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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蓝天的别样情缘
——专访著名飞机设计专家、“飞豹”总设计师陈一坚院士

2010-10-30

科学中国人 2010年4期
关键词:飞机设计

文 黄 玮

与蓝天的别样情缘
——专访著名飞机设计专家、“飞豹”总设计师陈一坚院士

文 黄 玮

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镶嵌其上,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古往今来这份美丽承载了多少人的梦想与希望,也诉说着许多动人的故事。我们是寻找故事的一群人,从北京到西安,追寻一段与蓝天的别样情缘。

“旌旗展,游子梦断台江月。

台江月,岁岁清彻,闽江一别。

昆明湖旁清华园,航空报国情难绝。

情难绝,飞豹横空,直叩天阙。”

好一个“飞豹横空,直叩天阙”,豪迈与荣光洋溢其间!这阙词是1999年F B C—1歼击轰炸机(又称中国“飞豹”),扬名于国庆50周年阅兵礼后,它的总设计师——我国著名飞机设计专家陈一坚院士遥望星空所抒发的感慨。

初夏雨已住,空气湿润宜人,雨后的中国航空工业集团第一飞机设计研究院显得格外清新挺拔,这里是我国集歼击轰炸机、轰炸机、民用飞机、运输机和特种飞机等多种飞机设计研究于一体的大中型军民用飞机研究基地。2008年元月,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一飞院视察时,为航空工作者题写了“飞上蓝天”的愿望。这里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阎良区,距离市区约60公里。阎良是我国著名的航空工业园区,拥有全国最大的飞机制造企业——西安飞机工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全国唯一的大中型飞机设计研究院——中国航空工业集团第一飞机设计研究院、全国唯一的飞行试验研究鉴定中心——中国飞行试验研究院和西安航空职业技术学院,是名副其实的“飞机城”。

早上8:50分,离约定的采访时间还有10分钟,走进事先约好的一飞院办公室,陈院士已在等候我们,终于见到了这位由于“飞豹”的成功而享誉海内外的“总设计师”,很难想象,未来战争“主攻手”和“杀手锏”的创造者,竟是这样一位高挑消瘦、和蔼谦逊的儒雅长者。办公桌上摆放着的“飞豹”模型,旁边的柜子里也放着一些飞机的模型,几张纸、一根笔、一杯茶,我们的采访由此开始。

他,献身航空的报国精英

精英之辈,必先立其心志。投身航空,国之栋梁也。

记者:陈院士您好,我们是科学中国人杂志社的记者,非常荣幸能够采访到您,我们知道,您是我国著名的飞机设计专家,儿时的经历对您有怎样的影响以及在您的人生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陈一坚:我是福建福州人,1930年出生于一个大家族,螺江陈氏宗祠,我们家族很多人,老祖先曾为官,但到我祖父这一辈大都经商,做船舶生意,我父亲陈昭奇是“一二九”运动前后的知识分子,不愿从商,抱着教育救国、科技强国的美好愿望远渡日本学习机械制造。学成回国后,他曾先后执教于福州职业学校、福州大学机械系。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愤然走上街头抗议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并经常给我们讲述历史上民族英雄抗击外族侵略的传奇故事。记得当时我还很小,父亲是热血青年,每次游行回来都拿着宣传册,很激动地跟我们讲一些东西,我很不理解,现在想来,父亲温文儒雅的风范和强烈的爱国心,一直影响我直到如今。

我年少时身体不好,小学基本上是在家完成的。我父亲受中西方文化影响很深,对我们既有封建传统的教育,要求我们每天诵读研习四书五经、古典名著,又掺加了西方的教育理念,他从来不强求我们必须这样必须那样,也没有像私塾先生那样用戒尺打我们的手板。他讲究因材施教,只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到我的书桌前翻开书本给我讲一通,然后让我自己看书消化,培养了我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这对我以后的读书习惯以及对子女的教育都有很大的影响,西方教育比较讲究基础和动手的能力,这也是我们国家可以借鉴的。

记者:您的父亲对您的影响可以说非常深远,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与飞机结下了这样的缘分?

