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菊花

刘吾福

明师傅是一个远近闻名的雕刻家,最善于雕刻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包括最不起眼的河卵石,他也能够根据石头的形状雕刻出一件十分精湛的艺术品来。

明师傅的雕刻艺术,包括圆雕,浮雕,镂空,阴刻,阳刻,他都很内行。

明师傅有一件颇为得意之作,就是一件被他命名为“远古”的河卵石雕刻作品。那本来是一块只有半边的古铜色河卵石,大约三个巴掌大小。明师傅拿起来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就如获至宝,将那半块河卵石抱回家。

回到家里,明师傅就不吃饭,不睡觉,饿了拿个红薯啃,困了稍稍打个盹,用一把小凿子,夜以继日地凿啊凿啊……就将那半块河卵石凿成了一个半边形状的破坛子,活像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一个远古文物。

更绝的是,破坛子边边上爬着一只小蛐蛐儿。实际上,明师傅就是看中了那一个能雕刻出小蛐蛐儿的“破绽”,才将那块河卵石抱回家来的!

明师傅雕刻出来的那个小蛐蛐比筷子头还细,可是那脚,那翅膀,那眼睛,那胡须,那小嘴巴,无不栩栩如生!

后来到北京展出,惊动了不少行家,出价二十万元,可是,明师傅还不舍得出手呢!

有一天晚上,明师傅到朋友家喝酒去了。一个小偷从围墙爬进明师傅家里,想偷几个钱花花,可是,翻遍了家里的衣柜和抽屉,就是找不到钱。要知道,明师傅的玩石很多,也很值钱,可就是不愿意出手卖出一件玩石,家里穷得叮当响。

小偷一气之下,就抱走了他的河卵石“远古”!

明师傅回家一看,又急又气,立即到公安局报案。

后来公安局悬赏五千元追查“远古”的下落。小偷看看事情闹大了,心中害怕,同时也知道,这件艺术品他是卖不出手的,就在一个夜晚将“远古”悄悄地放回到明师傅的门坎下。

在明师傅家里,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排满了橱柜。那些石头,都是明师傅到深山老林和溪边去翻找出来的。有的像动物,活生生的公鸡、猴子、老虎、野兔。有的像人物,也是活生生的“斯大林”、“拿破仑”、“孔子”。

明师傅最善于雕刻的还是菊花。

明师傅雕刻出来的菊花,白白的,亮汪汪的,一瓣一瓣,就像真正盛开了的秋菊那样艳而不俗,煞是可爱!

明师傅几次专程到湖南浏阳去采购菊花石,可总是没有找到非常称心如意的菊花石,明师傅现在收集到的菊花石,最多的,一块石头上也就雕刻了一百六十朵菊花,也算是很奇观的了。但是,明师傅不满足,还是隔三岔五地往浏阳跑,总想弄出一个更绝妙的奇迹来。

最后,明师傅最后一次到了浏阳永和镇的一座偏僻的山村,发现了一块长约一米八,宽约八十公分的菊花石胚胎。但是,那里的村民要价五十万元。

明师傅围着那块菊花石胚胎转了十几圈,最后经过认真甄别,觉得确实是一块难得的宝贝,决定倾其家产也要将那块菊花石胚胎买下来。

回家来,明师傅将家里的所有玩石全部卖出,同时又卖掉了他那最心爱的艺术品“远古”,终于凑齐了钱。

明师傅将那块菊花石胚胎運回来,立即动手,日夜加班雕刻,人瘦了,背驼了,肚子瘪了,经过半年之后,用最难雕的镂空雕法雕成了几百朵菊花,这些菊花有大有小,有的张开花瓣怒放,有的含苞欲放,有的还是一个花骨朵,那色泽,那光洁度,那鲜活的状态,无不像真的菊花一样。

几乎所有的玩石朋友都来看明师傅的杰作,他们一边看,一边数着那些菊花,数来数去,却都是数着三百二十朵。可是,明师傅说,有三百二十一朵呢!肯定有三百二十一朵呢!可是朋友们怎么数都数不出三百二十一朵来。按理说,三百二十朵这也应该是世界上菊花最多的一块菊花石了。可是明师傅神秘地一笑,说,你们明天来看吧,保准是三百二十一朵。

第二天,那些玩石的朋友都一早就来看那多出的一朵菊花。

却见明师傅佝偻着身子,伏在那块菊花石上,一只手握锤,另一只手握凿子,其时已经气绝身亡,明师傅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那是明师傅浅浅的的微笑!

在明师傅的凿子底下,只见一朵拇指大的小菊花正从众多菊花丛中的夹缝中倔强地向上仰着她的笑脸——这就是明师傅最后的一朵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