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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的街道(组诗)

2011-01-01邓朝晖

诗歌月刊 2011年1期

  
  暮晚
  
  栽花、种草、养牛羊
  我以为秋天还为时过早
  当我们说起明天的早餐
  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厨房里的碗碟还没有收起
  有人已像一片枯叶落下
  这个夏天
  我们谈论得更多的还是
  早期或者晚期的疾病
  生命的阴影随时可能罩住
  我们之中的哪一根草芥
  
  哦,我的爱人
  趁着今晚还能在月光下散步
  紫菱路上的木槿还是粉红的颜色
  蛐蛐或更微小的虫子
  还能发出低声的鸣叫
  这就足够了
  朗州路那么长
  当我们次第经过夜色里的灯盏、柳叶、河流
  我依然听得到呼呼的风声从耳际穿过
  它们空空荡荡
  包容了世间所有的委屈和泪水
  
  九剧场
  
  若干年后想起来
  她仍然记得通往那里的路线
  从大望路地铁站向北步行
  过两条街
  经过一家兰州拉面馆
  在小庄路口停下
  她能望见文化馆的牌匾和九剧场的立体字
  她能望见剧场中的自己
  
  正在上演的有韩国的中国的话剧
  而观众来自更多的国家
  她记得那场约好的演出在三楼左侧
  坐在身边的人恍如隔世
  握在手心的温暖物是人非
  
  “请原谅我仍保存着那张撕角的票根
  请原谅我仍记得那晚的剧情”
  一个保守多年的秘密
  医生和精神病人
  神仙和不能相认的兄弟
  月光露台
  时空穿梭机
  嘻笑怒骂、插科打诨……
  灯光之后,演员谢幕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她记不清怎样绕着盘旋的楼梯
  走完这陌生之地的九个剧场
  她记不清哪个剧场已经人去楼空
  哪个剧场好戏就要开锣
  她记不清来来往往的人
  谁是与她同行的
  谁终将离她而去
  
  徽州
  
  晴朗的天气已经过去
  环城南路铺满落叶和小凉风
  路上有早点摊和新鲜的柑橘
  黄梅戏楼传来琴声
  一个痴癫的老人向她走来
  
  徽州是一种慢
  那些山水、屋檐和落日
  细瘦的甘蔗林和流水
  返黄的稻田
  那些不能到达的迷恋
  不能穿透的门……
  过了徽州大道才是包河边的杨柳
  荷叶起伏
  这个告别的上午
  她无法回忆昨夜的比萨店
  长江路上的尘土
  额头细密的汗珠
  她无法握紧手腕上的黄昏和疼痛
  风再一次吹
  广告牌上的两个大字渐渐逼近
  又迅速闪开
  
  午后
  
  很热
  太阳直射的地方
  我只有跟着他们疾走
  没有一句话
  没有片刻的停留
  过了化城寺就是肉身殿
  雄伟的门楼
  渐渐地有山风过来
  肉身殿后面的石阶坐得有些凉意
  来来往往的人手持香烛
  背负大大小小的心愿
  虔诚和凝重
  
  风是从对面山上吹过来的
  人间多么弱小
  
  山门
  
  他们说,“山门就要关了”
  是的
  山门就要关了
  夜色在围拢这座山腰上的小寺
  香火摇曳
  僧侣们就要开始他们的晚餐
  我听见吱的一声
  山门在我们背后关了
  山上的夜晚不是我们的
  林间的黑不是我们的
  尘世在一千米的山下
  三千个台阶隔离了人间和天堂
  我们只有往下
  像一群被黑暗驱赶的小小昆虫
  灯光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回头已经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看不见
  
  庐江路111号
  
  庐江路在左
  桐城路在右
  环城南路通往包河公园
  青藤和大槐树的枝叶垂下
  挡住白炽的路灯
  成衣店很多
  我一件一件翻过去
  一家一家地走过斑斓,或者暗淡的夜色
  
  我就这样一个人走过
  这个遥远的省份
  我多么地陌生
  为什么会像一片树叶飘向这里
  为什么又要面对一次动荡和逃离?
  
  镜子
  
  我在镜中看你
  这是一个明媚的春日
  我看你埋头洗脸
  发出“哼哧哼哧”的水声
  我在一旁梳头,扎小辫
  我在回忆已经过去的旅程
  回忆昨晚的梦境
  这一切多么相似
  这一生多么相似
  
  我在镜中继续看你
  挤牙膏,漱口
  淡蓝的毛巾
  白色的泡沫
  这一切进行得多么缓慢
  仿佛在有意和着我的节拍
  我们素不相识
  我没有看清你的面容是否年轻
  我没有看清我自己
  
  你知不知道
  此时我多想靠近你
  靠近你宽阔的肩膀和胸膛
  靠近你绵延的群山和流水
  
  江畔
  
  沅安路的尽头
  废弃的仓库渗进多余的江水
  深的是紫云英
  浅的是月季
  黑色的煤
  橙黄色的起重机
  轰隆作响的下午
  一辆出租车驶过无人的启明中路
  风吹
  柳树起舞
  锯齿形的柳叶上留下几道陌生的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