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机会视角下的反全球化组织——以法德ATTAC为例
2010-12-26刘颖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推进,反全球化运动也在世界各地蓬勃兴起,在反全球化抗议运动过程中,具有跨国性质的反全球化组织ATTAC(征收金融交易税以援助公民协会)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自从1998年6月3日法国成立ATTAC以后,ATTAC迅速在全球扩散,目前它在40多个国家拥有分支机构(其中有24个欧洲国家),全世界拥有大约有65000名缴纳会费的会员。本文选取法国与德国两国的反全球化运动组织——ATTAC作为研究对象,选择政治机会结构理论作为分析视角,考察不同的国内国际政治背景对两国ATTAC产生与发展带来的影响,以便我们从运动组织的角度对当今国际社会中的反全球化运动有个较全面的认识。
政治机会结构理论
政治机会结构是理解社会运动理论的关键性概念,它关注社会运动与环境尤其是政治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所谓“政治机会结构”(political opportunity structure)是一致的但不一定是正式或永久的政治环境因素。①Tarrow S.Power inMovement:Social Movements and Contentious.Politic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77皮特·艾森格(Peter K.Eisinger)发表于《美国政治学评论》的一篇探讨美国43个城市种族抗议的文章中最早提出政治机会结构概念。在这篇文章中,艾森格把政治机会结构定义为“政治环境的开放或封闭程度”。他发现在极端开放与极端封闭的条件下,抗议是不容易产生的,相对地,最容易形成种族抗议的城市往往是具有开放性与封闭性元素的混合物。艾森格解释道:如果政治机会结构是理论上的完全开放,就没有必要采取抗议手段来实现其目标,任何新兴议题都会很快地被吸收进入体制内的渠道;反之,如果政治机会结构是处于绝对的封闭状态,抗议则没有产生的可能性,因为任何集体行动都无法改变统治者的决定。②Eisinger P K.The Conditions of Protest Behavior in A-merican Cities.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1973,67艾森格认为“抗议事件和城市的政治机会结构特征相关”。③McAdam D.Conceptual Origins,Problems,Future Directions//McAdam D et al.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n Social Movements:Political Opportunities,Mobilizing Structures,and Cultural Framing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23但是,在对“政治机会”范围的界定上,欧美学者所立足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往往有所不同。一般来说,大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④Appliton A.The New Social Movement Phenomenon:Placing France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West European Politics,October 1999,22(4):60:一种类型是一些学者更多地侧重于把权力结构的纵向变化作为政治机会结构概念的核心,如西德尼·塔洛(Sidney Tarrow)认为,政治机会结构主要有国家的冲突向度结构、正式的制度结构、主导性的国家战略和联盟结构四个要素组成。⑤Kriesi H et al.New Social Movements in West Europe:A Comparative Analysis.Minnesota University Press,1995:26-82另一种类型是一些学者注重跨国范围制度结构的静态比较。道格·麦克亚当(Doug McAdam)在总结多个学者对政治机会结构范围不同界定的基础上,概括出“政治机会”至少应包括四个方面:制度化政治体系相应的开放和封闭;政党联盟的稳定与否;精英联盟的存在与缺失;国家对社会运动压制的能力和倾向。麦克亚当认为,当政治机会开始收缩时,社会运动则是处于衰退状态;当政治机会扩张时,社会运动则处于膨胀状态;战争、国际政治局势、失业、人口变迁等都有可能改变既有的政治机会结构。①McAdam D.Conceptual Origins,Problems,Future Directions//McAdam D et al.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n Social Movements:Political pportunities,Mobilizing Structures,and Cultural Framing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27
