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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苏区儿童团(一)

2011-01-01彭富九

百年潮 2011年2期

  1 932年参军之前,我在江西省永新县任少共儿童局书记,当时湘赣苏区省的儿童局书记是胡耀邦同志。离休以后,我响应耀邦同志的提议,于1983年返回家乡召开儿童团座谈会,与当年的小伙伴们一起回忆那段火红的岁月。如今我已年逾九旬,想起儿时的往事,眼前还常常浮现出一张张天真的笑脸,耳畔还不时响起阵阵激扬的歌声,可谓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共产党领导农民暴动
  
  1918年,我出生在江西省永新县一个半自耕农家庭。家乡梅花村位于罗霄山脉中段,是永新、莲花和湖南茶陵三县交界的一个山冲,距井冈山不到百里。梅花由多个分散的自然村组成,因彭姓人家居多,故有“梅花十里彭”之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曾编为一个乡,我家所在的店屋村就是乡政府所在地。
  我记事的时候,家有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同时租种地主两亩水田,靠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尚可维持生计。然而祖辈欠下了高利贷,利滚利,利加利,到我上私塾的时候已达100块大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高溪的地主上门催债,非要我去他的杂货铺做学徒抵债。祖母死死抱住我不放,最后被讨债人拉走一头肥猪,算是暂渡难关。族中长辈讲:“学徒学徒,为人做奴,去不得。这孩子书念得不错,还是让他继续上学吧!”在一位伯父的资助下,我得以继续念书。当时私塾的学费是每年几担稻谷。
  我家和两位伯伯家同住一栋祖屋,房子紧贴山根,建在村边,出了后门便可直接上山。1927年冬的一个晚上,家人正围着灶火取暖,突然听到有人敲后门。开门一看,全家老小不禁大惊失色,原来是两个带枪的陌生人。身背驳壳枪的那位很和气地说:“请放心,我不是坏人,是来找彭福九和彭寿九的。”彭福九和彭寿九是我的两位堂兄。客人在堂兄房内谈了不到一个时辰,离开时低声叮嘱“不要对外人讲”,而后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幕当中。其时,我将满10岁,觉得这个带枪的汉子很神秘,好像要干什么大事。
  此后,神秘客人不时到我家来找人谈话,召开会议,一来二去,我便与他混熟了。有一回我提出要看他的驳壳枪,他摸着我的脑袋问: “小鬼,你几岁了,上学没有?”我听大人们讲井冈山、九陇山一带有“土匪”,便壮着胆子反问:“你是不是山上的土匪?”他笑着把我抱到腿上,耐心地解释:“我不是土匪,是为穷人办事的。”还开玩笑说:“你要说我是土匪,以后你长大了也会当这样的土匪。”
  不久,梅花村率先在永新举行暴动,打了土豪彭存民。我家分得二亩水田,压在几代人头上的债据也被烧掉了,全家顿觉精神解放,生活有了盼头。此时我才知道,常来我家的那位带枪客人名叫刘作述,是个令土豪劣绅闻风丧胆的人物,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刘作述是永新早期武装斗争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曾任中共永新临时县委副书记、县赤卫大队党代表、红三军纵队(师)政委,是黄公略军长非常器重的指挥员。1930年8月底第二次打长沙时不幸牺牲。当年本县反动势力曾流传这样一句话:“若要永新安,除非三刘上神龛。”所谓“三刘”,就是指永新的三位刘姓共产党员刘真、刘作述和刘家贤。
