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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噶尔野马的前世今生

2010-11-22黑正宏

新疆人文地理 2010年6期
关键词:野马新疆

黑正宏

生活在新疆准格尔盆地的野马不同于我们常见的家马,事实上,它是地球上一种稀有的野生动物,其祖先是地球上最早的马——始祖马,至今仍保留着六千万年前野马的基因,享有“马中活化石”之称。因为野马从中古时期以来就驰骋于新疆北部准格尔盆地岩制荒漠、半荒漠地带,根据地名又称其为“准格尔野马”。

千百年以来,随着自然环境变化和动物种群隔离等,导致野马原始野生种群基本灭绝,甚至比大熊猫还要珍贵,属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为了保护这一濒危野生动物,国际上还成立了专门组织,对野马进行调查研究,并定出了驯养、保护和繁殖的方法。经过各方面力量的多年努力,现主要野马群体生活在新疆吉木萨尔县以西45公里的野马繁殖研究中心,还处于人工圈养或半散放状态下。

在公众视野里,野马自始至终处于被边缘化了的角落。而自从19世纪70年代,沙俄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在新疆的奇台至巴里坤的戈壁上发现野马群后,在“普尔热瓦尔斯基野马”这一称谓传遍世界,并带来灾难的同时,野马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通过文献史料中有关野马的记载、岩画中的野马图案、“普氏野马”的发现过程,以及“野马还乡”等,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自古以来,野马生存与驰骋的乐土在新疆准噶尔盆地及其边缘地带。

何为野马?《尔雅·释畜》曰:“野马:如马而小,出塞外。”这不仅告诉我们野马产于“塞外”这一空间范围之内,还告诉我们野马“如马而小”这一形体特征。其实,野马体格健壮,性情剽悍,蹄子小而圆,奔跑非常快,常年栖息于水草条件略好的荒漠地带,食芨芨草、梭梭、芦苇等,能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里刨开积雪觅食枯草充饥,比较耐渴,身长两米一二,肩高一米三四,头很大,耳朵较短,背部和两侧的体毛均为棕黄色,腹部渐渐变为黄白色,腿内侧毛色发灰,腰背有一条黑褐色的脊中线。

先秦古籍《穆天子传》中有多处关于野马的记载:“爰有赤豹、白虎、熊罴、豺狼、野马、野牛、山羊、野豕。”“牥牛二百,野马三百,牛羊二千,穄麦三百车。”“劳用白骖二匹,野马野牛四十,守犬七十。”这也是笔者找到的最早有关野马的记载。这里记载的野马是传说中周穆王西巡时,西王母送给他的。因为《穆天子传》是先秦时期的典籍,这也说明至少从先秦开始人们已经将捕猎的对象瞄准了本来就稀缺的野马,用来充当食物或送礼。

《汉书·司马相如传》有两处关于野马的记载:“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轶野马……”这里“轶野马”是突然袭击并捕捉野马的意思。另有“蒙鹖苏,绔白虎,被斑文,跨野马……”的记载,而这里“跨野马”是骑野马的意思。这也告诉我们,在汉代时期,人们在捕捉野马并驯服用来骑乘。

《史记·乐书》有汉武帝作《天马歌》的记载:“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对于古人如何捕捉野马,《史记》集解李斐有这样的注解:“南阳新野有暴利长,当武帝时遭刑,屯田敦煌界。人数于此水旁见群野马中有奇异者,与凡马异,来饮此水旁。利长先为土人(用泥巴做的跟人一样的土人),持勒于水旁。后马玩习。久之,代土人持勒,收得其马,献之。欲神异此马,云从水中出。”所以,汉武帝笔下的天马很可能就是我们所说的野马,而后来的汗血宝马也应该有野马的部分血脉。再查北魏郦道元所著《水经注》卷四对野马的记载:“湖水出桃林塞之夸父山,其中多野马,造父于此得骅骝、绿耳,盗骊、骐骥、纤离。乘以献周穆王,使之驭以见西王母。”记述这一历史的真实性还不可考证,但它至少提醒我们:周穆王西巡时所乘的八骏,至少有三骏(骅骝、绿耳、盗骊)是来源于山中的野马这一传说,在南北朝时期已经广为人知。

8世纪中期,唐朝名将高仙芝手下的军官杜环沿丝绸之路所见所闻而著的《杜环经行记》关于野马的记载:“米禄国在亚梅国西南七百馀里……又有黄牛、野马……”此处野马出现的位置应该在中亚某一区域。《资治通鉴》关于野马有这样的记载:“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稒阳,驱野马于云中,置野马苑。闰月,壬子,还宫。”说明当时已在云中(原为战国赵地,秦时置郡,治所在云中县,即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汉代辖境较小,有时泛指边关地区)存在专门的“野马苑”,这也说明帝王已经有意识地为野马这一稀缺动物划出了专门的“苑”。

另外,宋朝陈造在他的诗作《闲适二首》里将野马跟玄驹(《尔雅·释畜》:“‘玄驹褒骖。郭璞注:‘玄驹,小马,别名衷骖耳。或曰,此即腰裒,古之良马名。”)并提:“百年扰扰玄驹聚,万化悠悠野马驰。”还有南宋彭大雅撰写并由同代人徐霆作疏的《黑鞑事略》记载:“猎而得者日兔、日鹿、日野猪、日黄鼠、日顽(羱)羊、日黄羊、日野马、日河源之鱼。”这也进一步说明,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野马不断引起世人的关注。