随着社会运动的发展,政治机会结构理论的视角也正在扩展。对此,麦克亚当已指出,对政治机会结构的未来研究应关注新社会运动“政治机会结构”的国际背景:即全球政治与经济进程对社会运动成功与否的影响。②McAdam D et al.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n Social Movements:Political opportunities,Mobilizing Structure,and Cultural Framings:34也就是说,政治机会结构理论应在纵向维度包含国际政治。③McAdam D.On the International Original of Domestic Political Opportunities//Costain A N et al.Social Movement and American Political Institutions Lanham.MD:Rowman&Littlefield,1998:251-267当然,也有的学者指出,政治机会结构理论应该从横向维度包含大众媒体,④GitlinT.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g:Mass Media in 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the New Left.Brekely:Unversity of California,1980正因为此,路德·克普曼斯与保尔·斯坦姆(Ruud Koopmans&Paul Statham)提出了“散漫的机会结构(discursive opportunity structure)”⑤Koopmans R,Statham P.Ethnicand Civic Conceptions of Nationhood and the Diferetial Success of the Extreme Right in Germany and Italy//Giugni M et al.How Social Movement Matter.Minnesota University Press,1999:225-251这一概念。虽然克普曼斯没有对这种散漫的政治机会结构应该包含的因素做出明确的界定,但笔者认为散漫的政治机会应该是一个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视角,既包含国际层面的各种政治机会(例如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具有全球影响的政治事件等),也包含国内层面的政治机会(精英联盟的存在、政治当局的开放度、国内媒体的相关报道等)。这种政治机会比较适合解释当今国际社会中的跨国行为体(如跨国社会运动或跨国非政府政府组织)的活动,因为跨国行为体主要是在国内与国际两个层面活动。就国内层面而言,美国国际政治学者托马斯·利斯卡潘(Thomas Risse-Kappen)从跨国行为体对国内政治结构产生影响的重要途径出发,反向说明了认为主权国家可为跨国行为体提供的政治机会结构。他指出,要想对目标国家的政府政策有所影响,跨国行为体需要冲破两重障碍:首先是获得对该政治体制施加影响的渠道;其次是在政府的政策网络内赢得同盟,以便使政府政策按照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生改变。①Risse-Kappen T.Introduction//Risse-Kappen T.eds.Bringing Trans-national Relations Back in:Nonstate Actors,Domestic Structures and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25就国际层面而言,国际形势的任何变化尤其是全球化的迅速发展都会为跨国行为体的活动提供了某种政治机会。正如迪特·卢茨(Dieter Rucht)所言:“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不仅为社会运动提供了国际政治机会,而且产生了社会运动批评的目标”。②Rucht D.Social Movements Challenging Neo-Liberal Globalization//Ibarra P.Social Movements And Democracy.New York,2002因此,跨国行为体对国际政治机会与国内政治机会的利用状况必然影响到它本身的发展。作为反全球化运动代表的跨国组织ATTAC,在不同国家的发展又是如何的呢?笔者选取在欧洲最有代表性的法德两国的ATTAC,从政治机会的视角对其产生与发展中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