  1927年95AVfAq6YcsHzxaYi5bOzhw==月,秋收起义的部队在永新三湾进行整编,之后开往宁冈。11月,毛泽东同志在茅坪象山庵召开中共湖南省前敌委员会会议,要求湘赣边界各县党组织负责人返乡恢复组织,发动工农暴动。会后,永新的贺敏学、贺子珍兄妹留下来协助毛主席建立井冈山根据地,刘真、王怀、刘作述等人带着毛主席赠送的枪支返回永新。刘作述负责在梅花、鄱阳等地发动群众,组织暴动,而我家就是党组织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曾涤同志(曾任江西省少共儿童局书记,去世前任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在回忆湘赣苏区革命史的时候说,“梅花山那个支部是毛主席亲自领导建立起来的”。可惜当时我年龄太小,对梅花党组织的情况仅留下一些零星记忆:武装暴动成功之后,本村共产党员公开了身份,不少人已经是县游击队的队员;其中彭文祥担任了永新县第一届工农兵政府主席;我的堂兄彭福九是梅花党支部的负责人之一,曾参加过毛主席亲自召开的会议。我的父亲彭宜春厚道本分,大革命时期被选为乡农会的粮食委员,负责保管公粮,暴动后当了赤卫队员。解放后我把父亲接到北京,他对我说:“富九啊,搞暴动的时候我也经常参加共产党的秘密会。”
  我在附近几个村庄当中算是个孩子头,受父兄及族中多位革命骨干的影响,表现积极,被推选为梅花乡的儿童团团长,就此应验了刘作述关于当“土匪”的那句戏言。
  关于苏区的地方武装,在此应解释一下。当时游击队的正式名称叫县赤卫大队,是脱产武装,他们组织严密,训练严格,武器较好,四处作战。普通赤卫队,也称赤卫军,不脱产,平日居家生产、训练,战时持梭镖、土枪、扁担、担架助战支前。游击队的军事主官有时由红军干部担任,如张宗逊和徐彦刚担任过永新赤卫大队队长,他们两位都经过黄埔军校培训,分别参加了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湘赣苏区几个中心县的游击队战斗力强,多次成建制地编入红军,而后各县再从赤卫队、少先队抽调人员,重组地方武装。
  
  在武装斗争中诞生
  
  1928年上半年,湘赣边界各地纷纷举行农民暴动,打土豪、分田地,游击队和红军多次攻打县城,永新的地主恶霸纷纷逃往吉安和茶陵。
  1928年春夏之交,县游击队之一部进驻梅花,准备打击30里外茶陵县高陇镇的挨户团。
  那时我在村里的“国民小学”读书,放学后喜欢练习吹号,本村游击队员彭花狗向游击队队长报告说我会吹号,队长便要我前去吹号助威。我说不知道打仗应该吹什么调子。队长说:“管他什么调子,能吹响就行!”那天晚上,父亲带着我随百多名游击队员及赤卫队员从梅花出发,翻过艰苦寨旁的一个陡峭山崖抵达高陇民团的土围子。
  战斗一打响,队长便叫我吹号。第一次听到枪声,我紧张得浑身发抖,再加上走了几十里夜路,号怎么也吹不响。这个据点四周筑有坚固土墙,游击队没能冲进去,还牺牲了一名队员。天将亮时队伍回撤,跑得很快,我困得实在走不动,是被父亲背回来的。这算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战斗吧!
  高陇是湖南军阀、国民党元老谭延闺的老家,民团实力强,对新生红色政权的威胁大,后来红四军主力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高陇打下来。永新县游击队那次打高陇,我记得只有七八条枪,大部分人拿的是梭镖和鸟铳,而且行动之前还走漏了风声,敌人有所准备。
  红军与国民党正规军及地方杂牌军相比,无论在人员数量上还是在武器装备上都有很大差距。因此,实行武装割据,必须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才能成功。当时根据地有这样的规定:25岁至45岁的青壮年参加赤卫队,17岁至24岁的青年参加少先队,8岁至16岁的少年儿童参加儿童团。后来儿童团的年龄范围调整到6岁至14岁,与小学生的年龄一致起来。需要说明的是,当年的共产儿童团相当于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少先队,而当年苏区的少先队,类似于特殊时期的“青年突击队”。
  苏区的共产儿童团有两个显著的特征:一是诞生在残酷的武装斗争中,二是其基本成员是农村的苦孩子。儿童团同赤卫队、少先队、妇女会等一样,都是随着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建立而陆续出现的。梅花的儿童团,就是那次夜袭高陇不久之后成立的。据我所知,永新其他区、乡的儿童团也都是随着根据地政权的建立而成立起来的。