陈一坚:这个问题要从日军占领我的家乡说起。1937年,福州沦陷,七岁的我只得随父亲的学校撤到福建省南平县。南平是福建省最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日本人占领福州后,大举向内地推进,南平不断受到日本“零式”飞机的扫射轰炸。而当时中国经济、军事都十分落后,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有效的防御手段去抵御外敌的侵略。老百姓连藏身之处都没有,有时只好把靠山埋葬死人的棺材拉出来,把墓穴加以扩展,变成临时的避难所。每当警报一响,老百姓总是惊恐万状,拉家带口、成群结队地拼命向野外、向山边的墓穴里跑。日本人驾着飞机追逐逃难的人群,在人们的头顶上来回地低空盘旋、扫射轰炸。他们飞的很低,我那时调皮,就站在防空洞口仰头看,竟然能看清驾驶员的面容。

有一次,我随一群人逃进了这样的防空洞,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被警报声吓得哇哇直哭,那位怀抱孩子的妇女无知地以为孩子的哭声会被飞机上的驾驶员听到,招来全洞人的灾难,含着泪用手紧紧地捂着孩子的嘴。全洞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紫,直至窒息而死!当时我就想,中国人为什么不能造出自己的飞机去打掉天上日本人的飞机呢?为什么让日本人这样欺侮我们中国呢?如果我们也有自己的飞机,这小孩子就不会死!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太大了,父亲的爱国教育、自己的亲身经历,必然的,飞机设计成了我奋斗终生的领域。

1949年全国解放,我高中刚毕业准备考大学,航空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处于大发展的初期,前景非常广阔,因为数理化的专业就那些,自己的兴趣也是这些方面,我就报考了厦门大学航空系,50年代初大学院系调整,航空系并到了清华大学,我一路颠簸,辗转来到首都,开始了真正的求学之路。

记者:那么,求学清华,对您的人生又起了怎样的影响?

陈一坚:大学二年级来到清华园,当时的清华大学是完全西方化的教育模式,它是庚子赔款建起的学校,老师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思想、教育模式都是西方化的。进了学校学生根据自己的爱好选专业、选课程,基本上都是大课,当然专业也有,但基础课程更多一些。记得当时我是飞机设计系的,选了物理系周培源先生的理论力学课程,讲义就在教室门口,学生可以随便拿,老师讲完就走了,然后有助教讲解,完全需要自己钻研学习。

清华注重理论基础教育,跟苏联的教育模式完全不同,苏联的比较注重专业的东西,基础的也有,相对较浅,学生进学校之前专业课程都是分好的,要学什么都是定好的,这样学生就是在一种既定模式中学习,不太利于打基础。当时我国大多数高校都是苏联模式,我有幸能在清华大学打下扎实的理论基础,这对我参加工作后遇到实际问题再学习提高也起到了很好的基础作用。在清华求学的经历对我以后的影响很大,直到今天,我仍然坚持学习必须按照个人的兴趣特长来分专业,因材施教,我国大学教育的改革也应该借鉴西方的一些教育理念和模式。

陈院士娓娓道来他年少求学的故事,让我们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弥漫、百废待兴的年代,“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常含着泪水,只因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他怀着赤子深情,投身飞机设计的学习中,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学有所成,报效祖国,书写飞上蓝天的美丽画卷。

他,百折不挠的拼搏侠者

所谓侠者,必有过人之节。百折不挠,拼搏奋斗,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1952年夏天,22岁的陈一坚刚从清华大学航空学院飞机设计系毕业。经过一个月紧张的国家集训,他被分配到122厂(现哈尔滨飞机工业集团公司)设计科从事飞机设计。该厂的主要任务就是从事轰炸机的修理并生产部分零配件,机种有图一2、伊尔一28轰炸机、伊尔一10强击机等。

当时朝鲜战场激战正酣,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凭借自己强大的空中优势疯狂封锁和轰炸朝鲜清川江大桥,企图切断中国抗美援朝的补给线。为了保证运输动脉的畅通,中、朝、苏三国加强了空中打击的力度。随后,一些中国飞行员驾驶的遭到敌方炮火损伤的伊尔-18、杜-2飞机被紧急送到修理厂进行抢修。

击坏的飞机马上要修好送往前线,这是工作更是任务!报到的第二天,他就被安排到修理厂进行飞机抢修。苏联专家给了一个小螺丝钉让他画出设计图,并要求写出各项材料的数据,设计图很容易就画出来了,可是数据从何而知?这就是苏联教育和西方教育的不同,他以前在清华没有学过这些,然后就去查材料,记数据,由于基础很扎实,很快就适应了苏联专家的工作方式。这段时间,他跟着苏联专家忙上忙下,没白没夜地干,研究修复飞机方案。刚开始确实很不适应,但就是这种高强度的实践训练,使他迅速把所学的书本知识应用到了实际工作中,理论和实践很好地结合起来,让他完成了从学生到技术人员的转变。

