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审美文化视野下的“快闪族”探析
2010-11-16宗倩
青春审美文化视野下的“快闪族”探析
“快闪族”作为一个时髦且富有争议的族群,赫然出现在当今世界的文化地图中。一群互不相识的人透过互联网或短信相约在指定时间和地点集合,然后一起做出一些特定的动作,又在短时间内若无其事般地急速消失。“快闪族”所折射出的是青春审美文化下的青春性格的规训和解放,青春欲望的投射与沉浸,以及青春个体的认同和排斥等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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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快闪族”是什么
“快闪族”,作为2003年出现在文化版图上的新兴名词,无论是网友还是专家对此都有自己的概念界定。但意思表达大体相同,即“是指互不相识的网民借助网络及手机联系在特定地点、特定时间聚集,同时一起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无聊”动作,而后迅速解散,正是基于其‘快’的特点,人们又将这一词语译为‘快闪暴走族’”[1](Flash Mob)。这些“无聊”的动作包括拍手掌,叫口号,扮青蛙跳等,一般是不犯法却很引人注意的动作。2003年6月,美国纽约曼哈顿,近200人同时冲上梅西百货公司9楼,向售货员声称需要一块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爱情地毯”。在售货员忙得同时应付200人的“刁难”时,这批神秘的客人又迅速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次“地毯”事件是“快闪族”在全球的首次亮相。随后,这种“快闪行动”借助互联网的通道以非比寻常的速度传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在我国,快闪是从香港发源的。2003年8月22日,一群外籍人士突然在香港铜锣湾时代广场的麦当劳,集体举起纸巾跳芭蕾,行动持续一分钟,之后四散离开,该行动被称为全港首个成功的快闪行动。[2]随后,厦门、青岛、广州、杭州、成都……等内陆的几个大城市都出现了“快闪族”的身影。而内地最为成功和最有意义的快闪活动,发生在杭州。2004年4月24日下午3点整,将近400人聚集到杭州黄龙体育馆前,共同举起可乐罐,一齐喊“感情深,一口闷”,然后众人纷纷喝光可乐,将可乐罐踩扁丢进垃圾桶,迅速离开。2004年8月7日,风靡全球的“快闪行动”又出现在成都市春熙路街头。闪客们统一身着酒红色的T恤衫,将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个“鄙视你”的手势,同时用普通话齐声大喊:“我-不-喜-欢”,100多名“快闪族”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狠“闪”了一回成都人,在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这群怪怪的男孩女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3]
目前,“快闪族”们的传播渠道已不仅仅局限于网络上的传播,手机短信等一些更加方便快捷的传播媒介也成了“闪客”的首选方式。“快闪行动”也从一种游戏性质的无意识行为艺术慢慢地发展到了一种有意识的,有意义的活动。而这些活动的主角,躲在这游戏背后的男男女女的年龄大多分布在十几到二十几岁之间,这种年龄层次上的分布特点对于青春审美文化的探讨有着积极的作用。
二、“闪族”的青春审美文化分析
第一、青春性格的规训与解放
快闪族的成员,即闪客,年龄在二十岁上下,他们一般拥有高学历和固定职业,平常接触电脑的机会比较多,并愿意去尝试一些新的行为。值得注意的是,快闪族的天条,即做完了就闪,闪客们绝不相认。如果你问其他快闪友的电话号码,准备私下进一步联系,这就是违反了“天条”。在平时,闪客们有自己的角色和职业分工,他们将自己的身体纳入一个理性的范畴中,而当参与某次快闪活动时,尽管闪客们彼此互不相认,却同时投入到一种无理性的狂欢中,开展一场游戏式的青春闹剧,用放纵、迷醉、癫狂去挑战自己生活的现实世界,并且乐此不疲。