法国ATTAC的政治机会
法国ATTAC是欧洲第一个ATTAC组织,拥有几乎是该跨国组织的1/3的成员(30 700多名),也是当今最大最有影响的反全球化跨国组织之一。法国ATTAC最初是来自法国左翼知识分子的一个重要的月报《外交世界》(Le Monde Diplomatique)的创意。1997年12月,在亚洲金融危机高峰时期,编辑者伊格纳西奥·拉莫内(Ignacio Ramonet)在其编辑的《外交世界》当月号上发表社论文章《驯服市场》,对当时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及其所凸现的以金融、市场自由化为核心的经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作了深刻剖析,并指出,“为什么不创立一个新的世界范围的非政府组织。……为征收托宾税以援助公民而斗争(Action pour une Taxe Tobind'Aide aux Citoyens),与工会和其他很多社会、文化、生态组织一起,它能对政府施加巨大压力,从而以世界团结的名义最终引入这一税收。”①顾杭.法国的反全球化运动——以ATTAC为中心的个案研究.浙江学刊,2008(6):108-112该文出版后的几周内,《外交世界》就收到来自法国各地的政治活动家、工会人士、知识分子和普通公民的几千封信,对拉莫内有关成立非政府组织“为征收托宾税以援助公民而斗争”的建议表示支持。这一情景完全出乎原本只是想提出建议的拉莫内和《外交世界》编辑部的意料,也给他们造成极大压力,并最终不得不自己承担起组织该协会的重任。1998年3月16日,《外交世界》编辑部召集各个左翼政治团体、工会、知识分子团体开会,商讨成立组织的事宜。1998年6月3日,ATTAC在法国正式成立。ATTAC成立后其主张立刻在法国得到了广泛响应成员数也不断增加:1998年10月17日ATTAC第一次全体会议在罗讷河口省的拉西奥塔市(La Ciotat)召开时,其成员已有4 000人;1999年,成员数达到15 000人;2002年则更是达到近3万人,此后一直维持在3万人左右。
法国ATTAC之所以能够在法国知识分子的倡导下产生并迅速发展与当时法国所处的国际政治环境变化以及法国特定的国内政治机会紧密相关。
就当时的国际政治背景而言,至少有两个国际政治机会在ATTAC产生过程中发挥了主要作用:一是1997年从亚洲扩散到俄罗斯与拉美的金融危机,这场危机不仅史无前例地显示出不受约束的国际金融市场的破坏力,而且显示出对市场的不行动所带来的高成本以及伊格纳西奥·拉莫内编辑所表述的威胁,即“危机对世界其他地区产生了巨大影响。资本投资的全球化正引起世界范围的不安全。它戏弄了民族边境、削弱了国家实施民主和保证人民财富和繁荣的能力。”“资本流动的绝对自由破坏了民主制”。②顾杭.法国的反全球化运动——以ATTAC为中心的个案研究.浙江学刊,2008(6):108-112二是亚洲金融危机以及它的灾难性后果导致全球经济精英人士之间的分裂以及精英们围绕“全球化是不是走的太远”问题的争论,从而使关心国际形势的左翼人士们对不加控制的资本自由流动所可能带来的危害有了全面、深刻的认识,也使他们具有了危机感,决心将批判理论思考转变为具体实践,通过有组织的运动来遏制资本这一脱缰野马,因此,需要引入机制来限制它的影响。即使像乔治·索罗斯与约瑟夫·斯蒂格里茨这些在经济和金融领域非常著名的人物也要求采取行动来稳定国际金融市场。
然而在国际政治背景相同的情况下,ATTAC之所以首先在法国成立并得到迅速发展是与法国特定的国内政治机会有关,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1.已有的动员结构
1998年法国ATTAC成立时,法国市民社会组织之所能很快地参与是因为先前已经存在的动员结构。这些动员结构是早期国内社会运动的遗留物,其中最重要的1995年12月反对朱佩政府的罢工浪潮,这次罢工浪潮使激进的联盟与市民社会中的其他群体连接在一起并在以后法国反全球化运动发展过程中发挥了催化作用。尽管1995年的罢工行动实际上没有国际回应,但是这次争议事件成为卷入其中的法国运动组织向上(主要是向国际层面)的规模转变的开始,因为它有助于围绕特定问题形成共识,其中许多问题第一次用全球化的术语架构。在20世纪90年代末,由于运动左翼的重新组合,后又经过反对多边投资协议的运动,运动规模国际倾向的转变被进一步强化。这次国际贸易协议被认为是对法国受保护的文化产业的特定威胁并在法国引起广泛的动员,最终导致法国政府撤回了协议。反对多边贸易投资协议的运动以及其他以前的动员结构有助于在法国市民社会群体中围绕国家议题或国内化的国际议题形成特定的异质化的联盟。这些早期的、脆弱的联盟所创造的动员结构为法国ATTAC成功地把许多分散的、要求独立、自治的组织集合在一个共同的组织下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已有动员结构的存在使法国ATTAC能够利用它的国内背景,在“既存的战斗的网络”中寻找到“混合点”。
