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本田停工事件引发的思考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博士研究生 潘泰萍

由本田停工事件引发的思考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博士研究生 潘泰萍

2010年5月广东南海的本田停工事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也引发了人们对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深入思考。劳动者群体性事件是指一定数量的劳动者为改善劳动条件、实现自己的经济利益而进行的停工、怠工、罢工、上访、静坐、集会、游行等通过阻碍企业正常运营进行对抗的行为，其中停工、怠工、罢工被认为是最基本的手段。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国由劳动关系矛盾引发的职工群体性事件开始呈现多发的态势。广东南海本田停工事件折射出后金融危机时代我国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一般性原因和特点。

本田停工事件简介

本田汽车零部件制造有限公司于2005年9月在广东南海成立，是本田技研工业株式会社在中国设立的首家独资公司，总投资额9800万美元，主营生产销售汽车变速箱及其零部件、汽车发动机关键零部件等，年生产能力为24万套(变速箱)，直接为广州本田、东风本田等系统内公司供货。

2010年5月17日因不满工资低、待遇差，上百名工人停工要求加薪。厂方承诺一周内答复工人要求，工人随即复工。21日晚饭后，因传言厂方加薪少、欲辞退停工者、加班积累库存，当班的200多名工人停工。22日周六加班，所有班次工人停工。事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经过劳资双方的几轮谈判，资方最终同意从6月起为每名员工调薪500元。6月2日员工正式复工，他们最终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好的福利待遇。

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特点

中华全国总工会集体合同部部长张建国说：“我国由劳动关系矛盾引发的群体性事件频率在加快，规模在升级，已经进入了高发期和多发期”。通过对本田停工事件及其他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深入分析，可以归纳出近一段时间我国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特点：

1.发生的地点集中于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

近一段时间，我国劳动关系矛盾冲突明显增多，尤其是长三角、珠三角等东部和南部地区的集体劳动争议数量增加得较快，比如，江苏省2008年集体劳动争议仲裁案件比2007年增长了49%，涉及的劳动者人数增长了104%。伴随着集体劳动争议数量的增加，东部和南部地区的劳动者群体性事件进入了高发期和多发期。特别是与中西部地区相比，东南部地区的劳动者群体性事件不仅数量更多，影响也更大。比如2007年深圳盐田港停运事件、2008年海南三亚市出租车司机停工事件、2008年东莞合俊玩具厂事件、2010年初以联建停工事件为代表的苏州工业园区系列事件、2010年5月的本田停工事件，等等。这些影响较大的劳动者群体性事件几乎都发生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

2.参加的人员以青年劳动者为主

我国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是典型的劳动力流入地，尤其是青壮年劳动力的流入地。以广东为例，据统计，广东吸纳了规模庞大的流动人口，由于青壮年人口的大规模流入，劳动者平均年龄偏低，已进入低抚养比的“人口年龄结构黄金时期”。目前，长三角、珠三角的各类企业中的绝大部分劳动者都是80后和90后出生的，主要以二代农民工为主体。所以，在企业内部由劳动关系矛盾引发的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参加人员集中于青年劳动者。

3.频发于港台和外商投资的制造业企业

集中爆发在长三角、珠三角的劳动者群体性事件又频发于港台和外商投资的制造业企业。2007年发生了深圳盐田港停运事件，盐田国际是中港合资的港口企业；2008年发生了东莞合俊玩具厂停工事件；2010年初发生了以联建停工事件为代表的苏州工业园区系列事件，苏州联建科技有限公司是由台湾胜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苏州工业园区设立的独资企业；2010年5月发生了本田停工事件，本田汽车零部件制造有限公司是本田技研工业株式会社在中国设立的首家独资公司。外商投资制造业企业的劳动关系问题、工会组建问题、劳动者权益保护问题成为社会的焦点。

4.发生的直接诱因多是工资奖金问题

截至目前，长三角、珠三角发生的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直接诱因主要是工资奖金问题。深圳盐田港停运事件的起因是部分职工十几年里工资没有正常增长；东莞合俊玩具厂停工事件的起因是企业拖欠职工工资；苏州联建停工事件的起因是经济和生产复苏后，在订单持续增加的情况下传言公司将不发年终奖金；本田停工事件的起因是职工不满工资低、待遇差，上百名工人停工要求加薪。几乎每一起职工群体性事件都与工资和奖金的发放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工资奖金问题已经成为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最为主要的诱发原因。

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原因分析

1.东部和南部地区的“用工荒”现象凸显

当前，我国的职工群体性事件主要集中在东部和南部地区，这与我国东部和南部地区在金融危机后出现的“用工荒”现象有着直接和间接的联系。自2009年6月以来，我国部分地区的部分企业又开始出现“招工难”和“用工荒”现象。这次“用工荒”首先从广东地区爆发，然后传递到上海、江苏、浙江等地区。相对于中西部地区而言，作为中国制造业中心的东部和南部地区，尤其是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用工荒”现象比较突出。在2009年第三季度，东南沿海地区的大部分城市劳动力供不应求。比如，广东省广州、深圳、佛山、湛江、汕头五市的求人倍率分别为15.13、1.29、3.25、0.66和1.06，浙江省杭州、宁波、绍兴三市的求人倍率分别为2.93、1.54和0.95，福建省泉州、南平和三明三市的求人倍率均大于1。“用工荒”现象使劳动力市场上劳动力供求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一定的转变，劳动者也相应具有了比以前更多的话语权。在经济逐步复苏，工作也比较容易找到的前提下，劳动者的维权意识快速提升，劳动者群体性事件发生的可能性相应增加。

