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不装爷
2010-11-22尹湛
尹 湛
星期二下午没什么事,我晃到老婆单位。我家贵贵在事业单位做主任,自己有一间大办公室,我可以用她的电脑看一下午电影,顺便等她回家。
中途贵贵到领导那儿汇报工作,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了我一人。闲着无聊,我打开了她的抽屉。我看到一条包装精致的领带,盒子下面压着发票和一张字条:“小仔,儿童节快乐。”
我忍不住乐了。“小仔”是我N多年前的昵称,谈恋爱时,贵贵要过所有的节日,独把儿童节留给了“小仔”我。没想到都结婚几年了,她又想起了这茬儿。女人还挺有意思的。
发票是新世界百货的,领带的价格是2600元。真舍得下血本儿啊。我偷偷地把它们放回原处,佯装不知。
一个下午,我都满心喜悦。晚上心情好,还请我的贵贵吃了小龙虾。两人喝得微醉慢慢往家里晃,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热恋时期。
第三天就是“六一”了。早上,晚上,贵贵都挺正常的,丝毫没有要送我大礼的迹象。我耐心地等待着。
隔一天,贵贵还是没有出手。我急了,忍不住问她:“昨天是儿童节耶……有礼物不?”
贵贵嗤之以鼻:“你没病吧?你都32岁了,还要儿童节礼物?我被你雷死算了。”
我心里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她的“小仔”是谁?我们的孩子才6岁,老婆就已经出轨了?如果这是真的,我觉得我真不能接受。
我甚至检讨了一下我自己。我有对不起她吗?没有。顶多看一下黄碟,和哥们儿吹吹牛,跟办公室的小美女多搭两句讪。
我一定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贵贵身上从来不会装很多现金,她的银行卡也是绑定在我的手机上的。只要她取钱,我这边就有短信。也就是说她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银行卡。我要先整明白她到底背着我存了多少钱及银行卡号和明细。
第二天,我借口忘带钥匙,去贵贵办公室。趁她去卫生间,我开始在那儿翻箱倒柜。领带和字条果然不见了,发票还在。
我把发票悄悄放进钱包,心脏气得都要崩裂了。
等了一会儿,贵贵回来。见我还不走,她开始唠叨我丢三落四,外加数落我不管儿子的事:“你成天不是忘钥匙就是忘手机,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儿!为了把孩子弄到好学区,我累都要累死了,你一点忙也帮不上!”我烦得要命。到底是儿子亲,连我都快不要了,还在这儿操心儿子在哪儿上学。
我顶嘴:“你不是有个舅在教育局任要职嘛,还有什么需要我管的!”贵贵是个女强人,我们的家里里外外都靠她,连她家的亲戚都比我家的亲戚有能耐。是不是越是强势的女人,越喜欢整一个面首玩玩?
我摔门而去,打车来到新世界百货。逛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款领带。还有存货,真是万幸。我买下一条一模一样的,把它寄存在了总服务台。
第二天,我拿着贵贵的旧发票来到新世界。取出昨天买的新领带,我拿到柜台去退货——当然,用的是贵贵的发票。服务小姐叫来经理,七七八八唠叨了一下,最后带我到收银台。收银小姐核对后说:“对不起,您当初是刷卡消费的,退款也只能退到您卡上,还要扣除5%的费用。”她递了张退货单出来。
我连忙趴着小窗口,迫切地问她:“我的卡太多了,我忘记了是哪张怎么办?”
小姐犹豫了一下:“我把卡号抄给你。”
我拿着那卡号,向小姐宣布,不退了。我继续把领带寄存在总服务台,然后逃出新世界。
那是一张民生银行的卡。我回家上网,登录民生银行网站。开始输入密码,我试了一下贵贵的生日,不对。再试我的生日,还是不对。最后试儿子的生日,打开了。
这张卡是去年年底开的。当时存了8000元进去,后面每个月大约存进去1000元钱,开始消费是从今年3月。3月中旬,在鑫帝商务餐厅用了400多元;3月底,快乐海鲜城用了1200元;4月,凯撒大酒店,600多元。
我马上百度了一下这家酒店,它们果然是有客房部的……600多元不就是开了间房吗……
我两眼发花。贵贵出轨倒也罢了,居然是去包养小白脸,连开房间的钱都要她出!要知道,为了省钱买车,我现在都很少在外面吃飯了。
我关了电脑,下楼去,找朋友喝酒。我路过一楼开着门打麻将的老太太的家,路过小区门前摆大排档的小摊儿,路过草坪,路过洒水车,路过挤满电动车和小轿车的小学校门,路过正在开霓虹灯的美容院,路过公交车站翘首以待的人们……我好像路过了一整个世界,它们热闹非凡,却离我那么远。
我和贵贵开始冷战。我只想把那个男人揪出来,看他到底什么鬼样子,配得上我老婆这么不顾家地送他2000多元钱的领带。然后我要将这顶耻辱的帽子,狠狠扣到两个人头上。要她娘家全部的亲戚都知道,贵贵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人。
家里的房子、家具、儿子,全是我的。她什么都别想带走,连我们的白色贵宾犬熊熊都不会给她。
离婚后,她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她的小情人见她原来并不是什么达官贵妇,马上情投别处。于是她每天在家以泪洗面,仕途受阻。而我尚年轻,我们的房子现在也值100万了,也就是说我年纪轻轻也已是百万富翁了。我可以找一个二十出头的、家境一般的女孩儿。有一天我搂着我可爱的小女朋友,在超市里遇到贵贵,她已成为脸色蜡黄的怨妇,以幽怨的眼神看我,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美丽的小女朋友的脸,然后在我们高傲的眼神里自惭形秽,仓促逃跑……
想着都觉得解恨。
但是贵贵每天都很忙,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和我说话。她一直都没有发现我的愤怒。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她正在炒菜,家里没有醋了。她在厨房里伸着脖子叫我:“你下楼去买瓶醋吧。”
我不理她。
她又喊:“你听到没啊?”