2.精英联盟的存在
法国ATTAC之所以在欧洲国家首先产生的第二个支柱是它的精英知识分子构成。这很大程度上也与法国的国内背景有关,萨拉·瓦特(Sarah Waters)曾说:法国的政治传统给公共领域中的知识分子以特殊的社会地位,这是欧洲其他国家所没有的。①WatersS.Mobilising Against Globalisation:Attac and the french Intellectuals.West European Politics,2004,27(5):854-874在ATTAC内部,知识分子的地位与作用十分突出,它的所有的领导者例如卡森(Cassen)、塔拉塔克沃斯基(Tarakowsky)、阿格顿(Aguiton)、尼克诺夫(Nikonoff)等在ATTAC成立之前都出版过有关政治与社会问题的书籍,有的领导者是是国际著名的知识分子人物,例如ATT AC的副主席苏珊·乔治(Susan George)。另外,ATTAC 的科学委员会也可谓是这样一个“集体知识分子”。在这个委员会里,有来自经济学、社会学等各个社会科学学科的众多专家,他们分组对当前面临的政治、经济、社会等问题进行研究,并将成果以书籍、文章、小册子的形式出版。这些专家的客观、公正的研究,不仅使得ATTAC在进行批判时有据可依,而且使得它在“介入”政治和社会生活时具有了合法性。因为在法国这样一个具有悠久“文人政治”传统的国度里,“在某一文化领域拥有一定的职业权威本身就是在政治世界进行公开干预的充分理由。”①Hazareesingh S.Political Traditions in Modern Franc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52部分是因为法国ATTAC组织的知识分子话语,该组织获得了进一步发展的推动力,更重要的是法国ATTAC由此不仅得到莱昂内尔·若斯潘(Lionel Jospin)社会主义政府的支持,甚至以保守主义作为主导思想的总统希拉克(Jacques Chirac)与拉法兰(Jean-Pieer Raffarin)总理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②Tompkins A S.Social Movement Transnationalization:A Multi-Level A TTAC.http://www.unc.edu/-schuyler/academic/attac.pdf因此,学者、专家以及知识分子所组成的精英联盟的直接参与使ATTAC在法国公共话语中处于特别重要的地位,在政府政策制定过程中其政治影响力不可低估。
3.与媒体的紧密联系
ATTAC在法国的产生并迅速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它与媒体的联系。在法国ATTAC的建立和发展过程中,法国许多媒体对该组织的理论主张的宣传都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其中,《外交世界》(Le Monde diplomatique)发挥的作用尤为突出,它不仅是将不同群体联系在ATTAC组织中的“粘结带”,而且还为ATTAC的发展提供肥沃的土壤。《外交世界》创立于1954年,原本只是法国《世界报》报道国际事务的副刊,每月出版一次。在贝尔南·卡森和伊格纳西奥·拉莫内的领导下,逐渐从一个有关国际关系和外交事务的中立刊物转变为具有鲜明左派立场的刊物,尤其是对国际政治以及左派分子发起的运动如反对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运动特别关注。1996年《外交世界》从《世界报》独立出来,每月销量达到225 000份,成为左翼记者、学者、作家、工会领导人发表观点的重要论坛。除了在ATTAC成立过程中发挥国内网络的重要作用外,《外交世界》还为该组织理论主张的扩散发挥重要的作用,不仅为法国ATTAC的主要思想与主张在法国国内扩散,而且在国际社会扩散并产生巨大的国际影响力创造了条件。法国ATTAC之所以在成立后的几个月的时间里能够吸引两千多名新成员,主要原因就是《外交世界》以及它对ATTAC的持续报道。此外,ATTAC还注重利用互联网这一便利的工具来进行社会动员和表达自己的理论诉求。在ATTAC法国的网站主页上,有关于该组织的历史、结构和目标等的详细介绍,以及各种研讨会、集会、出版物的信息。人们还可以通过加入该网站的电子邮件网络,便捷地收取各项相关通知。①顾杭.法国的反全球化运动——以ATTAC为中心的个案研究.浙江学刊,2008(6):112总之,法国ATTAC对传统的印刷媒体与网络媒体的利用,使法国国民对该组织的有较深的理解,从而促进了该组织人员规模的迅速扩大。
德国ATTAC的政治机会
