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刀

乔迁

杀人刀是一把刀。

杀人刀是一把江湖刀客们惧怕而又渴求拥有的刀。

因为,杀人刀可以让任何刀客的头断落。想杀人的人,想得到杀人刀。不想杀人的人,害怕面对杀人刀,害怕被杀,因为杀人刀是用来杀人的。

江湖上哪时哪刻不漫延着杀人的血腥气息。

忽一天,江湖传闻,杀人刀的主人杀人者要退出江湖。江湖上的杀与被杀,无所谓对与错。杀人者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人计较他的对与不对,有的只是,杀人者退出了江湖,杀人刀归往何处。

江湖上没有人希望杀人刀跟随杀人者一同退出江湖。

河开柳绿,春风渐暖。杀人者决定在清明时节正式退出江湖。

杀人者江湖传書,在退出江湖的那一刻,他将杀死最后一个人。

谁是杀人者要杀死的最后一人呢?杀人刀又将归宿谁家呢?江湖刀客们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与不安。

兴奋的是,谁都想成为杀人刀的归宿者;不安的是,谁都不想成为杀人者要杀死的最后一人。

可是,江湖上谁都有可能成为杀人者要杀死的最后一个人,谁也都有可能拥有杀人者的杀人刀。

清明节。细雨纷飞。

杀人崖。

杀人者端坐杀人崖。

杀人者还是壮年,可杀人崖上的杀人者,却是一头白发,根根银丝在细雨中飘散。

杀人崖下的厮杀声越来越烈,江湖刀客们为了杀人刀的最后归宿,已急不可耐地开始了拼杀。刀与刀的撞击声,刀客被杀的惨叫声夹杂着丝丝细雨不断地浮上杀人崖。

杀人者痛苦地垂下了眼帘。

杀人者轻轻地飘下了杀人崖。

所有的刀客立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刀。

杀人者的杀人刀并没有随着杀人者一同走下杀人崖。

所有的刀客精神都为之一振。

杀人刀不在杀人者的手里,杀人者如何杀人呢?眼前的杀人者,往日仇恨的面容看不到一丝杀气,俨然就是一个和蔼的老人,面对着一群拼死拼活的刀客,茫然而不知所措地注视着。

刀客们等待着杀人者最后的诺言。

杀人者突然一扬手,一道白光从杀人崖急速而下。

杀人刀!有刀客惊呼。刀客们惊魂倒退。

刀客们稳住脚步,再看杀人者,神情愕然。

杀人刀已然插进了杀人者自己的胸膛。

杀人者死。

刀客们面面相觑,杀人刀杀死了杀人者。

杀人者要杀死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没有人去拔插在杀人者胸膛的那把杀人刀。

缓缓地,江湖刀客们缓缓地跪倒在杀人者的面前。

杀人者用江湖上人人惧怕的杀人刀杀死了自己,就是留给江湖刀客们最后也是最好的忠言。

只要是刀客,只要手中有刀,就摆脱不了要杀人和被人杀。

而天下的刀,本不是用来杀人的,是因为人想杀人了,刀才具有了杀人的功能。

杀人者的刀,在没有成为人人惧怕的杀人刀前,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砍柴刀。是因为杀人者用它杀人了,它才成了一把杀人刀。

现在,江湖刀客们手中的刀,又有哪一把不是杀人刀呢?

刀客们丢掉了手中的刀,掩埋了死者,扶起伤者,离开了。

江湖从此不再血雨腥风。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