  儿童团员平日脖子上系一根红带子,每人一支木枪或一根“花棍”(加工过的木棍),这些“行头”都由自己家里准备,并无统一规格。我们曾要求像少先队一样配备铁头红缨枪,但苏维埃政府认为年龄太小,操练时容易伤及同伴,没有同意。
  梅花儿童团初期的活动有:由游击队员当教练,每周操练一次队列或“打野操”(野外战术演练);在村头路口站岗放哨,查验路条,送信;唱革命歌曲,写宣传标语;参加查烟禁赌,破除迷信等活动。因为读过几年书,我这个儿童团团长还兼任过梅花乡政府的文书。乡苏维埃主席姓罗,不识字,所谓文书工作,主要是帮他读信件、写路条。路条有固定格式,大概是:“兹有某乡某村某某某,因……经过某地前往某地,请予放行。”我填上相应的人名、地名、事由,再盖上乡长的大印即可。后来我去十几里外的列宁小学住读,也就不再兼乡政府文书了。
  那时山村孩子难得上学,集体活动对我们有很大吸引力,尤其男孩子天生喜欢军事游戏,有活动时招之即来,个个踊跃。不过成立之初的儿童团,又有挥之即去、随意性强的特点,搞活动也以模仿大人为主。
  九陇山是永新、宁冈、茶陵、莲花、遂川几县地方革命武装的重要基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八月失败”(1928年红四军部分以湖南籍成员为主的部队擅自返湘,造成损失,敌军和地主武装趁机袭扰根据地)时,我随父亲到九陇山避敌,看到游击队员们住在自己搭建的棚屋里,印象很深。受此启发,返家后我拉上本村要好的儿童团员彭晚清、彭宜先、彭森九,准备打着上山“累烧”(永新方言,意为过冬拾柴草)的名义在山里搭茅棚过夜,模仿游击队过野外集体生活。结果不慎走漏了“风声”,行动还没开始便被乡政府制止了,理由是山上有老虎出没。小时候随父亲上山,曾亲眼见过老虎。红军长征之前,永新县城也曾展览过一只死虎,算上尾巴身长足有丈余。
  1929年初,井冈山和九陇山先后失守,外逃的地主纷纷回乡反攻倒算。在军阀部队中做事的恶霸儿子联合高陇的民团,乘红军主力和游击队远离永新之际袭击梅花,各村男丁再次离家躲避。敌人撤走之后,我和父亲从南坑亲戚家回到村里,只见满目疮夷,余烟未尽,革命骨干和翻身农民的房屋均被烧毁,我家祖屋自然也在其中。全村被洗劫一空,连耕牛都被敌人拉走。看着几辈人含辛茹苦积下的一点家产毁于大火,祖母、母亲哭天喊地。一个小名叫“火灯”的男儿童团员被敌人抓住,挣脱时被打死,其父母更是痛不欲生。
  全乡群众极为悲愤,但没有被敌人的烧杀抢掠吓倒,在共产党的领导下,革命情绪更加高涨。原来对革命抱中立态度的人也积极起来,连笃信佛教的祖母也激动地对我说:“孩子,长大了要报仇呀!”经历此劫,我对儿童团的工作也更加积极主动起来。
  县游击队攻打反动保安队据点潞江书院,要求周边赤卫队、少先队前去助战。本来儿童团是不直接参战的,但因上次夜袭高陇号没有吹响,留下遗憾,再加上自己身为乡儿童团团长,所以我不顾父母阻拦,决意跟着堂兄彭福九带领的一队人马前往。潞江书院距梅花30里,坐落在潞江村河对面的沙岛上。我们正在等船渡河时,游击队攻下了据点,并缴获一些枪支,助战群众个个欢欣鼓舞。
  儿时的种种经历,使我在多年之后读到毛主席《井冈山的斗争》这篇文章时,倍感亲切,尤其是文中的这段话: “边界的斗争,完全是军事的斗争,党和群众不得不一齐军事化。怎样对付敌人,怎样作战,成了日常生活的中心问题。”
  
  全面组织起来 接受革命实践的洗礼
  
  1929年10月,永新革命武装在朱昌偕、徐彦刚、刘作述等领导下再次攻取县城,全县基本解放。我所在的高溪列宁小学成立较早,准备迁到距家近百里的县城成立列宁高级小学,由于父母不同意我前去住读,于是辍学在家,以儿童团工作为主,兼顾家里的农活。12月,永新召开县儿童团代表大会,潞江区的蒋虎、周志斌和我三人作为代表参加会议。不久,梅花的团支部书记彭孝里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加入CY。当时共产党称CP,共青团叫做CY,最低年龄是14岁。我说:“当然愿意,可我年龄还不够呀!”彭孝里说:“你工作积极,有斗争精神,可以提前入团,我来做你的介绍人。”