借用尼采的观点,这是一次酒神颂的典型范式。“在酒神的魔力下,不但人和人重新团结起来,而且疏远的、敌对的或者受奴役的自然重新庆祝他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人载歌载舞,将自己表现为一个更高的共同体的成员:他连走路说话都忘记了,一路跳着舞飞到高空中。他的神态表明他着了魔。就像动物会说话,大地上产出牛奶和蜂蜜一样,……他现在甚至变得如此狂喜,如此振奋,就像他在梦中看见诸神的变化一样。”[4]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会认为闪族们的行为是“提坦式的”和“野蛮人式的”。“闪族”们就是狄奥尼索斯忠诚的门徒,他们自弃,狂傲,在迷醉中,解放着自己的青春性格,恣意地做着不为常人理解的行动。然而,也就那仅仅的几十秒钟,“闪完”之后,他们又一次地融入到现实的人潮中,做着与旁观者一样的举动,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不再与其他闪友们联系,回归到自己正常的社会身份中,等待下一次的闪族集会。
尼采用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比喻,来解释悲剧的诞生。同样用此精神,我们也可以理解“闪族”的行为。当他们手舞足蹈地做着莫名的动作时,个体进入一种身不由己的自弃状态,在狂喜的癫狂中,个体生命与个体意识逐渐划入一种浑然忘我之境,这是狄奥尼索斯式的精神,象征着人的原始生命力的激情奔涌。而围观的群众犹如日神式的希腊人,他们一时看不懂,有时甚至是惊恐,比如在一次快闪行动时,一名旁观的妇女突然搂紧了自己的孩子,声称“很难猜透现在年轻人心里都想些什么”。是的,“日神式的希腊人一定向他投去非常惊讶的目光!这种惊讶越来越厉害,……他的日神意识只不过像一层幕布一样遮挡着他面前的这个酒神世界。”[5]日神阿波罗用明媚的光辉使世界呈现美的外观,象征人具有赋予世界和人生美丽外观的精神本能。然而,何谓“美”?阿波罗用美的面纱掩盖了人生的悲惨面目,酒神狄奥尼索斯偏要揭开面纱,直视人生悲剧。“闪族”们就是这些顽皮的精灵,当他们初入社会,他们是敏感的,面临着成长的痛苦,家庭的责任与义务,社会的不公与狡诈,他们会茫然无措。现实的种种,会让他们对未来望而却步,甚至心生绝望。犹如尼采惊呼“上帝死了”,这些年轻的生命,也会发现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的彻底颠覆,失去信仰,他们会发现在这种机器文明的时代,生存是痛苦的,但是又要在此存活。因此他们只能用这种时而自弃,时而收敛,时而解放,时而规训的方式去摆脱成长带给他们的痛苦。
第二、青春欲望的投射与沉浸
青春个体们尽管意识到自己生存的无奈,但是不乏表示自己的青春欲望。当代青春审美文化的最大特征就是“求新”。对“青春的审美化呈现,就是将‘青春’主题展现为无距离的感性形象,让个体沉浸其中,投射个人关于‘青春’的欲望,并且及时获得关于‘青春’的感性体验。”[6]张扬新个性,表现新自我,是青春欲望最为明显的特征。同时也是“工商主义精神”下的直接后果。当年轻人进入社会,最为直接的现实接触就是金钱的诱惑。齐梅尔在《货币哲学》中,谈到的现代性是货币经济和工具理性发挥着最为直接的作用。当金钱代替土地放松了人类的人身依附关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货币进行衡量。金钱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自由和个体化。文化上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与青春的欲望表达不谋而合——“特立独行,求新求异”。面对大都市纷繁复杂的现实,强烈连续的外来刺激。这种青春欲望的投射与沉浸,一方面表现在展现自己,一方面又表现在逃避和反抗外部压迫。“快闪族”兼容了这两点的内容。他们选择较为开放的公共空间,恣意地做些“无厘头”的举动,引人注意,表达自己的欲望。同时,使旁观者不知所措,愚弄大众,这种“成人化”的恶作剧本身就有反抗的意蕴隐含其中。
何况“大众娱乐时代”的到来,表达自己的愿望变得现实可行,从各个选秀,真人秀节目,到各个视频网站的自拍,以及针对青年人为主要顾客群的一些网站的兴盛(比如“校内网”、“开心网”),再到“凤姐”、“犀利哥”、“芙蓉姐姐”的蹿红。这些的主流引导者都是年轻人。而且,当社会越来越世俗化、碎片化,一切东西特别是艺术光晕逐渐暗淡,人的审美观念,越来越重视感性体验。有人说,这是视觉时代、眼球时代,姑且我们可以这么认为,最起码在年轻人的审美文化中,感官的刺激,成为他们最常用的表达方式。他们要的就是“无信仰的信仰,无崇拜的崇拜”。这正如上文所提到的酒神精神的迷醉,同时,这也是其青春欲望投射的最直接的方式。当青春无处安放时,何不把它安放到舞台。舞台是炫耀夺目的,是表达青春最直接的场所。快闪族的舞台就在他们身边,当他们从虚拟的网络世界背后走到现实当中,用极短的时间“恶作剧”一下,本能的感官快感,刺激的感性体验,路人的茫然无措,使他们将自己比作舞台上的摇滚青年,比作约翰列侬,比作属于他们心里的那个偶像。他们不需要有什么意义,他们要的仅仅是感觉的纯粹,一种青春欲望的歇斯底里般的发泄。