元朝时期,成吉思汗率兵西征的过程中,将捕杀野马视为衡量士兵是否勇敢的重要的指标。耶律楚材“千群野马杂山羊,壮士弯弓损奇兽”的诗句便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另外,史学家对成吉思汗死因的分析大概有五种结论,其中最正统也为更多人所知道的,就是《元史》中采信的“坠马说”,而这个“坠马说”的元凶就是性凶野、机警、感官敏锐的野马。《元朝秘史》卷十四(汉译本)记载:“成吉思既住过冬,欲征唐兀。从新整点军马,至狗儿年秋,去征唐兀,以夫人也遂从行。冬间,于阿儿不合地面围猎,成吉思骑一匹红沙马,为野马所惊,成吉思坠马跌伤,就于搠斡儿合惕地面下营。次日,也遂夫人对大王并众官人说:‘皇帝今夜好生发热,您可商量。”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征战沙场未曾受到致命的伤,而因为一匹野马惊动了他的坐骑而导致一命呜呼。这多少有些意外,但也说明野马性凶野、机警等特征。

明朝王文灿在《龙洲砥峙》里关于野马有这样的表述:“看尽长空飞野马,会归冥漠泛虚舟。”作者将野马用一个“飞”字形容,所要表达的意思是野马的速度。伟大的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更进一步描述了野马的形体、产地、马皮、马肉的记载:“野马似家马而小,出塞外,取其皮可裘,食其肉云如家马肉。”

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有一篇《乱山归途》,里面有这样的记述:“辛卯春,余自乌鲁木齐归。至巴里坤,老仆咸宁据鞍睡,大雾中与众相失。误循野马蹄迹,人乱山中,迷不得出,自分必死。偶见崖下伏尸,盖流入逃窜冻死者;背来布橐,有糇粮。宁藉以疗饥,同拜祝曰:‘我埋君骨,君有灵,其导我马行。乃移尸岩窦中,运乱石坚窒。惘惘然信马行。越十余日,忽得路,出

山,则哈密境矣。”这一史料向我们证明,至少在清代时期,新疆天山以北准噶尔盆地一带确实有野马存在,而且出没频繁,随时可以让行人“误循野马蹄迹”。

当清光绪年间,沙俄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在新疆奇台至巴里坤的戈壁上发现野马群后,俄国的生物学家就惊呼这是“世界上一切野马之母”。他们欢呼普尔热瓦尔斯基这次是“了不起的探险发现”。1881年,沙俄学者波利亚科夫将野马命名为“普氏野马”。从此,野马就以“普尔热瓦尔斯基野马”之名传遍欧洲、传遍世界。随后,世界各地纷纷组织“探险队”“科考队”来中国大肆捕猎野马。需要说明的是,野马作为一种野生动物,遇到人群来包围,赶快摆起阵势,雄马在前,雌马在后,小马护围在中心,随时会冲出包围圈,很难捕猎到。但国外的这些“探险队”和“科考队”还是用尽各种办法对野马进行了捕猎。他们用四匹马追逐一匹刚生过小马的母马,不停地更换马匹,不给小马驹喘息之机,在换第四匹马的时候,刚出生三个小时的幼马驹还是落到后面,母马飞起后蹄令考察队员的顿河马(顿河马有蒙古马、波斯马、阿拉伯马等马的基因,体形健壮,高大,耐力持久)当场毙命,后面追来的“考察队员”还是将这匹可怜的母马击毙,刚出生三个小时的小马驹不认识枪弹,只认识母亲的身体,折回母亲身边时,“考察队员”先后在小马后腿上开了两枪,马驹跪倒在母马跟前,交颈相磨……在这之后的一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野马在它自己的故乡遭遇了灭顶之灾。

关于野马的记载,除了以上提及的各种文献典籍以外,岩画中也有相关记载。1988年9月,新疆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薛宗正先生在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北塔山阿艾提沟意外地发现,在一块面积6平方米的黑色石壁上,凿刻有一幅野马群图,画面上有大小野马15匹,其中一匹最长的野马身高90厘米,宽44厘米;最小的一匹马仅高11厘米,宽7厘米。后来在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境内陆续发现了大量野马岩画,这再一次证明新疆昌吉是野马出没、繁殖、进化的原生地,也印证了以上各种古籍文献和史料关于野马记载的正确性和可信性。

野马本来就是一种稀有的野生动物,再加上历代历朝的捕猎,尤其随着“普氏野马”这个外国名字的传播,20世纪70年代在新疆准噶尔盆地最后一次发现原生态野马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原生态野马的影子。在如今这个野马比大熊猫还要珍贵的时代,为了让这个有着六千多万年基因的野马种群得以保存,从1986年开始,中国林业部和新疆林业厅等部门在新疆吉木萨尔县以西的一片荒滩草场上建起了亚洲最大的野马繁殖研究中心,并先后通过高价购买,或用新疆产的野驴交换等方式,从国外运输回来了几十匹野马的后裔(原来被掠去的野马已经没有了,野马的生命极限在30年左右)。遗憾的是,这些野马的后裔在异国他乡的养马场里由于数量有限、活动面积小、生态环境单一、近亲繁殖厉害等缘故,已经变得体质虚弱、奔跑速度下降、难以配种、胎儿畸形、发病率增高、寿命缩短、野外生存能力下降,种群已经严重蜕化了(吉普车开到跟前都不动,更别说惊动成吉思汗的坐骑了)。

回归故乡的野马,在属于它们自己的原野上经过多年的生息、调养、恢复,现已渐渐具备了原生态野马应有的各种特性,繁殖率也由在国外时不足20%达到85%。这不仅证明野马在自己的故乡已经度过了种群灭绝的危险,还告诉了世人这样一个事实——历史上,野马不仅出现并长期生存在新疆准噶尔盆地及其边缘地带,在当前以及未来的岁月里,野马也离不开它们繁衍与驰骋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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