  入团申请很快被批准了,不久又接到县里调函,令我到潞江区接替蒋虎任区儿童团团长。1930年5月我来到离家30里的潞江区委上班,从此革命工作成为自己的职业。这一年我12周岁,已经作为共青团员参加组织活动,不过1931年虚岁满14时又正式履行了入团手续。当年团中央对儿童工作有这样的要求:区、县两级的儿童团干部应该由有经验的共青团员担任。因入团介绍人彭孝里在战争中牺牲,我提早入团是否与此规定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小小年纪离开家,对革命队伍中的温暖和同志间的友情感受尤深。初到区机关,不知如何工作,下乡又人地两生,区团委书记和我的前任蒋虎给予了热情的帮助和鼓励,我和周志斌互称“老庚”(即同岁),在工作上配合得也很默契。我与贺庆积同志(长征后期任红六军团十七师师长,全国解放战争中左眼负伤失明,新中国成立后曾任辽宁省军区司令员)也是在潞江相识的,我们同居一室,他大我七八岁,像兄长一样照顾我。贺庆积负责少先队工作,时常深入各地,带队支前,晚上回不来,我一个人睡觉开始还有些害怕呢!儿童团有些工作的性质和方法与少先队类似,因此我从他那里也得到一些启发。战争年代及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多次重逢,每次都亲切如故,畅谈甚欢。
  从1930年的“二七陂头会议”(即1930年2月,在江西吉安陂头村,红四军前委、赣西特委和红五、六军军委举行的联席会议),1931年成立湘赣省委和省苏维埃政府,到1932年成立省军区和红八军,在这两年多时间里,以永新为中心的湘赣苏区得到巩固和发展,党、团组织及革命群众组织不断扩大。这段时间,我分别在永新潞江、牛田和澧田三个区及少共永新县委负责儿童工作,见证了儿童团的全面发展。
  湘赣苏区早期的儿童团分区、乡、村三级组织,区为大队,乡为中队,村为小队,1930年之后成立了县和省的儿童团机构,与共青团的关系也明确起来。儿童工作的方针、儿童团干部的任命这类重大事项都由共青团决定,重要活动和任务也由同级或上级共青团组织来布置、下达。严格地说,儿童团自身并无独立的指挥系统,然而在日常事务方面,其内部上下级之间仍存在着检查、指导的关系。例如,上报统计资料,传达通知,奖惩通报,检查军训、学习、宣传等情况,都属于儿童团的日常工作。受苏联影响,20世纪30年代共产青年团一度改称“少年共产党”,所以后来儿童团团部或儿童工作委员会改为“儿童局”,全称就是“少共儿童局”。
  随着分田工作的深入展开,苏区各地儿童踊跃参加共产儿童团。至1932年底,凡是苏维埃政权可以稳定运转的乡镇,几乎所有劳动家庭的儿童都加入了儿童团。超过年龄的男儿童团员一般直接转入少先队,同时又有新的适龄孩子不断补充进来。地主子女是不允许加入的,昔日他们趾高气扬,随意欺辱穷孩子,此刻则变得灰溜溜的,站在远处羡慕地看我们练队列、排节目。后来,富农子女甚至一些劳动家庭的子弟因几代之前的长辈沾了地富的边,也被排除在儿童团之外。这是当年不给地主富农出路的错误政策在儿童工作中的反映,若干年之后我党纠正了这个错误。
  在红色政权相对稳固的地区,儿童团的活动内容较为丰富,也更符合儿童的天性和利益。这些活动不但有效地配合了根据地的斗争,而且有力地加强了儿童团的凝聚力。
  首先是文化学习。苏维埃政府大力开办列宁学校,条件不够的地方则先办识字班。列宁小学的课程较国民小学更丰富,记得初小就开了英文基础课。另外还有“共产主义ABC”,讲马列主义基本概念。由于列宁小学不收学费,许多无钱上学的孩子进了学堂,尤其是农村的女童,她们破天荒地享受到受教育的权利。动员各地儿童入学,进识字班,是儿童团的一项重要任务,也是上级评价我们工作的一项指标。
  其次是开展文体活动,如唱歌跳舞、演活报剧、讲故事、做游戏、出壁报、队列比赛等。我在组织会操和歌咏比赛过程中,发现潞江区有几个村子有踩高跷的传统,自己很快就学会了,并且四处推广。1930年,湘赣“十万工农下吉安”,10月第九次攻打吉安城,终于取得成功。我们潞江区儿童团在路旁表演踩高跷迎接参战队伍返乡,有的化妆成红军战士、游击队员,有的化妆成地主老财,那热烈欢腾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1931年我调到经济较发达的澧田区,这里的儿童文化程度普遍较高,见识广,工作起来得心应手,各项活动都搞得有声有色。澧田儿童团成立了歌咏队、舞蹈队,在苏区多次检阅和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曾获全县第一。
