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最优消费率及其政策含义
2011-01-01吴忠群张群群
财经问题研究 2011年3期
摘要:关于中国的最优消费率,长期以来都存在争议。然而,如何从经济学基本理论出发计算最优消费率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本文从分析Phelps的黄金律法则入手,引入关于经济动态效率的新判据,并证明了新判据与黄金律法则的一致性和相互关系。在此基础上给出了最优消费率的求解方法,并利用中国的统计数据,计算出中国的最优消费率。最后,结合中国经济增长的特点及内外部环境,论述了最优消费率的政策含义。
关键词:黄金律法则;最优消费率;政策含义
中图分类号:F06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11)03-0009-05
收稿日期:2010-11-0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调整消费和投资关系研究——我国消费和投资比例调整及其机制”(04CJL007);北京市自然科学基金项目(9102017)
作者简介:吴忠群(1969-),男,黑龙江双城人,经济学博士,华北电力大学金融研究所所长,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宏观经济、投融资理论与应用、风险分析和资产定价等方面的研究。E-mail:zhongqunw@yahoo.com.cn
张群群(1970-),男,辽宁新民人,经济学博士,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市场与组织、价格理论与应用和金融市场组织的治理与监管等方面的研究。E-mail:zhangqq@cass.org.cn
一、引言
关于是否存在最优消费率的争论已经持续了许多年,直到目前仍没有达成一致。例如,张守一、曾令华、吴忠群、刘迎秋、杨圣明以及吴忠群都认为存在最优消费率,并提出了衡量消费率是否合理的原则[1]-[6]。其中吴忠群、刘迎秋和杨圣明给出了合理消费率的区间[3-4-5]。但是他们所给出的消费率的区间也不尽相同。史永东和齐鹰飞以及袁志刚和何樟勇对中国经济的动态效率进行了分析,认为近年来中国经济处于动态无效率状态[7-8]。他们的分析暗含着这样一个观点:存在一个最优的资本积累率,从而存在一个最优的消费率。但是他们没有给出最优积累率的值,从而也就不可能估算最优消费率的取值。而罗云毅等则否定了最优消费率的存在性[9]。许多研究认为,从逻辑上说应该存在某个合理的消费率,但是难以加以理论说明,更难以量化 [10-11]。可见,如何评估中国消费率的合理性仍是一个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
在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中,黄金律是衡量资本存量是否合理的一个重要依据,它是由Phelps[10]最先提出的。按照Phelps的说法,黄金律是指这样一种关系:储蓄率与资本对总产出的相对贡献率保持相等。得出这一重要结论的前提条件是经济为规模报酬不变的。所以人们很少直接用这一结论衡量经济的效率。钱纳里和赛尔昆把消费率与人均国民收入联系起来考虑,但是所提出的观点缺乏经济学依据,而且与近几十年的事实相去甚远[12]。夏皮罗对于消费率的讨论,实际上是对哈罗德和多马的观点的总结,没有说明消费率的合理性[13]。Abel等在假定市场为竞争性有效的前提下,通过引入金融市场,把消费、投资与资产定价联系起来考虑,建立了一个判断经济动态效率的新判据,被视为对黄金律法则的拓展。Abel等避开了规模报酬不变这一条件,但是他假定技术回报率为常数,且股利分配符合有效市场假说,并不切合实际。Stokey等对消费和储蓄的讨论没有说明消费率的合理性问题[14]。Barro和Sala-i-Martin指出,劳动和物化资本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份额接近于常数,每个工人的产出增长率在国家间存在巨大差异。他们从包括家庭消费决策在内的多个角度深入分析了这些现象的成因,但是没有在宏观层次上对消费率的合理性做出说明[15]。Romer对于消费的研究没有讨论消费率问题,而只是对可能影响消费行为的各种因素进行了讨论[16]。在流行的经济学教科书中也没有说明消费率的合理性。
目前,国内外对于经济增长效率的研究均建立在黄金律上,这一点从大量的文献中反映出来。众多的关于中国经济效率的研究也基本直接借用Abel等[11]的结论。但是值得注意的是:(1)Phelps[10]的黄金律推导要求规模报酬不变。(2)Abel等[11]的成果依赖于金融市场有效。所以,从理论上进一步探索理解最优经济增长过程是必要的。同时,已有的相关实证研究基本上只回答了一国经济是否有效,而没有给出最优消费率的数值。尽管国内研究者给出了中国的最优消费率数值,但是所采用的方法主要是经验式的。吴忠群提出了计算最优消费率的理论框架和估算方法,但是还没有进行实证分析[6]。鉴于此,本文试图从理论上澄清最优消费率的存在性及其判据,并对中国的最优消费率做出回答,最后我们还将结合中国当前面临的内外部环境提出相关的政策建议。
