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副作用

　　1
　　
　　流苏牙疼了，三两日间，由轻到重，明显是上火了。
　　这些天，流苏心里确实存着一股火气，当初如何都想不到，婚姻会让人这么烦闷。
　　当初每个人都说流苏嫁得好。老公程浩，国家公务员，相貌人品上乘，又温柔体贴。这且不算，程浩是家中独子，父母虽住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县城，但程父开了家公司，流苏和程浩结婚，程家根本不介意她有多少陪嫁，大大方方地在城里给他们买了套近200平方米的复式，车子也是进口品牌……用朋友的话说，流苏找了程浩，一辈子都不用再奋斗。
　　流苏很知足。
　　有坚强的经济后盾，婚后的小日子过得自是甜蜜，周末开着车回程浩家，权且当做消遣。程浩父母虽然性格都有些严厉，但爱屋及乌，对流苏也算宠爱。唯一的分歧是，流苏想把两个人的日子延长一段时间，但程浩父母却急着抱孙子，话里话外都在表达这种意思。
　　流苏装作听不明白，而程浩的态度却偏向父母，劝流苏，早晚都得要，早要了也好。
　　流苏听着不快，反驳，谁说一定得要孩子，我还没想好呢!
　　程浩当时就急了，不可能不要孩子，爸妈不会答应的。
　　于是两个人有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争执，虽然只是你来我往地短短几句，流苏心里还是难免失落，暗想，一旦自己和公婆发生纷争，恐怕最后程浩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上。但失落归失落，日子大方向还是好的，说不要，流苏也只是故意赌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也就不再让程浩为难，半年后，流苏怀孕了。
　　
　　2
　　
　　公婆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从老家送来了能干的保姆和一笔营养费，让流苏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养孩子。
　　流苏不是糊涂女子，生活再优越，她也知道一份工作对一个女人的意义。所以，坚决不辞职。这点，程浩赞同流苏。
　　就这样，流苏每天照常上班，回到家，大事小事不需问。这样的日子，很被同事羡慕，尤其是差不多和流苏同时怀孕的韩可，那种羡慕溢于言表。
　　韩可嫁得也还好，只是老公是自农村出来的，虽然结婚了，每个月还要拿出一部分钱来赡养父母，再加上房贷，生活很拮据。韩可常感叹，都是女人，流苏，你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流苏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9个月后，流苏生下一个男孩。孩子满月，程家在县城大摆宴席。两个老人稀罕孙子，所以流苏整个产假都在县城度过。自然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但那样的日子长了，难免有些闷。每次说想回家，都被拒绝，婆婆生怕看不见委屈了孙子。
　　无奈，流苏抱怨给程浩听，让他尽快带她回他们省城。不想程浩却劝流苏再坚持一段，反正也就是半年。
　　终于过完了产假，流苏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来回去了。婆婆脸色明显不太好，嘟哝一句，又赚不了多少钱，就不能把工作辞了?
　　流苏只当没听见，抱着孩子带着保姆坚持出了门，上了车，松了一口气。
　　
　　3
　　
　　回去上班，同事都说流苏胖了许多。流苏苦笑，在程家，儿子是小熊猫她是大熊猫，都被重点保护，不胖才怪。
　　这样一说，同样当了母亲的韩可撇嘴，我倒想有人这样对我，可我命苦啊，月子没过完就得自己做饭吃。
　　流苏叹口气不再说话，她知道如果她也抱怨，那么大家都会责备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真应了那句话，婚姻是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而她的这双鞋子，看上去很华丽，但多少也有些不合脚。只是她不能说。
　　不过总算回来了。
　　但流苏没想到，那以后，每个周末回程家竟然成了惯例。每到周五，婆婆一定会打电话过来，让他们带孩子回家。每次，程浩自然都是一口应允。
　　流苏开始对公公婆婆的强势有些反感了，家是她和程浩的，孩子是他们的，可是好像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主。流苏不喜欢这样，周末，她还有自己的打算，带着儿子去公园，去朋友家，或者三口之家出去游玩……反正，她不想每个周末只有一个目的地。
　　起初，流苏不想为这件事和程浩不快，不乐意还是顺从了。但周而复始，流苏终于烦了，眼看五一临近，婆婆的电话自然准时到达。这次，是流苏接的，就说了句，妈，五一我有同事结婚，假期我们就不回去了。
　　婆婆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就让程浩他们爷儿俩和保姆一起回来，你爸这两天病了，念叨孙子呢。等你忙完了，再让程浩接你。
　　这下，流苏愣了，没想到婆婆态度那么坚决。放下电话，忍不住冲程浩发了脾气，你爸妈也太过分了，还让不让我们过点自己的日子?
　　程浩替父母解释，他们就是想孙子。再说，哪里过节不一样，回去好吃好喝还有的拿。
　　流苏气结，我还想周末带儿子回我妈家呢。
　　程浩笑笑，妈家住得近，哪天回都成，是不是亲爱的?说着，凑过来哄流苏。
　　流苏别过头去，反正我不回，我说了我五一有事，你带着儿子和保姆回吧。
　　何必呢?程浩扳流苏的身体，你舍得不跟着儿子啊?