2.徘徊不前的工资待遇

当前，我国的职工群体性事件不仅主要集中在东部和南部地区，而且绝大多数职工群体性事件的直接诱因都是工资待遇问题。徘徊不前的工资待遇不仅会造成“用工荒”，还会成为诱发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主要因素。目前，东南部地区工人徘徊不前的工资待遇与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已经无法匹配。据调查，2009年三季度,在东部地区务工的劳动力月均收入为1455元，比上年末增长8%；在中、西部地区务工的劳动力月均收入分别为1389元和1382元，比上年末分别增长11.1%和11.6%。东部地区农民工人均月收入只分别比中、西部地区高66元和73元，大概高出5%左右，而月均消费却要高15%~25%。今年七八月间，中山大学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系刘林平教授组织课题组，对珠三角外来工状况进行调查时发现，2009年外来工的月平均工资为1677.8元，与2008年相比增长了75元，但他们的月平均开支也增加了83.92元，两者相比，外来工的实际收入反而相对下降。停工前，本田工人的平均每月工资约为1500元，这个水平与前述两项调查结果基本吻合。可见，相对中西部地区而言，东南部地区工人的工资水平已经不再具有曾经的竞争优势，这成为劳动者群体性事件频发的一个主要根源。

3.青年劳动者的“城市生活”目标无法实现

我国东部和南部地区的劳动者群体年轻化的特征比较明显，以80后和90后的劳动者为主，尤其以二代农民工为主体。如果说一代农民工的目标是赚钱后回老家盖房子，回去过一个体面的家庭生活，其最终目标还在农村的话，那么二代农民工的目标已变为永久的“城市生活”。 永久的“城市生活”意味着他们的收入不仅要能够维持现在的生存，还要有足够的剩余能够使他们在城市有一片安身之地，并能够养育下一代。但是，根据本田一位员工晒出的工资清单，他们的工资收入似乎离其“城市生活”的目标有太大的差距。其工资单如下：南海本田I级工资=基本工资(675元)+职能工资(340元)+全勤补贴(100元)+生活补贴(65元)+住房补贴(250元)+交通补贴(80元)=1510元，扣除养老保险(132元)、医疗保险(41元)、住房公积金(126元)，到手的工资为1211元。若每月除去房租250元、吃饭300元、电话费100元、日用品100元、工会费5元，每月仅剩456元。当青年劳动者的生活目标已经定位于永久“城市生活”，但其工资收入及社会环境和条件又明显地显示出其目标几乎无法实现时，他们会陷入迷茫和困惑，以及相伴随的权利意识的提升。这种权利意识的提升也是劳动者群体性事件频发的一个主要根源。

4.劳动者技能素质偏低

虽然我国制造业目前发展迅速，但我国的制造业的产业国际竞争力还不强。以“农民工”为主体的制造业工人队伍由于没有受过职业技术教育，劳动者技能素质偏低，劳动生产率不高，这也是我国人工成本偏低的一个根本原因。由于中国制造业工人的工资很低，企业即使不注重研发的投入，不注重对劳动者的技能培训，也可能因为人工成本的极其低廉而走低价格营销的路线，从而实现获利，因而形成了劳动者技能素质低，造成工人工资低，又造成劳动者技能素质低的恶性循环。

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深层次原因剖析

探求劳动者群体性事件的深层次原因，离不开对我国劳动力市场供需发展态势的分析。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研究所蔡昉认为：在计划生育政策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双重作用下,在 30年左右的时间里,中国完成了发达国家经历上百年才完成的人口转变过程,目前已经进入到低出生、低死亡和低自然增长的人口再生产类型阶段。在劳动年龄人口比例提高为中国持续提供了30余年人口红利之后,预计劳动年龄人口在 2015年前后进入零增长。人口总量和年龄结构是劳动力供给的基础。这种人口结构的长期变化,将直接影响劳动力供给,即劳动年龄人口增长速度逐年下降,将从总量上不能满足经济增长对劳动力的需求,劳动力供给长期大于需求的格局正在逆转，即出现刘易斯拐点。所谓刘易斯拐点是指劳动力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是指在工业化过程中，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步转移，农村富余劳动力逐渐减少，最终枯竭。同时，随着刘易斯拐点的到来，劳动力无限供给逐步向有限供给转变，停工、罢工的事可能会越来越多，如何处理好劳资关系，加强员工权益保障，就成为构建和谐劳动关系与和谐社会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栏目主持：纪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