还是不理她。我把电视声音调大。
贵贵终于崩溃了。她操着锅铲子冲出来:“你最近有神经病吧?你不想吃饭了吧?家务活从来没让你插手,你还一天到晚在家里装爷!”
吵吵吵,再没有什么能让这个家看上去温暖的。儿子被他的奥特曼扎了屁股,也在旁边哭天抢地。我把儿子一扒拉,冲进卧室去躺着抽烟。贵贵又撵进来骂我:“孩子上学的事,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管过,我跑前跑后,忙里忙外,也没见你有半句体贴的话。你不管小孩儿有什么资格动他半个指头?”
我有好几次想把那件事拎出来说,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想我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我要让她输得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贵贵去洗澡,我细细翻看她的手机。最近她的通话记录都挺正常的。我又找她的电话本。为防止她把小白脸的号存到某个女性朋友名下,我把她每个朋友的手机号都抄了下来。
去上班的路上,我买了一张IC卡,在电话亭一个一个地把电话打过去。女性名下的号码,都是女人接的。男性友人名下的电话,当然无从辨别。我找不出端倪,整个事件陷入瓶颈。
路过新世界,我进去,把我2600块的领带取了出来。反正婚姻已不久矣,我平生没有系过这样贵重的领带,我也要在这段感情临终前得瑟一下。
我心中五味杂陈地系着新领带去公司,手机响了。贵贵打来的,我懒得接。
不一会儿,她又发短信来,语气非常不耐烦:“中午我请乐乐吃饭,你也来!不要天天像爷一样啥事不管!”
乐乐是她在教育局任要职的舅舅的独生儿子,和贵贵关系最好的表弟。这关系到我们儿子划学区的大事,我决定先忍气吞声,把儿子的事搞定再跟她算账。
挨到中午,我搭了辆公汽来到酒店。不少人已经就座了,都是教育局和某重点小学的领导,乐乐坐在贵贵边上,姐弟俩聊得不亦乐乎。两人一抬头看到我,乐乐的嘴忽然就圆了:“姐,你给我俩买了一模一样的领带啊!”
不顾我俩同样的震惊,25岁的他还不忘撒娇:“好哇姐,你还说不舍得给他买,贵东西只舍得送给我,原来你有两条!我看哪,别是你们单位发的吧!”
贵贵也不顾众人在座,抓住我的领带翻来覆去地看:“你这是水货吧?”
我在心底酝酿了太久太庞大的仇恨,瞬间崩溃瓦解,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又很肯定地跟乐乐说:“肯定是水货。他连在外面吃饭都不舍得,怎么会舍得花那么多钱买一条领带啊!”
我赶紧附和:“我这条80块钱,你的呢?”
乐乐说:“切,我的是阿玛尼的。姐送的。”一脸得意。
然后吃饭,觥筹交错。乐乐提到有天我家贵贵请他在凯撒大酒店吃饭,远不如这间店子味美,价格还不厚道。我哈哈大笑,喝得十分尽兴,跟大家大谈特谈我儿子的美好未来。
从酒店出来,我的贵贵皱着眉头:“你今天好失态!”我乐呵呵地凑到她跟前:“贵贵,你说,你为什么要藏私房钱?”她说:“你们金牛座就像钱罐子,钱只进不出。要是我不藏私房钱,买2000多块的东西送给乐乐你还不跳到天上去!为了孩子的事,这都是投资。”我连连点头,我老婆永远是对的。
贵贵又揪起我的领带,一脸惊诧地问:“不过抠门儿也有抠门儿的好,你这领带在哪儿买的呀,这么便宜!啧啧,这仿得太逼真了!早知道,我就不去商场给乐乐买了。”
我又想起了什么,再问:“你为什么要管乐乐也叫小仔?”
她感叹:“连这都被你听到了?在我们老家,管孩子气的男人都叫小仔。”
尽管我那么喜欢的昵称,不过是贵贵对于“小伙子”的普遍称呼,但我却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我想,不可否认,我很聪明。并且幸亏我深知要证据确凿再大闹天宫,所以避免了一场天灾人祸。而且通过这件事,我还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确是太不爱管事,太依赖贵贵,太懒惰,太矫情。作为一家之主,绝对要改正。
我忍不住狠狠亲了一下贵贵,像傻子一样呵呵地乐。
王 珂/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