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我就是中国社会的“看家狗”
2010-11-27苏枫
文|本刊记者 苏枫
李银河:我就是中国社会的“看家狗”
文|本刊记者 苏枫
这位提倡“性权利”的女社会学家永远有挑衅传统的勇气,无论她情不情愿、适不适合总是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一个“性”被压抑也被道德化的国度,她明目张胆地大谈“性权利”,从此,被指为“淫乱大师”、“道德沦丧,哗众取宠,标榜自己”。
李银河,这位当代中国最具争议的性学者,作家王小波的妻子,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的弟子,数十年来,在和大众惯性常识的激烈碰撞中屡屡冒天下之大不韪:2005年,她主张实行卖淫非罪化,根治对性工作者犯罪;2006年她的“同性婚姻方法”提案第三次受挫,但仍表示继续提交……即便骂声无数,李银河至多沮丧地在博客上发句感慨“好心当成驴肝肺”,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她的言论“酷”得如同女斗士。
然而,见到本人,你会发现,李银河太朴素、太不酷、太不拽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女权主义先锋”。
2009年冬日的一个下午,李银河家中。她穿着宽松上衣,一口又轻又飘的北京话,衣着举止都是没棱没角、无所谓的样子。最近,李银河刚刚完成一本有关中国当代农村家庭权力关系的著作《后村的女人们》,但刚刚上市就有人说她“抹黑中国”。李银河倒也不急不气,她说,她本来就不喜欢上战场,“只想在书房里写写专著、文章。”
面对媒体,李银河向来“非常坦诚”:她说,有同性恋给她写信,赞她是灯塔,希望灯塔不灭,她则回应“那可保不齐”;她说,有老干部骂她是陈世美的后台;她还说,有基督徒斥责她该去地狱受酷刑。每当面对批评,这位无意于“发起性革命并成为精神领袖”的先锋学者都会无奈感慨,“保守的力量太强大了。”
有人说,李银河很“难解”。作为学者,这位提倡“性权利”的女社会学家永远有挑衅传统的勇气,总是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作为女人,她朴素随意、没棱没角,偶尔还会发些感慨:“生命是多么短暂。我想让自由和美丽把它充满。”
有小波帮我
出生于1952年的李银河,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在充满激情和梦想的少年时代被一列火车拉到内蒙古兵团,后又到了山西,在两地度过5年知青生活。22岁时,她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至山西大学历史系。
王小波曾在文章《另一种文化》里记述过妻子这个时期的一段轶事:“大学三年级时,有一天,一位村里来的女同学在班里大声说道: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太监!说完了这话,还作顾盼自雄之状。班上别的同学都跟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我老婆性子直,羞答答地说:啊呀,我可能是知道的,太监就是阉人嘛。人家又说:什么叫作阉人?她就说不出口,闹了个大红脸。之后,好一阵子灰溜溜的,不敢见人也不敢说话。”
1982年,李银河赴匹兹堡大学就读社会学,1988年回国后,她两年内一口气做了十个研究工作——择偶标准,青春期恋爱,浪漫爱情,独身,婚前性行为规范,婚姻支付,自愿不育,婚外恋,离婚,同性恋。
“那时真是大气魄,不过有小波帮我。”在同性恋研究上,因为一些同性恋者不愿与女性谈这个话题,王小波便参与了对调查者的访谈,“小波的文字能够飞翔。眼尖的人能在一本书中辨认出哪些章节出自他的手笔,辨认他的文字就像辨认帕瓦罗蒂的声音。”
紧握手中话语权
王小波说过,人就像一本书,你要挑一本好的来看。李银河觉得自己挑到了一本好书。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在1997年合上。
王小波生前,常劝告“爱冒傻气”的妻子:“我有点担心你锋芒太外露。这年头上战场要有点策略,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装哑巴。”
但李银河从没想过“装哑巴”。“我就是要做社会的‘看家狗’,看到这里不对了、那里不公平了,就叫两声。”刚刚出版的《后村的女人》,或许就是李银河最近一次对那些“不公平”的发声。李银河调查时听到一个女孩讲这样一个故事:有年发大水,外地运来一些救济,她家分到一块牛肉。那天晚上,大人煮好了,光让她吃,不让哥哥吃。其实家里人是怕牛肉有毒有病,第二天看到女孩还活着,他们才相信牛肉是安全的,才放心让她哥哥吃。“这就是农村女人的真实处境,我的工作就是让更多人正视它。”
李银河透露,未来两年一定要完成收官之作《中国六十年性史》,之后,她或许就将慢慢地从社会学研究领域淡出了。“但你们一定还会听到我的声音。”李银河说,即便退休,她也会紧紧握住手中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