在法国ATTAC成立之后,第二个最大的国家ATTAC在德国出现。1999年,身为世界经济生态与发展(WEED)(World Economy Ecology and Development)组织执行董事的皮特·沃尔(Peter Wahl)提出了建立德国ATTAC的最初创意。准备参加第一次会议的群体还包括Kairos Europa(关注经济全球公正的宗教组织)、Pax Christi(基督教和平组织)、Share(一个由十几个以环境与反核运动为背景的活动者组成的小组织)。其中,Share组织中的成员后来成为德国ATTAC的第一批官方职员。这些组织共同邀请来自不同意识形态和政治背景的个体和组织参加2000年1月22日在法兰克福展开的名为“Ratschlag”的国家会议,会议过程中,100个会议参加者(主要是一些小的地方组织的代表)一致同意建立“国际金融市场民主控制网络”(Network For The Democroatic Control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 Market)。实际上,直到2000年秋,该网络才被官方命名为ATTAC。
此后,协调小组的成员进行了几次会晤并对该组织的方案草案达成一致意见,2000年4月14日与15日在汉诺威召开的第二次国家会议过程中该草案再次被涉及。这次会议主要关注三个问题:一是国际金融市场存在的问题以及托宾税;二是税收负担的问题以及税收对国家经济和社会公正的影响;三是德国养老金制度私有化的后果以及德国政府应该采取的措施。5月31日,ATTAC组织了一次记者招待会介绍它的最终方案,即国际金融市场民主控制的声明。此时,ATTAC已经拥有50多个小组织和两三个相当杰出的人物,但是这次记者招待会没有吸引媒体的眼球的关注,只有德国taz报用72个字泛泛地进行了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ATTAC的发展很缓慢,到2000年底,该组织仅仅只有266名缴纳会费的成员。在德国政府中没有一个人把ATTAC看作是一个重要的政治行为者或汇集全球化专家的组织。因此,此时ATTAC的政治影响力很小。2001年,该组织出现了一些有可能改变上述境况的新的发展迹象:一是Share组织决定停止建设它自己的组织,把全部精力都投放在ATTAC上;二是协调小组决定将活动的战略从动员人们对组织声明进行签名转向对招募新成员的关注。三是决定通过媒体加强公众联系工作。但是,以上努力收效甚微,在2001年上半年,仅仅有149个新成员加入。一些新闻记者以及政府官员对ATTAC以及它的声明仍然是不感兴趣。2001年6月以后,德国ATTAC的发展出现了巨大转折。从2001年7月开始,该组织开始每周吸引近100名新成员加入,到2001年底,德国ATTAC已经拥有近4000名成员,在国家关于全球化的争论中也获得了特别强的政治立场,该组织逐渐成为德国反全球化运动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织。①KolbF.The Impact of Transnational Protest on Social Movement Organizations:Mass Media and The Making of ATTAC Germany.Paper to Be Prensented at The Conference.Transnational Protest and Social Movements.Villa Serbelloni.Bellaglo,July22-26,2003
从德国ATTAC的产生和发展不难看出,该组织在其成立后近一年半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发展,相应地其政治影响力也很小。只有在2001年6月以后才得以迅速发展。德国ATTAC之所以出现与法国ATTAC不同的发展轨迹,也是与政治机会紧密相关的。但是与法国不同的是,德国ATTAC成立与发展较多地依赖于国际政治机会。
就国际政治机会而言,德国ATTAC在建立之初,对其影响比较大的国际政治机会是法国ATTAC的成立。虽然亚洲金融危机对德国ATTAC的成立也有影响,但是“德国对国际层面的政治机会尤其是亚洲金融危机的反应不如法国那样敏感”,①KolbF.The Impact of Transnational Protest on Social Movement Organizations:Mass Media and The Making of ATTAC Germany.Paper to Be Prensented at The Conference.Transnational Protest and Social Movements.Villa Serbelloni.Bellaglo,July22-26,2003因此,法国ATTAC对德国创立ATTAC的影响比较突出。1998年底,法国ATTAC就通过邀请世界各地的群体参与有关方案设计的会议,使该组织获得国际好评,不仅如此,法国ATTAC与《外交世界》的直接联系也促进了其思想主张的的扩散,从1998年到2000年,法国《外交世界》中对ATTAC的每月的定点报道几乎都有德国版本,这使德国的一些组织能更好地了解法国ATTAC。另外,ATTAC在法国的成功也刺激德国的一些组织产生模仿法国的动机。因此,德国ATTAC的所有基本模式,从议题构成、组织战略到组织结构,或多或少都是法国ATTAC的复制。②Tompkins A S.Social Movement Transnationalization:A Multi-Level ATTAC.http://www.unc.edu/-schuyler/academic/attac.pdf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法国ATTAC的建立,德国ATTAC就无从谈起。