二、黄金律原理
以下我们将综合Phelps[10]、Abel等[11]、Romer[16]、Barro和Sala-i-Martin[15]的论述对黄金律原理做出说明。
假定劳动力和人口以指数形式增长,设t=0的劳动力数量为N 0,γ为增长的速率,则任意时刻的劳动者数量N t为:
如果资本的效率以速率λ提升,同时劳动的效率以速率μ改进,那么时刻t的总产出P t可以用如下函数表示:
假定积累率s保持不变,则有:
如果存在一个独立于投资率的自然增长率g,经济永远保持这个增长率不变,也就是说自然增长率是经济能够实现的最优增长率,那么有下列关系成立:
因此,总产出P t可以表示为积累率s和自然增长率g的函数,即:
于是在t=0时总产出又可以写成如下形式:
对上式取全微分可得:
设α为资本对总产出的贡献率,则有下述关系成立:
由式(4)、(7)和(8)可得:
同时,总消费可以用下列函数表示:
对上式求极值得:
联立式(9)和(11)可得:
(12)式就是Phelps[10]最初所提出的资本积累的黄金律法则。
三、经济动态效率的判据
根据Phelps[10]所提出的黄金律法则,显然存在最优消费率,并且这个消费率应满足:
然而,Phelps所提出的黄金律依赖于两个重要假设:积累率s保持不变;存在一个自然增长率g独立于投资率。这两个假设与我们的直觉明显不符。同时资本对总产出的贡献率α的含义也不够明确。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Phelps的研究并没有回答什么样的积累率(或消费率)是最优的,而只给出了稳态增长下积累率的上限。Diamond指出,经济进入稳态(steady state)之后如果继续增加投资就会产生动态无效率(dynamically inefficient)。也就是说,只要积累率低于黄金律准则所要求的水平,就可以说经济处于动态有效的水平上。这显然不是我们最想知道的答案。我们更想知道在不同的条件下多高的积累率(或消费率)是最合理的。关于这一点,Abel等[11]也注意到了。
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理解资本对总产出的贡献率α。一些研究者用会计利润率来推算资本的边际生产率,以此来判断经济是否处于动态有效状态,例如Feldstein[17]。但是,这个指标显得模棱两可,因为所谓的会计利润率的计算包含太多的误差。后来被发展为用安全的真实利率来分析经济的动态效率。开始人们认为,该指标至多包含一点可忽略的风险溢价(negligible risk premium)误差,因此要准确得多。按照这种方法估计,成熟的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本积累都是过多的。这个结论与我们的现实观察竟如此迥异,使我们不得不怀疑该指标的合理性。众所周知,各主要发达国家的消费率普遍接近80%[6],按此推理,只有进一步提高这些国家的消费率才能消除过度资本积累,实现经济的动态效率,这个结论简直是荒唐的。有理由怀疑所谓安全的真实利率指标的合理性。限于篇幅,这里我们不准备对导致该指标无效的原因展开分析,而把注意力集中于寻找更有效地反映经济动态效率的指标上。
Abel等[11]提出了一个新的判据——现金流指标,其经济学含义是:如果物品总是从企业向投资者净流出,那么这时的均衡是有效的,反之,如果物品总是从投资者净流入企业,则这时的均衡是无效的。这一指标可以形式化地表示,对于动态有效的情形,该指标意味着:
对于动态无效的情形,该指标意味着:
式中,D t代表企业在t时期给投资者的红利,V t为除去红利后的资产组合的市场总值。
我们注意到,Abel指标要求市场必须是完美市场,这等于说该指标是个循环论证的结果。更明了地说,如果一个市场是完美的,那么该市场必然是动态有效的,反之,如果一个市场是不完美的,Abel指标就失去了合理性,更无从判断市场是否有效。所以,如何判断经济的动态效率仍是一个需要研究的问题。
吴忠群[6]引入集体理性和个体理性两个维度,采用C-D生产技术,重新界定了最优消费率以及消费率的合理性的概念,在此基础上建立了最优消费率的标准,并给出了最优消费率的表达式。该标准恰是关于经济动态效率的另一种表述。该标准可以形式化表达如下:
式中,r * c为最优消费率,α和β分别为资本和劳动对产出的边际贡献率。
为了从理论上验证该标准的合理性,一个简易方法是分析该标准与Phelps法则关系。为此,我们从公式(16)出发尝试导出两者的关系。
假设资本形成全部来自于积累,那么(16)式意味着:
对(17)式进行整理,得:
对于规模报酬不变的经济,我们有:
于是得到:
