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上空(组诗)

　　林新荣，诗作发表于《北京文学》《星星》《诗潮》《诗歌月刊》《四川文学》《广州文艺》《西湖》《飞天》等，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温州市作家协会理事、瑞安市作家协会主席。
　　林新荣的诗很少有波涛汹涌的激情，也鲜见一浪高过一浪的高潮。他所擅长的往往是对瞬间经验的描述，而把大量的空白留给了别人。诗歌中那些生动的细部，正是诗人独特的生命体验。林新荣的诗既是古典的又是现代的，既是抒情的又是内敛的，既是口语的又是悬念的。
　　——张远航
　　
　　母亲
　　
　　死亡如此接近
　　它近在氧气瓶、导食管与吸痰器
　　上面，做着各种鬼脸
　　那急促的呼吸
　　是它做出的第一个鬼脸
　　它在血压机上跳出
　　起伏不定的曲线
　　我的嘴里喊着：
　　“妈妈，妈妈……”
　　这个做妈妈的人
　　毫无反应
　　她扭曲的眉目
　　不知藏着死神啥样秘密
　　肯定有一番推搡、争执
　　比夜场的群殴激烈
　　我不知道
　　我束手无策
　　我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浊气蒸腾
　　仿佛招招手
　　就有谁能带走急救室的某一个人
　　
　　人　生
　　
　　过去的岁月，等于一封旧信
　　读者只有一个
　　写歪的一笔
　　你想重写
　　浓墨重彩的
　　也只浅淡的痕纹
　　静静展开来
　　多少憧憬、赞赏和伤痛
　　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书写
　　老者说，是天书
　　就藏在一条掌纹中
　　是物质
　　就藏在存款中
　　一只看不见的手啊
　　它拽紧你顺着它的轨道
　　风雨都停留在远空中
　　
　　自马黑马
　　
　　黑马能融进夜色
　　白马却让月光更有诗意
　　让白雪更亮
　　黑马能熔金
　　以它生风的四蹄
　　让夜色越发深邃
　　白马在雪地悠然地迈步
　　它嗒嗒的蹄音
　　震撼一树的梅花
　　
　　舞龙记
　　
　　五谷丰登，天地祥和
　　几个农民在田里
　　被拽了回来。有一次去采风
　　他们专场为我们舞了一场
　　电视上倒是常能欣赏到
　　灯火辉煌处
　　锣鼓喧天，一条巨龙
　　盘桓着翻转
　　但毕竟不是现场呀
　　
　　正月的风吹拂着
　　哈着热气的龙头
　　龙的眼睛很大，很大
　　它仰头晃了晃
　　开始了上下腾跃
　　这些三十年前闯入
　　记忆的锣声、鼓音
　　常出现在梦乡
　　在梦乡里
　　我喊了一声：
　　“——嗨!”，
　　龙把头晃了晃
　　就腾跃起来
　　
　　晒场上的麦子
　　
　　他们饱满地拥挤着，有喧闹
　　与嬉戏，在空旷的田野边。他们还
　　不戴草帽遮阳——比村民洒脱——
　　熟悉时间的脚步
　　他们吸一口气，把太阳的
　　芳香吸入肺腹，泥土的
　　厚重化入肝肠，他们在木耙下滚动着
　　他们圆滚滚的
　　身子在野外，心早已潜入粮仓
　　
　　小的东西
　　
　　我喜欢小的东西
　　小山冈，小树木，一块可坐一下的小岩石
　　如果我真的坐下
　　我会看一只蚂蚁、两只蚂蚁……
　　爬过一片树叶
　　两粒鹅卵石，向上爬
　　在溪的上游的小溪涧
　　飘着几朵小云朵
　　我和一只斑鸠探头探脑
　　它掠下乌桕树
　　我跃过溪流，坐在临溪岩石上
　　针状的小鱼一定捉不到
　　但我可以用心把它们带走
　　
　　继　续
　　
　　夜晚如果可以到达，你天亮已经回来
　　两千公里的
　　行程，不过弹指一挥间
　　你瞪视着天花板
　　疲惫的固执，冲入心痛，冲入冷月
　　漂染的星空，在荒废的码头上
　　你伸手一抱
　　生活的巨大怎么也抱不住
　　
　　杨梅酒
　　
　　这样率真的女子
　　我们要原谅她人生中的一小段空白
　　比如饮酒前的容颜
　　风中的妩媚
　　她酸酸甜甜的小任性
　　生命本就有很多空阔
　　她们一颗挨一颗，一颗抱着一颗
　　在酒中，在镜里——身在红尘外
　　心在红尘中
　　
　　雨中游国清寺
　　
　　怕惊醒满寺的幽静
　　其实幽静的是心情，不是雨声
　　檐下，传来经幡的轻碰
　　天地一片空寂
　　我的心像檐下一只空空的瓦缸
　　在叮咚叮咚地发出空响
　　空到寺空了雨空了心空了
　　只遗一株隋梅
　　翠绿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