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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败坏还需从心灵入手

2010-12-27秋风

中国报道 2010年6期
关键词:教化本能恐怖主义

秋风

这些“准恐怖主义”事件确实是个案,但接连发生极端的个案,则说明了国民教化体系的普遍匮乏。

最近两个月,国内接连发生五起陌生人闯入幼儿园和小学,肆意杀害儿童的血案。凶手与这些儿童及他们的老师没有任何私怨,其行凶的唯一目的是宣泄他们因为私人生活或者与官员纠纷而积累的对社会的仇恨。对幼弱而纯洁的儿童下手,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其畸形的心理追求。这样的行径是最为残忍的,是任何文明人也不能饶恕的。有人把这种行径称为“准恐怖主义”,非常准确。

如此残忍的事件自然会引发人们对深层次原因的思考。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事件频繁发生,表明中国的社会道德底线恐怕已经不像社会学家孙立平所说的那样在迅速地溃散,而是已经溃散。

这种溃散的结果就是,在某些人眼里,生命,哪怕是最无辜的生命,已经不具有任何值得尊重的价值。

孟子曾经断言:人皆有恻隐之心。为什么呢?“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孟子举的就是儿童的例子。不管是谁,哪怕是强盗,看到孩子将要掉到井里,必会本能地产生不忍、恻隐之心,伸手、奔跑去救他。人的这种反应,乃是天命于人之“性”,是人的本能,用孟子的话说,“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孟子根据这一经验观察得出结论:“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这些举着刀冲入幼儿园、小学校园的人,就是孟子所斥责的“非人”。

然则,这些人又如何成为非人的?孟子说,人皆有恻隐之心,但这恻隐之心并不总能主宰心灵。人必须不断地内省,方可以养护、扩充这恻隐之心。否则,“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外界的物欲压倒内心的恻隐本能,人就会“失其本心”,所谓“丧心病狂”。这时,他的不忍恻隐之心就完全被抑制,对他人的生命丧失最起码的尊重感,以伤害、甚至杀害他人、乃至最为无辜的儿童,来宣泄自己的兽性。

更进一步,仅依赖个体的内省功夫,不足以防止人心之下坠。因此,各个文明社会都发展出一整套机制来提携人心。在世界古老文明中,儒家的宗教性最差,对普通人来说,祖先崇拜是儒家制度中最有宗教色彩的,除此之外就没有。这一点似乎可以解释,何以佛教进入中国后,会广泛传播。这其实正是文明自我矫正的机制在发挥作用。同时,民间宗教也在普通人生活中具有巨大支配力。它们构成了一套厚实的教化体系。

上千年来,中国人就生活在这样一套教化体系中。它们全都要求人积德行善,助老扶幼,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归根到底,它们要求人把每一个他人都当作人,尊重生命。佛教教人爱惜蝼蚁,何况人命?如果一个人不这样,他就会遭到报应,或被下地狱。

通过这些教化,普通人知道了自己行为的边界,知道自己即便陷入绝境,也不可在他人身上宣泄。传统的教化体系维系了社会得以运转的最基本规则:每个人不可随意伤害他人的生命。

进入20世纪,在种种思想、文化、政治因素的冲击下,这套教化体系逐渐崩解。人们曾经为自己不再受神怪的控制获得解放而欢呼。但很快,人们从方方面面就开始感受到此一趋势的长期后果。

肆意杀害儿童的事件,也是此一趋势的后果之一。当那些潜在的凶手陷入困惑时,没有人关注他,没有人替他排解。于是,他的怨恨、愤怒持续地积聚。这时,因他的心灵中没有信仰,他在制订宣泄激情、报复社会的计划的时候,也就没有任何敬畏、顾忌。他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拿最弱小、最纯洁的儿童开刀。

由此开始看出,在这些凶手的心灵中“,生命”二字不具有任何特别的意义。他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他的心灵中也没有任何缰绳,对伤害他人的念头、行为施加控制。

这些“准恐怖主义”事件确实是个案,但接连发生极端的个案,则说明了国民教化体系的普遍匮乏。

现代社会确实无法避免理性主义的冲击,现代社会也当然承认个人拥有选择的自由。但是,自由和理性的生活并不与教化构成直接的冲突。

事实上,按照托克维尔的论证,越是在现代社会,教化越是重要。

不论在何种社会,只要人们希望维持社会的存在,避免退回到人与人相互为豺狼的自然状态,那社会就必须存在一套机制,来有效地驯化人的兽性,扩充其本能的不忍恻隐之心。这样,即便社会中不能避免犯罪分子,不能避免人格异常者,他们也不至于完全丧失人性,人们,尤其是孩子们就不会生活在“准恐怖主义”的恐惧中。解决心灵的败坏,还是需要从心灵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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