另外,2001年6月在德国ATTAC成立后经过一年半缓慢发展之所以能出现呈现迅速发展之势,主要是因为国际社会出现的反全球化跨国抗议运动为该组织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机会。2001年6月,欧盟峰会在瑞典哥德堡召开,峰会期间爆发了反全球化抗议运动。瑞典警察与反全球化抗议活动者发生暴力冲突,警察投放了燃烧弹,三名抗议者受到严重伤害,其中一名是德国人。全欧洲媒体都给予了关注,更重要的是这次抗议运动使德国国内的媒体开始关注在此之前它们很少关注的抗议运动。尽管德国ATT AC没有参与哥德堡的反全球化抗议运动,但是该组织抓住这次机会发表言论,强调非暴力抗议运动,向德国媒体展现出“它是具有国际特征的反全球运动组织的代表”,③Kolb F.The Impact of Transnational Protest on Social Movement Organizations:Mass Media and The Making of ATTAC Germany.in Donatella Della Porta and Sidney Tarrow eds,Transnational Protest and Global Activism.lanhanm,2005:110由此赢得了德国媒体的信任。仅仅在6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德国ATTAC就吸引了200个新成员。2001年7月,日内瓦八国峰会抗议运动再次为德国ATTAC的发展提供了机会。在这次抗议运动中,德国ATTAC虽然没能成功地把该组织的许多人员送到抗议现场,但是它确保了被送到抗议地点的人都是愿意接近媒体、作为采访对象的成员。另外,德国ATTAC还为新闻记者提供特别的服务,允许他们乘坐载有ATTAC成员的汽车,向新闻记者发送邮件等等。①Kolb F.The Impact of Transnational Protest on Social Movement Organizations:Mass Media and The Making of ATTAC Germany.in Donatella Della Porta and Sidney Tarrow eds,Transnational Protest and Global Activism.lanhanm,2005:110-111由于ATTAC的媒体策略,在2001年7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大约有500—600名新成员加入到德国ATTAC中。此后,该组织在布鲁塞尔、巴塞罗那以及卢森堡等地举行的跨国抗议运动中继续运用相似的媒体策略传播其理论主张吸引新成员。因此,在德国ATTAC的迅速发展过程,跨国抗议运动为其创造了重要的机会。
在德国ATTAC成立与发展过程中,从总体上看,德国缺少像法国那样有利于组织发展的国内政治机会,这是有历史原因的。二战以后法德两国都逐渐加入到全球经济一体化以及国际机构活动中,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德国没有做任何努力去抵制这种一体化的进程,而法国却努力保持其独立性,甚至在西半球与美国进行对抗,最突出的两个例子是法国退出北约以及立法保护法国语言与文化免受美国的影响。换句话而言,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过程中,德国是十分迅速地完全加入世界市场,在全球国家日益相互依赖的世界中,法国坚持独立的立场使其经历了痛苦的调整过程。20世纪80年代,密特朗很快就意识到他的社会版本与资本的自由流动完全不相容;90年代,农业市场的进一步自由化又威胁到法国的农业保护体制,法国农民由此掀起了反对关贸总协定的抗议。这种政治传统以及由此形成散漫政治机会结构的相关冲突向度在德国都是很缺少的,因而,对德国ATTAC的成立与发展也带来了诸多不利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
就动员结构而言,在德国ATTAC成立过程中,虽然该组织也是以一些既存的组织为基础,但是这些组织多是一些国内规模相当小的地方组织,它们不能在提供资源方面为德国ATTAC的发展做出大的贡献。在德国ATTAC发展早期,工会这一组织也没有参与进来。因此,动员力量的弱小严重限制了德国ATTAC的发展。
就精英人物在组织中发挥的作用而言,在德国ATTAC成立早期,组织成员中精英人物的数目比较少,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德国前财政部长奥斯卡·拉方丹(Oskar Lafontaine),但是该组织的协调小组害怕ATTAC与拉方丹以及主要政党联系太密切而不敢使这位精英人物的名字公开化,这种做法大大消弱了德国ATTAC的政治影响力与政治可信度。