这正是Phelps黄金律法则的表达式。尤其需要注意的是,Phelps[10]推导该法则时是在假定规模报酬不变的前提下得到的。而吴忠群[6]的推导不需要假定规模报酬不变,同时由于引入了C-D生产技术,赋予α以更清晰的经济学含义。从这个意义上说,新的标准是对黄金律法则的拓展。为此,以下我们采用新的标准对中国的最优消费率进行分析。
四、中国的最优消费率
假定当年的总收入由当年的投资和消费在累积和技术进步的基础上形成,这样我们可以写出如下的关系式:
Y t、I t和L t的数据是可得的,从计算的角度看,(21)式是可以计量的。但是如果直接这样计量,就会造成技术进步因子被扭曲,因为技术进步随着资本存量变化,不是个固定的数值,所以当采用时间序列进行回归时必然引起回归失真。为了避免回归失真,需要对技术因子进行处理。既然可以认为技术进步是随着资本积累发生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假定技术进步体现为资本存量的函数:
于是(21)式可以改写为:
我们选取1979—2007年的数据,利用(23)式计算中国的最优消费率。这里之所以选择1979年以来的数据,是因为考虑到了经济体制的连续性和相似性。
注:资本存量数据来自王小鲁等[18];其他数据来自《中国经济统计年鉴》(历年)。
根据(23)式,建立下面的待回归模型:
回归结果如下:
回归结果显示,除了残差项的t检验值较低,其他系数均显著,因此回归结果是有效的。于是我们得到中国的和值:
这样根据(16)式我们得到中国的最优消费率为:
五、结语
本文获得了若干重要的理论成果。首先,笔者从理论上证明了最优消费率与黄金律法则的关系;其次,笔者验证了消费率的最优性条件;再次,笔者利用中国的数据实际测算了最优消费率。这些成果至少包含了以下几个方面的理论意义:(1)对于任何经济体,都存在最优消费率。(2)最优消费率是最有利于经济长期增长的消费率。(3)也许最重要的是,笔者提出了一个分析框架和方法,证明了最优消费率是可计算的,为类似分析提供了一个理论参考。
这些研究结果具有十分明显的政策含义:
第一,回答了中国消费率是高还是低的问题。长期以来关于中国消费率的争论一直在持续,但是都缺乏理论依据,而本文第一次从理论出发直接计算了中国的最优消费率。由于中国实际的消费率远低于我们计算的理论值,这暗示提高居民的消费率是中国当前制定宏观经济政策的合理选择。即使考虑到理论模型可能存在的误差,中国提高消费率的空间依然是巨大的。因此,中国当前以及未来一段时期应该把提高消费率作为一个政策导向。
第二,解释了为什么不同国家以及同一国家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实际消费率。这是因为,一方面,随着技术进步,劳动和资本的边际生产率都必然发生变化,从而导致最优消费率随之改变;另一方面,政策和经济环境发生变化,必然导致消费者调整其选择行为,从而造成消费率的改变。各个国家以及同一国家的不同时期,可能具有明显不同的政治、经济形势,也可能它们的政治、经济形势没有明显改变,因此,无论它们的消费率发生明显变动与否都是可能的。这暗示不能直接参照别国以及本国不同时期的消费率来制定当前的宏观经济政策,而必须计算本国当前的最优消费率,并以此作为制定宏观经济政策的一个依据。
第三,消费率的实现是宏观政策与消费者选择协同作用的结果,只有在宏观政策与消费者选择相适应的条件下,才能实现最优消费率。而不是片面地追求最优消费率这个数字,那就与我们要达到的目标背道而驰了。这意味着不应该采取强制性政策(如通货膨胀)迫使居民提高消费,而应该采取改善消费环境和降低风险预期以及提高居民收入等积极的政策手段。
我们也注意到,我们所得到的中国最优消费率明显高于目前中国的实际消费率。这其中可能存在几方面的原因:(1)所使用的数据口径可能对计算结果具有一定的影响,比如资本存量K,我们使用了不变价格的数据,而其他数据采用的是当年价的数据。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认为其影响是很有限的。(2)我国的实际消费率确实过低,已有大量的研究持有这种看法[15-16-18]。我们的计算值(0.806)与世界的平均水平(0.776)接近,低于美国的历年平均水平(0.839),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即使由于数据的原因使得我们的结果偏高,也依然具有明显的参照价值。(3)经济体制方面的影响。由于我国的市场制度是近30年来才逐步建立起来的,并且经历过一些明显的波折,这些经济体制方面的特征必然形成一定的内生性误差。
尽管存在诸多因素影响我们计算结果的精确性,但是我们要说,本文第一次进行规范分析并得到了最优消费率的理论值,因此,有力地回答了最优消费率是否存在的争议问题,并且提出了可计量的最优消费率标准,这是一个值得继续深入研究的结论。
我们还要指出,本文涉及大量理论和现实问题,进一步的精细化分析是完全必要的,因此,我们希望本文成为规范研究最优消费率问题的一个起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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