　　舍得。流苏推开程浩的手，拎了包气呼呼地走出门去。
　　
　　4
　　
　　一整天，流苏不接程浩电话。下午接到程浩信息，我们回去了，乖，在家照顾好自己。
　　流苏气得差点把电话扔了。
　　晚上，流苏一个人在家，有点寝食难安，从儿子出生她还从来没有和儿子分开过。她怕不在身边，儿子睡觉会哭。
　　终于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程浩知道她担心什么，接过来就说，儿子刚睡下，跟妈睡的。
　　哭了没?流苏问。
　　没，挺高兴的，妈会带孩子，你放心。
　　流苏忽然有点失落，听程浩又说，爸说要不是他身体不好，你有事不回的话，他跟妈就去咱们家了……流苏，你在听吗?程浩声音很轻，讨好的口气。爸让我这两天回去接你，说你自己在家会想孩子……
　　流苏叹口气，不用接，我不想回。把电话放下了，心里百味杂陈。她想起儿子一出生，婆婆就跟她说，把儿子娶媳妇的钱都给备下了……他们的好，她不是不知，只是她觉得他们不该干涉太多，应该给他们的三口之家充分自由。这样的生活，即使富足，她也觉得压抑。
　　那晚，流苏终究没睡好。第二天，自己逛街胡乱买了一堆东西，可是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索性去了母亲那里。走在路上的时候，觉得左边一颗牙的牙根木木地疼。是上火了。
　　母亲看见她有些意外，问，放假怎么没回程浩家?好像她必然要回去似的。
　　这样的口气，正碰了流苏的烦闷，顶一句，干吗就得回他家?我又没卖给他们?
　　你这孩子!母亲诧异地看她一眼，他们家不是你们家?回去有什么不对?
　　流苏干脆不说话，坐在一旁生闷气。
　　母亲却不依不饶一样，说公公婆婆对你也够好了，应该顺着他们……
　　流苏终于听烦了，也不说话，抬腿走人，不管母亲在后面连喊带责备。那样的话，她是一句也不想听了。
　　还是回了家，刚进门，程浩打了电话来，说，今天表哥家的两个孩子过来了，儿子玩累了，不到7点就跟妈睡了。
　　流苏是牵挂儿子的，所以程浩说话，她认真地听着，但后来程浩说了句明天我去接你吧，流苏的气又上来了，怒冲冲喊一声，不去!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才觉得那颗牙丝丝地疼了起来。流苏坐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吃药。流苏是敏感体质，几乎对各种药物都有反应，吃去痛片嗜睡，消炎药吃了反胃，最有效的人工牛黄甲硝唑胶囊，也叫牙痛灵，副作用更明显，恶心，还会轻微腹痛……
　　后来还是决定不吃，煮了点去火的绿豆水喝，然后睡了。
　　
　　5
　　
　　早晨起来，一醒，牙齿又痛，加上流苏心里想儿子了，有点难受，便决定去韩可家。韩可生了个女儿，漂亮可爱。
　　敲门进来，韩可正扎着围裙在那里打扫卫生，女儿还在睡觉，看到流苏她头也不抬，你来了正好，帮我带孩子，我收拾收拾家，看家里乱的。
　　流苏打量四36577482f0a57a4b2415717d59ca1add下，果然乱，便问，老公呢?
　　出差了。韩可坐下来喘口气，假期都得出去，还不是想多赚点钱?这段他母亲身体不好，我们俩的工资都送回去了，真把人累死……韩可一脸倦容。
　　宝宝平时谁带?流苏有些同情起韩可来。
　　找了个小姑娘，是亲戚，也没什么经验，可是费用低啊。这不，我放假在家让她回去了……韩可说着，孩子醒了，流苏赶忙去抱。韩可哄孩子，等着啊乖，妈给你冲奶粉。
　　流苏晃着孩子打趣韩可，跟他离婚啊。
　　韩可回头反驳，辛苦也不能就离婚啊，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他对我那么好，闺女又这么漂亮……
　　你倒想得开，流苏哼一声，我都想离婚了，你不知道他那父母，也太霸道了……
　　冲着奶粉的韩可打断流苏，你别不知足了，他们给你们那么多，什么都不用你们操心，你还不让人霸道点了?只管付出不管索取，你也太自私了吧?吃药还有副作用呢，幸福就不能有点副作用?我都想得开，你如果想不开，那你是活该!韩可瞪她一眼，抱过去孩子喂奶。
　　流苏怔了好半天，怎么这么简单的事自己就没想明白呢，没错，吃药还有副作用呢，但药还是得吃，嗜睡也好恶心也好，很快就过去，总比牙一直疼下去好。
　　流苏心里忽然就开阔了，说一声，我不帮你带孩子了，我得去找他们爷俩儿去。然后也不管韩可在背后说她神经病，抬腿走人。
　　出了门，流苏拐到药店买了牙痛灵，然后给程浩打电话，我一会儿就坐车回去，你们在家等着我。
　　没错，流苏觉得自己的婚姻大多时候是幸福的，本质是幸福的，至于偶尔的不愉快，全当幸福的副作用吧。
　　
　　编辑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