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天安门上的庆典往事
2011-01-01张宝昌张事贤
百年潮 2011年6期
新中国成立后,天安门便成为国家庆典活动的重要场所。我曾多次登上城楼,承担现场招待服务工作,因而有幸耳闻目睹了天安门上庆典的一些令人难忘的事。不过,记忆中当时那种恢弘大气的场面,都已变为历史瞬间的记录。凑巧,不久前我见到了天安门上国庆节用的“席次图”,于是那些似曾相识的人和事,又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
50年前的“天安门检阅台席次图”
这是一张50年前“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二周年天安门检阅台席次图”。在主席台正方第一排,标有9位贵宾及其陪同出席人员名单:古巴总统多尔蒂科斯,尼泊尔国王马亨德拉和王后,锡兰(斯里兰卡)共产党主席魏克马沁格,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市长桑杰巴塔和他的夫人、女儿,比利时王太后伊丽沙白和她的女儿,匈牙利国民议会副主席瓦什·伊斯特万妮,阿尔巴尼亚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马·穆夫蒂乌,波兰共产党政治局委员、计委主席英德里霍夫斯基,澳大利亚共产党总书记夏基。另外还有不公开姓名的各国兄弟党政治局委员。节日当天,他们分别被安排在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国领导人中间。间隔作陪的,还有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元帅、重要民主人士等,大约30余人。在“席次图”的右上方“绝密”两个大体字分外耀眼。而在左边的特别说明,更加令人注目:“本件送:毛主席、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周(恩来)总理、邓小平副总理、彭真市长、陈毅副总理、习仲勋副总理、杨尚昆主任、谢富治部长、廖承志副主任、齐燕铭、汪东兴、高登榜、曾涛、岳欣、贾星五、刘冀平、李茂斋。请用后自行销毁。”我见到的这份,因已属归档材料,故才得以保存下来。细心人通过这张“席次图”,定会领悟到,原来过去每年的庆典蓝图,是需要多少人参与“设计”才能完美地呈现出来啊!
色香味俱佳的特式点心
国家庆典,自然离不开美食招待。新中国成立初期,因条件所限,在吃的问题上,比较随便。警卫局的老同志说:“那时天安门上的招待点心,多为普通面包、饼干和熟食之类的东西,有时甚至还备有馒头、花卷、烙饼……后来有了外国客人,并且又要照顾党外重要朋友,于是才加了少量西式点心,算是高规格的东西了。随着国家进入正规化建设阶段,天安门从周边环境改造、主体建筑加固、城楼大殿装饰布置等都有了较大的改观,至1954年底,一个比较规范的礼仪规格和招待标准也制定出来了。往后的食品招待,主要是针对中外人士的特殊身份、重要地位、年龄变化和检阅时体能消耗较大,甚至出现视饥饿的具体情况而准备的。当然,也考虑到很多首长彼此虽然都是知交故友,但因各忙各的,平日难得往来,所以就利用一年仅有的两次机会备上美食,在特殊的时刻、特殊的环境,让大家更加愉快地见见面,叙叙旧。所谓美食,就是规定用中南海总特灶,由特级西餐西点师傅田树宾设计制作的点心,杭州西湖龙井新茶,上海产的中华烟、熊猫烟,新疆的马奶子葡萄,大连的香脆苹果,天津的上等鸭梨,广东的优质香蕉等等。其中点心一项,是必须要多说几句的。因为它是中南海的名牌食品:一是原料考究;二是制作精细;三是坚持规格。西式点心以德国口味为主,兼顾法式果料;中式点心有大江南北的特点,论清真就是清真,讲素食就是素食,不马虎,不惜力,钉是钉,铆是铆。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基本品种,西点类的有:“三明治”、“黄油蛋糕”、“奶油松糕”、“巧克力花糕”、“奶油脆卷”、“肉末酥饼”、“果酱卷”、“多味气鼓”、“夹心饼干”、“蒸黄糕”;中点类的有:“国庆月饼”、“桂花豆沙糕”、“枣泥莲心包”、
“多层芝麻糕”等等。后来凡是定下来的品种,从用料到制作再到规格都有专门标准和要求,不能随便改动。就拿“三明治”来说,将前一天烤制好的新面包去皮,切成8厘米长、4厘米宽、半厘米厚的薄片,在每两片间夹添同等大小的鸡蛋、牛肉、火腿,叠成一份,如果是清真或素食,则改为卤牛舌、油焖香菇、玉兰片、酸辣黄瓜皮、素火腿等,然后用无毒透明油纸包紧即可。故爱开玩笑的首长拿着“三明治”说:“简单方便,明白可见,干净卫生,放心即食的——‘三明吃’。”
1957年五一劳动节,当群众游行队伍大半已通过天安门,站久了的陈毅副总理约新华通讯社社长吴冷西进大殿谈事。谈完事,陈毅风趣地说:“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人,恐怕前一天晚上会睡不好觉,要想着早点起来梳妆打扮嘛!我就是这样,连早餐都没有吃好。但敝人晓得,天安门有美食——点心,是不会饿着的……”吴冷西笑着回答:“那陈老总您就多吃一点儿吧,可要当心,容易胖人。”其实他们两位心里都十分清楚,在大殿里只能小憩片刻,不能耽搁太久,尤其是党内高级干部,更不能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茶、吸烟、品尝点心,因为外面还有大批群众,正不断地行进在天安门前,兴高采烈地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所以陈毅又说:“今天在检阅台站着,面对群众就是我的工作。”