第三、青春个体的认同与排斥
在青春的定义中,有几个关键词,叛逆,流浪,迷茫,梦想,激情,寂寞,颓废,残酷,还有幻想。青春是矛盾的,犹如日本新电影运动的实践者——岩井俊二,他是一个善于抒写青春的电影导演,他告诉我们青春可以像《情书》、《四月物语》那样唯美与悸动,也可以象《燕尾蝶》、《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那样残酷与颓废。青春就是一种矛盾的混合体。而这矛盾的终结就是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当经历身体的放肆,欲望的投射后,青春蜕变的必由之路就是找寻自己在社会中的“角色自置”。
这种自置,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包括性别的自我意识和人格的自我意识。在寻找中,获得别人的认同,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是青春个体最想找寻的东西。然而“角色自置”就是要调适自我人格。使之于社会人格相契合。社会人格与自我人格的悖论恰恰也是青春个体矛盾的生发点。所以越清醒越痛苦,成人的世界处处要讲究身份、职业,孩童般的世界却与之相反。“再现之物,如孩童自己,很大程度上隶属于他所沉溺的事物中,这些东西显然是最为琐碎的……孩子所见到的任何事物都是一种全新的状态,他总是乐在其中。”[7]于是当处于小孩子的时候,会偷穿大人的衣物,想象自己成为大人的样子。慢慢地长大后,他们又希望自己不要长大,永远是个孩子。在韩寒、郭敬明等青年作家中,这样的感受描写得淋漓尽致。所以闪客的行为可以理解为是一次“孩童化”的回归,快闪族们所做的举动,被评论家称为“无聊”的异化(拍手、喊口号、扮青蛙跳……等等)。然而这种异化却符合巴赫金对于“狂欢节”的论述,即:“狂欢节是人们的‘第二生活’,在这第二生活中,人们摒弃官方的一套,而达到不受束缚的自由自在的境界,与平时的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8]只有在狂欢中闪客们才能实现他们的价值认同感,即人无分贵贱,自由才是一切的根本。在这里他们积极实行着这种第二生活,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游走在城市中,为自己和他人造梦。
同时,在工业文明的笼罩下,社会现象也变得更加驳杂,社会价值观走向多元化。随着社会包容力的增强,“闪客“们也找到了自己的释放渠道和空间。多种价值的共存共荣,使得闪客们的举动可以引起社会的反馈。满足了闪客们小小的英雄主义情节,这种情节也是“孩童化”的。犹如在游戏中男孩子一定要当将军,女孩子一定要当公主。受到瞩目,即印证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当旁观者无法理解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嘲地看待自己与他人,这一点小小的叛逆也满足了自己的价值认同感。
综上所述,对“快闪族”所做的深入研究,必将有利于人们对青春审美文化的认识和理解,对于窥探当今青年的生存状态有着积极的作用。我们不能仅仅从公共管理以及青少年教育这个角度出发来看待“快闪族”,应该探寻其背后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从而建立一种更加规范的,更加富有意义的青春审美观。
[1]吴烨宇:《社会动员力的创新——评 “快闪暴走族》[ J ].中国青年研究,2004, (9).
[2]. 维基百科.
[3]陶建钟:《都市快闪----游戏还是责任》[ J ].中国青年研究,2005, (4).
[4]尼采.《悲剧的诞生》,杨桓达译,[ M ]译林出版社,2007年12月第一版,第19-20页.
[5]同4,第24页.
[6]余虹:《审美文化导论》,[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8月,第287页.
[7]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时代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M]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108页.
[8]童庆炳:《狂欢化理论与<红楼梦>中三次狂欢场面》,童庆炳的博客,[EBOL]http://www.sciencenet.cn/blog/277237.aspx.
10.3969/j.issn.1002-6916.2010.23.045
宗倩,江苏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