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葡萄树

豆 灵

在一位农妇的花园里,有两棵葡萄树,一棵年轻的,一棵年老的。

在春风的吹拂下,两棵葡萄树飞快地绿了起来。尤其是那棵年轻的葡萄树,它是那样蓬勃、可爱。在阳光的照耀下,它整个儿都是透明的。它还不到两岁,从来没有结过葡萄。

“它一定能结出世界上最美味的葡萄!”无论是谁见了它,都会这么赞美它。人们对它充满了期待。

“我真高兴!我多么快乐呀!”年轻的葡萄树心想。

不久后的一个早晨,一只灰喜鹊闯入了这座花园。它落在了年轻的葡萄树上,并且问年轻的葡萄树:“小家伙,你快乐吗?”

“我快乐极了!再也没有比我更快乐的了!”年轻的葡萄树问答。

“呸!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小嫩毛,是只井底下的青蛙,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娃娃。”灰喜鹊很高傲地说。

“为什么?”

“我来问你,什么是快乐?”

“快乐?快乐?”年轻的葡萄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说呢?快乐是什么?”

“快乐就是飞翔,不停地飞翔!”灰喜鹊边说,边拍打了一下翅膀,做出飞翔的动作,“只有飞翔才会快乐。告诉你吧,我是一个旅行家。我从大海上飞翔过,那里有调皮的鱼……”

“大海?!鱼?!”年轻的葡萄树第一次听说。

“可怜的娃娃!连大海和鱼都不知道,还说自己快乐?真可笑!”灰喜鹊说完,就飞走了。

年轻的葡萄树从此苦恼起来。

“我快乐吗?我真的快乐吗?我的那种快乐是真正的快乐吗?为什么灰喜鹊嘲笑我的快乐?唉!我怎么现在一点儿也不快乐啊!”年轻的葡萄树真难过。

它只好向老葡萄树请教:“您能告诉我,快乐是什么吗?”

老葡萄树回答:“快乐就是在春风里跳舞,在夏雨中猛长,在秋天结出粒大饱满的葡萄,在冬天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

“不!快乐是飞翔,不停地飞翔。要飞过大海,看到调皮的鱼。”年轻的葡萄树用灰喜鹊的话,反驳了老葡萄树。

“飞翔是鸟的快乐!葡萄树的快乐跟飞翔无关!”

“不!快乐应该是一样的!”年轻的葡萄树固执地说。

“每个人的快乐是不一样的。鸟有鸟的快乐,鱼有鱼的快乐,花有花的快乐……”

“不!不!不!我不信!快乐是一样的!快乐就是飞翔!”

从那一天起,年轻的葡萄树就做了飞翔的美梦。它希望有一天能够像那只灰喜鹊一样飞翔。在飞翔中,寻找真正的快乐!再说,它现在一点儿都不快乐了。不论老葡萄怎么呵护它,农妇还有邻人们怎么赞美它,它都没有一点儿快乐的感觉了。

它期待着去飞翔。

机会终于来了。

一只老鼠在挖洞时,不小心挖到了年轻葡萄树的根。

“对不起!对不起!”老鼠连忙跟年轻的葡萄树道歉。

“亲爱的朋友,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我还要感谢您,并且恳求您的帮忙!”年轻的葡萄树说。

“我的帮忙?”

“没错!赶快把我的根咬断吧!彻底地咬断!”

“咬断您的根?您要自杀?”老鼠惊讶极了。

“不!我要飞翔!我要快乐!”

老鼠感觉十分可笑:“葡萄树要去飞翔?”

尽管如此,老鼠还是答应了葡萄树的要求。

随着“咔嚓”一声,根断了。年轻的葡萄树终于不再苦恼了。

它期待着大风快快刮起,带着它去飞翔。它不停地嘟囔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快点来吧,大风!”

不一会儿,风果然来了,而且非常猛烈。

“大风。快快把我带走。我要飞翔!我要快乐!”它央求着呼啸而来的大风。

“没问题!”大风一下子就把它从地上卷到空中。

它在空中飞舞着,嫩绿的葡萄叶一片片被打落了。它看起来不再漂亮了。但是,它一点儿也不在乎。

它一直在期待着:“真正的快乐一会儿就会来了!”

可是,奇怪了。它飞得越久,越发感觉不到快乐。

“或许是因为飞得还不够远吧!我要像灰喜鹊一样做个旅行家。我要去旅行,最好能见到大海,还有调皮的鱼。只有那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它还在期待着。

它跟大风说:“快点飞呀!我要做旅行家,到很多很多的地方去。最好能见到大海和调皮的鱼。”

大风又一次满足了它的愿望,带着它飞过了面包房、游乐场、动物园……一直朝大海的方向飞去。

现在,它更加不漂亮了,而且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里的血液几乎不流淌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它离开土壤的缘故。它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而且它很难过。因为很多人和动物都在骂它。

在飞过面包房的时候,它撞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上,把小男孩手中的面包打落了。小男孩骂它:“真讨厌!”

在飞过游乐场时,它扫到了一对情侣的头发。他们骂它:“真该死!”

在飞过动物园时,它碰到了斑马的背。斑马骂它:“真可恶!”

“我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讨厌、该死又可恶了?它们为什么骂我?”它难过得流泪了。

但是,它还在期待着:“只要能够到达大海,看到调皮的鱼,我就可以真正快乐起来了!”

傍晚时,大风载着它,终于来到了大海上。

此时,大海不停地翻涌着、咆哮着,似乎在对它说:“你来干什么?我看到你就生气!”

它怕极了。不过,它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调皮的鱼!只要看到调皮的鱼,我就会真正快乐起来!”

突然,一只鲈鱼跳出了海面。然而,这条鲈鱼不仅不调皮,而且很难过、很愤怒。它骂了一句“该死”,就没影了。

年轻的葡萄树不知道鲈鱼骂的是谁,不过,它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它彻底失望了。它见到了大海,也见到了鱼,可是,它没有找到真正的快乐。

现在,飞翔结束了。大风抛弃了它,离开了。

它飞翔了那么长时间,飞过了那么多地方,见到了大海和鱼。在那只灰喜鹊那里,这些原本就是一种快乐。可是,它一点儿也不快乐。相反,它感觉自己在慢慢死掉。

它想起了老葡萄树的话:“每个人的快乐是不一样的。”

它多么想回到从前的那座花园,回到老葡萄的身边,回到农妇和其他人的赞美声中去……

它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浪的翻腾。一点点移向岸边。终于,它来到了沙滩上。

这时,一对年迈的夫妇走过来。老妇人看到它时,很惊讶地说:“瞧!有一棵葡萄树!”

“它的根断了!它已经死了!”老先生说。

“也许我们可以重新把它埋入泥土里。到明年,它就会重新发芽、抽枝……”老妇人用粗糙的手,捡起了它。

就在挨到老妇人手的那一刻,它浑身颤抖起来……

它默默想着:“如果能够重新活一次,我会像老葡萄树一样在春风里跳舞,在夏雨中猛长,在秋天结出粒大饱满的葡萄,在冬天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那才是属于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