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文学困境
2010-12-27林则强
在2009年8月10日至12日北京召开的“作家、批评家与学者:公共知识分子与中国文学”的会议上,作家刘继明做了题为《底层文学与我们的时代》的发言,对近年底层文学的创作潮流作出评价,并以此为例揭示了当代文学写作所面临的困境。
刘继明说,“底层文学”出现以来,无论是发表作品的数量还是作者规模,都超过了中国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的任何一场文学思潮。当然,与正面性评价相比,它遭受的否定性评价也蔚为壮观,并且从未停止过,这种毁誉参半的现象,几乎是以往文学运动中绝无仅有的。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底层文学创作内部存在的问题,也与我们时代的复杂语境密切相关。
经过近三十年的演变,这种被称为“纯文学”的观念已经占据了主流的地位,并且充分体制化了。这种文学体制用一把精心打造的尺子衡量什么是文学,什么是高等的文学,什么是文学应该关注的,什么是文学不应该关注的。其口味如此精致、挑剔,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偏食,比如他们容忍甚至欣赏“撒娇文学”和无病呻吟的文学,却唯独不能容忍所谓“诉苦的文学”。这与其说是一种审美洁癖,还不如说是一种话语霸权。依附于这种霸权之下的精英文学集团,自觉地担任了主流意识形态的守护者,他们睁大警惕的眼睛,将任何具有批判倾向的写作视为异己。
对于主流文学体制的捍卫者来说,作家早已不再是公共知识分子的一部分,而是变成了一种靠写作谋取名利的职业。他们推崇和欣赏的是那种凌空蹈虚、精致优雅和八面玲珑的写作,任何试图对现实的不合理性提出质疑和批判的写作都会被当作僭越纯文学规范的“非分之念”,他们对异端和另类的理解也仅限于“知识”或形式的范畴,而不包括思想。于是,没有思想的文学在技术和娱乐的名利场上嬉戏追逐、流连忘返,便成为了我们时代的一种文学奇观。
在这样一种情境下,妥协和退让便不得不成为了底层文学争取主流文坛认可和褒扬的主要写作策略。应当承认,这种妥协和退让对部分底层文学作家来说是成功的,因为这至少让他们在位居正统的纯文学体系之内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接纳,但其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即当底层文学在美学趣味上越来越符合纯文学口味的同时,其价值立场上的异质性和批判力量被大幅度地削弱,除少数作家的创作外,从整体上变成了一种消弭意识形态裂缝,由抗争走向和解,由批判走向迎合的“亚纯文学”样本,从而与底层文学的“精神父亲”越来越没有什么瓜葛了。
刘继明说,几年前,我曾说过:“底层文学的真正价值,正在于它试图召唤和激活一种被宣布已经失效的现实主义和左翼美学传统,在于它和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以及消费主义格格不入的异质性和批判性;而一旦这种异质性和批判性被消解和收编,它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我的这种忧虑不是减轻,而是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