穿插在庆典过程中的别样故事
从表面上看,首长的全部精力都已投入在检阅群众游行队伍中,但在庆典的同时,每位首长都肩负着各种各样的任务:有要从速解决的突发情况;有思想与智慧的交流时刻;有话锋暗涌的政治问题;有关系重大的紧急国务……
1956年国庆节,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在天安门同中国领导人一起检阅群众游行队伍时,不料下起雨来。虽然都临时举起了伞,但衣服还是淋湿了。而且没想到,片刻过后苏加诺总统干脆拒不要伞,依然精神饱满地不断向行进中的人群招手致意,中国的首长也只好跟客人一样,淋着雨检阅。周总理和彭真同志见此情形着急了,赶紧召集有关人员进入大殿商议,是继续游行?还是适当减少,就地疏散?还是就此提前结束?最终决定:游行方队,适当减少,并要有组织地就地疏散。同时作出的一个新决定,使我们工作人员感到意外和紧张起来,即每张桌上准备茅台酒——驱寒防病。因过去没有先例,计划中没有准备,现在酒倒好办,可下酒的菜呢?难了!汪东兴灵机一动,立即叫值班干部打电话到北京饭店去取。我们则迅速分头准备酒具和餐具。很快原来各休息室桌面上已有的点心、茶果中间又多了冷菜拼盘和茅台酒,仿佛又变成了西餐酒会,大家见了,纷纷叫好。
1958年国庆节,邓小平、李富春、郭沫若、张际春、宋任穷等首长,刚刚检阅完反映“大跃进”的科技彩车后,利用休息喝茶的机会,凑在一起无比高兴地谈起中国科技大学在北京正式开学的事。并结合一年前毛主席在《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一文中强调的: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必须在我国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基础和农业基础,必须建立工人阶级自己的宏大的技术队伍和理论队伍的明确目标,集中讨论了苏联《知识就是力量》杂志的名字和一个争论较大的口号:“技术决定一切”。虽然相聚时间很短,只有一根烟卷的工夫,但首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苏联的这两个‘口号’,我们可以参考,但不能全盘接受,因为有片面性。首先,自然界的力量,至今人类能控制的依然十分有限;其次,知识(包括技术)是可以转化为力量的,但要看这个力量掌握在谁手里,是一种进步的力量,还是一种破坏的力量。”寥寥数语,观点深刻,对办好我国的科技大学,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1963年5月1日,我国第一艘自行制造的万吨级“跃进”号大型远洋货轮,在赴日途中突然沉没!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天安门城楼上。正在检阅台上的周总理得知此事,不动声色地立即来到大殿内,会同中央军委和空军司令部值班小组同志以及交通部的领导,深入分析发生这一严重事件的几种可能,并马上组织力量,详细布置,查明原因。当我们听到这一消息时,无不紧张起来,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敌人破坏所致?但周总理却一直处变不惊,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地应付着事态的发展。
1965年9月3日,《人民日报》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林彪的《人民战争胜利万岁》一文。这是一篇纪念抗日战争胜利20周年的重要文章,党内外反响很大。这年国庆节,林彪在殿内休息时,他的几位部下趁机上前奉承道:“林总,您写的文章太好了,抗日战争胜利的基本经验总结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干部、战士都看得懂!”没想到林彪毫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句:“我一个字都没有写。”尽管当时的情景很尴尬,但奉承他的人还是能听出,其中有不便说明的缘由。原来林彪对中央让康生进这篇文章的写作班子大为不满,但碍于当时的情况,只能把话说得隐晦躲闪。
新中国之所以每一次天安门的检阅和游行都能举办得如此顺利完美,获得国内外一致好评,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周总理亲力亲为,检阅“预演”。每到节日前的两三天,周总理必定要召集大会指挥人员,和中央军委、外交部、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中央警卫局等有关负责同志,在零时于天安门城楼检阅预演的游行队伍,并按照计划方案仔细审查。通常情况下,如果预演顺利,便会一次通过。但若是发现问题较多,将会进行第二次预演,确保方方面面的工作细节不出纰漏。正是基于此,天安门上的盛会才能如此熠熠生辉地留存在亲历者、旁观者以及后人的记忆中,作为一种国家实力和形象的群体见证,载入中国历史的长河。
(责任编辑 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