐自《品读》)

责编: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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