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里河两岸
2010-11-18刘海潮
刘海潮
1
蚕在蠕动。
砖,沿着地边儿层层跟进,缓慢,而坚定。
压抑的楼房倾斜,俯瞰,细碎、斑驳。
人影倒挂在苦楝树上。
不值一提。
鞋独自行走在淤泥之中,一弛一滑,语言苍白无力。
口水对峙于灵柩之上,坟头渐渐矮小、消失。
微弱的光在夜的深处,掩埋岁月沧桑。
蚕消亡的过程,如火中取栗。
树倒,叶子不散。
根须双手托着叶脉,缓缓上升。
2
小雪。
小雪的节气里没有雪,没有雪的节气里阴雨连绵。
雨。坚硬的雨,柔软的雨,敲打十月初一。
黄表纸弥漫在黑里河两岸,坟头上的荒草淹没泪痕,最后一声揪心的痉挛。
十月初一,冷飕飕的节气不分字眼,步履蹒跚。
3
呆滞,又有一丝狡诈。
对襟棉袄蛰伏于灶火门前,蓬乱的枝丫直刺云天。
哆哆嗦嗦的旱烟味卑膝,谄媚。
灰垢涂平皱纹,老茧布满木锨。
藕坑里的争吵。半布袋唾沫星子,换不来一块红薯和半日光景。
4
砖摞。预制板。水泥。
一口气憋了四十年,村庄瞬间裂变。
无奈,或者尴尬,一本正经地端坐在节气上。
一寸光阴。
麻钱儿里面的方孔,抵不过麻钱儿四周的圆。
指尖疯长,云游,四散,琉璃蛋儿满地乱滚。
苦楝树叶落归根,最后一根稻草轰然倒下,黑里河顿时哑然。
5
雨,残忍地,一遍又一遍锻打锋利的雪。
锋。利。的。雪。
穿透地面,与衰老对话,与死亡和谈。
草木一秋,和人生一世,相距是一层木板的距离,还是一层木板的厚度。
不得而知。
火焰点亮村庄,荒草在坟头上燃烧。
黑里河,黑里河,鱼从没有封冻的河水里一跃而出,佛光溢满豫东平原。
6
地火运行,抚摸黑暗中的石头,一些事物越走越远。
狗眼看人低,草木痉挛。
五棵泡桐树,抵不过一声狗叫。
半拉村子,都打着寒战。
爷爷的爷爷,骨骼击打出磷火,在黄土里跃跃欲试。
一等几千年。
子孙满堂,落叶一片。空中,忽高忽低,不见不散。
7
坚硬,或者柔软。
一步一叩首。
星星点灯,一点,就是一转眼。
灯花拨动,村庄顿时鲜活起来。
昨夜闲潭,意象成群,黑里河,用灯花的光芒,撒豆成金。
村庄紧扣村庄,渴望深邃的在村庄上空蔓延。划破平原的小路越发艰难。
晨曦微露,黑夜泛白。一顿饭工夫,苦楝树就高过炊烟。
头上三尺,神灵在天!
8
寨海子一翻而过,大路朝天。木轮车上,童年在牛背上灿烂。
槐花枯萎,一嘟噜一长串,清香,凛冽,甘甜。
腌制的岁月平摊在案板上,一刀一刀砌成昨天。
守望,拒绝,无路可逃。
黑里河泛着蓝光,幽幽地,眺望对岸。
9
牛回屋,猪入圈,羊归栏。土地时而板结,时而松软。
一开一翕,一直向南。
炊烟响鞭扬起,村庄悠然。
满目的红掩盖住贞操,盖头下,稻草斜插黑里河两岸。
杨树叶子沿沙丘迁徙,翳影忽明忽暗。
蛇皮袋子涌动返乡的河流,清澈的黑里河一夜之间自残。
10
粗瓷碗盛满月光。
扬起,落下,往事摔成八瓣。
每一瓣都疼痛难忍。
每一瓣都寒光闪烁,冷气逼人。
天空无声,村庄无语,黑里河无言。
十步之内,河水倒悬。
打开记忆之门,空心村黑魆魆一片。
一位老人蹲在河岸端详村庄的伤口,河水从磨刀石深处向外渗透,流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