  再有就是那些紧密围绕根据地中心工作开展的活动,更确切地讲,就是儿童团在保卫苏区、建设苏区方面承担的具体任务。常见的有:初级军事训练、站岗放哨、送信、扩红宣传、拥军优属、搜集废金属以及参加扫盲、破除迷信、反对官僚作风等行动。这些工作通常由共青团统一布置,也经常出现少先队、青妇会、儿童团三家分工合作的局面,其中有些工作特别适合儿童团去做。
  儿童目标小,不易引起注意,我们可以一边玩耍一边站岗放哨,可以打着走亲戚的名义送信、侦察敌情。贫穷闭塞地区的宗族关系错综复杂,有些事情大人办不来,可到了我们这些涉世不深、天真无忌的儿童团员手里却能迎刃而解。记得有一次一位儿童团员报告说他叔父正在家中聚赌,于是我叫上几名小伙伴,带着花棍直冲进去。我们一面高声宣布政府禁赌令,一面砸毁赌具,把桌上的钱扔得四处都是,还用棍子教训了那位不服气的叔叔。我们理直气壮,而且“讲政策”,一不抓人,二不收赌资,所以那些“犯事”后挨了棍子的人也没有脾气。儿童团的行动得到政府表扬和乡亲四邻的支持,我们每次出动都雄赳赳、气昂昂的,赌博、吸鸦片烟的现象明显减少了。
  有的苏区干部还领教过儿童团员们铁面无私的锋芒。我在县儿童局工作期间,有位中央巡视员在大会上号召共青团员、少先队员、儿童团员不吸烟、不喝酒,要求我们“发现一次吸烟或喝酒就出壁报公布,把人请到县儿童局进行批评”。没想到几天后我们发现他自己在饭馆里抽烟喝酒,于是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这位干部说党员可以例外,我们认为他同时也是团的干部,所以坚持要出他的壁报。最后还是由当时的省儿童局书记曾涤出面劝导,我们才作罢。
  儿童工作需要相对安定的环境,因此在苏区的边缘地带或外围地区开展工作很艰难。我在潞江工作不到一年,被调到牛田担任区儿童团团长,对此有刻骨铭心的体会。牛田是第六区,位于永新的东南角,距梅花约140里,中间横亘着绵延几十里的万年山。去牛田上任的时间大概在1930年底,那天我从县城出发,翻山时看到树上已经挂着冰凌。
  区政府设在一个靠山的祠堂里,我傍晚抵达,区长(即区苏主席)见我衣服单薄,给我找了一件大人的棉衣。吃过晚饭我正在洗脚,突然听到前门的哨兵大喊: “敌人来了!”一部分人立即从侧门冲出去。我看到区长往楼上跑,于是也赶紧趿拉着鞋跟着上楼。走到一半,后面的同志被敌人开枪打中从楼板滚落下去。上楼后区长已不见人影,但见后窗外有一块长约五六米的木板搭在后山石壁上,于是我冲过木板,慌不择路地钻入山中。敌人不停地放枪,并放火烧祠堂。此时我才注意到一只脚已受伤流血,鞋子不知何时失落了。初来乍到不辨方向,忍着疼痛在山中冻了一晚,天亮见群众在祠堂扑灭残火,我才一瘸一拐下了山。区长对我说,区里有一支小游击队,那几天正好在外地活动,敌人肯定是摸到了底细才来偷袭的。
  牛田与敌人占领的吉安、泰和交界,虽然我对赤白交界区敌我拉锯争夺也有耳闻,但环境如此险恶是没有料到的。这次遇险终生难忘。我因脚伤化脓,请假回家疗伤。一个月后伤愈返回牛田,又经历了一次突然事变。这次,则是人人始料不及。
  一天,上级肃反部门的一个负责人(不记得名字)带领全副武装的一个排来到牛田,通知区委、区政府人员集合。他站在祠堂的大桌子上,掏出一个小本子,宣布:叫到名字的站到这边,没叫名字的不动。结果只剩下区长、妇女主任和我三人没有被点名,其余的人全被绑起来带走,包括区党委书记和区团委书记。过了一会儿,给区政府做饭的大师傅来上班,我们四人面面相觑,半天无语。
  强敌压境,内部又大量捕人,牛田区委、区政府陷入瘫痪,群众也明显与我们疏远起来。工作无法开展,我向少共县委肖济生(当时主管永新县青少年工作,任少共永新县委书记,后被错杀)反映了情况并要求调回。后县里新派了一批干部到牛田来,我被调到澧田区工作。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党肃反工作中的扩大化错误波及到各个根据地,永新县一些同志被诬陷、错杀,令人痛心!长征结束以后及新中国成立后,当年湘赣苏区的一些领导同志客观地回顾了那段历史。我们应当永远记取这一惨痛的教训。(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