就与政治当局的关系而言,德国ATTAC在其成立与缓慢发展过程中一直很明确地表明它不允许德国绿党或社会民主党因为它们的目的而使该组织制度化,并对绿党或红绿联盟政府发起猛烈的攻击。因此,德国ATTAC的发展很难获得政治当局者的支持,例如德国绿党外交部长约施卡·菲舍尔(Joschka Fischer)对ATTAC的活动就持指责态度。部分是由于在2001年6月与7月的跨国抗议运动的影响,但更多的是ATTAC媒体策略的改变,这种状况在2001年8月才有所改变,德国政治当局开始重视ATTAC,认为该组织是一个合法的行为者甚至是一个挑战者。因此,ATTAC的代表经常被邀请与政府官员一起参与圆桌讨论,与绿党官员的私人对话也不断增多,所有这些都为2001年下半年德国ATTAC的迅速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政治环境。
就与媒体的关系而言,在德国ATTAC成立后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媒体对ATTAC的报道很少,例如德国taz报在2000年1月到2001年6月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仅有八篇关于德国ATTAC的报道,共计1500字。因此,德国民众对ATTAC的主张以及运动策略等情况了解很少。但是在2001年6月以后,德国媒体对ATTTAC的报道突然增多,从2001年7月到2001年9月,德国媒体就出版了28篇共计6500字的关于ATTAC的文章,其中仅2001年8月就有19篇。如果没有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事件发生,德国媒体对ATTAC的报道可能还会增多。①KolbF.The Impact of Transnational Protest on Social Movement Organizations:Mass Media and The Making of ATTAC Germany.in Donatella Della Porta and Sidney Tarrow eds,Transnational Protest and Global Activism.lanhanm,2005:102很显然,人们倾向于参加那些他们经常听说并认为是重要的组织,经过媒体的大量报道,德国民众对ATTAC的态度发生重要转变,许多人因此而加入了该组织。但是通过读报了解德国ATTAC并成为该组织的成员往往要花费很长时间,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对互联网的使用大大改变了这种方式,通过使用像google这样的搜索引擎就可以非常快地找到一个组织的网址并成为该组织的在线成员。实际上,超过50%的德国ATTAC成员都是通过互联网而加入的。①http://www.attac.de/gnuplot/formmail/formmail.dat因此,一些学者把德国ATTAC的发展看成是一种媒体现象。②KolbF.The Impact of Transnational Protest on Social Movement Organizations:Mass Media and The Making of ATTAC Germany.Paper to Be Prensented at The Conference.Transnational Protest and Social Movements.Villa Serbelloni.Bellaglo,July22-26,2003但是真正刺激德国民众接近媒体去了解ATTAC的是2001年6月以后所爆发的一系列反全球化跨国抗议运动。
结 论
ATTAC是反全球化运动过程中出现的规模最大的跨国社会运动组织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它是欧洲反全球化运动的代表。ATTAC在法国与德国的不同发展状况显示了不同层面的政治机会对跨国社会运动组织的影响是不同的。就法国而言,ATTAC的成立与发展较多地依赖法国国内的政治机会,诸如20世纪90年代中期法国国内组织的规模转变、先前已存的动员结构所建立的组织间的合作关系、与媒体的密切联系等。而德国ATTAC的发展则较多地依赖国际政治机会,因为组织的模式是法国ATTAC的扩散,而组织的迅速发展又借助了跨国抗议运动。尽管如此,德国国内政治对ATTAC仍然很重要,正是国内媒体在哥德堡与日内瓦反全球化抗议运动后对跨国抗议运动的回应,才使德国ATTAC的人员迅速增多。ATTAC在两国的发展从侧面说明了反全球化跨国抗议运动受国内政治机会与国际政治机会双重的影响,像ATTAC这样具有跨国性质的反全球化运动组织能否在反全球化抗议运动中获得长久的发展并发挥重要的作用,关键在于是否能够抓住国内社会与国际社会所提供的“散漫的政治机会”,尤其是要充分发挥媒体的作用,并关注国际社会形势变化所提供的政治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