1955年,我国已经具备了自己仿制设计飞机的能力,时逢叶挺将军的儿子叶正大等去苏联深造的学者归国,开始组建中国自己的飞机设计队伍。总参谋部决定由叶正大牵头,由黄志千、徐舜寿等组成中国第一个飞机设计室。正值用人之际,叶正大在全国范围物色人才,他首先到122厂,通过一系列的看、问、试,终于发现了两个不可多得的年轻人:一个是屠基达,现已是某系列飞机的总工程师,另一个就是陈一坚院士。

早就想设计飞机的陈一坚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告别了刚刚结婚一年的妻子王士珍,背起行囊,只身前往沈阳,在我国第一个飞机设计研究室担任设计员。这里无论是年长的专家还是年轻的小伙子都有着不可遏止的热情,因为他们都清楚,中华人民共和国航空史的第一页将由他们来撰写,这是历史赋予他们的光荣使命。

1957年的一天,贺龙元帅、陈毅元帅亲赴沈阳,出席了我国第一个歼击机--歼教1的仿制会议。军令如山,接到任务,所有人都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陈一坚每次说到这段历史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如火如荼的“战斗生活”。当时飞机设计室主任徐舜寿,副主任黄志千、叶正大领导着包括陆孝彭、顾诵芬、屠基达、管德、陈一坚(这5位后来都成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在内的,平均年龄22岁的108位设计人员,向歼教-1冲刺。谈到这,陈院士笑着说:“当时我们是108个人,正好应了《水浒》里的108,人们都管我们叫‘梁山108好汉’。”通过大家齐心协力、亲密无间的合作,歼教1的设计很快就完成,生产图纸全部移交给生产厂家。 该机采用串列式座舱,两侧进气,装一台离心式喷气发动机。飞机起点不低,比当时日本、捷克的同类飞机要好,而且研制周期缩短两年。

1958年,陈一坚等人正忙于东风104、东风109、东风13飞机型号的设计,而这些设计用陈院士的话来说:“都是瞄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国飞机的水平”。当时“大跃进”刚开始,政治环境中一些不按科学规律办事的成分直接影响了飞机的研制,再加上领导人的频繁更换,结果很多设计都没有被生产出来。提及此,陈院士不无惋惜地说:“当时如果不是政治原因和一些人为因素,真正按照科学规律办事,如今和美国的差距决不会这么大。我们的‘两弹一星’不也是在没有多少技术装备的情况下,靠国家持之以恒的重视,靠科学的态度,靠自力更生、敢为人先的精神干出来的吗?”

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增强人的意志。60年代初,陈一坚作为主要设计师之一,把我国自行设计的第一种涡轮风扇发动机改装到某型飞机上,解决了当时的战备急需。这期间,他还和其他同志一道,研制成功了我国第一台发动机空中试车台,此试车台直到现在还在为我国飞机型号的研制试验效力。

在一次又一次高强度的训练中,千里马识于伯乐。作为恩师的徐舜寿发现了他这个“技术苗子”,在工作安排上有意识地让他了解飞机设计的全过程,他干过飞机总体、气动、强度、结构等专业的设计。加上他勤奋好学,始终关注着国内外飞机发展的新动向,在离开六院一所前,他已摸透了国外好几种飞机的情况,这为他以后担任重点飞机型号的总设计师,熟悉各专业情况、统揽全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陈一坚说:“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最高志愿。”正当陈一坚在悉心钻研国外歼击机设计,思谋我国歼击机发展的时候,出于国家防务的总体考虑,党中央希望制造具有威慑力的轰炸机。总参和国防科工委点将由徐舜寿来组建我国的轰炸机飞机设计研究所。作为徐舜寿总师麾下得力干将之一,又是徐舜寿技术助理的陈一坚,自然成了徐总点将时的首选。徐舜寿193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是新中国飞机设计事业奠基者之一。他十分注重培养与使用人才,在工作安排上,有意识地让陈一坚走完飞机设计全过程:总体、气动、结构、强度,全面系统地学习实践了飞机设计。在西安飞机设计所的最初几年,陈一坚协助徐舜寿先后搞了伊尔一28飞机改装后涡扇发动机设计,空中试车台吊舱以及运七飞机设计等工作。

1966年4月,为了打破外国飞机一统国内民用航线的被动局面,周恩来总理和叶剑英元帅发出指示:以603所的技术力量为主,仿制、设计“运七”飞机。

恰不逢时,“文革”风暴席卷而来。陈一坚的恩师、我国的第一代著名飞机设计师、我国歼击机、轰炸机、运输机研制的奠基人和开拓者之一的徐舜寿,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批判,含冤而去。

作为徐舜寿的“技术黑干将”、主要追随者的陈一坚也难逃厄运,他先被冠以“反动学术权威”,后又因一起所谓的“破坏事件”被打成“特务”,然后被无情地从火热的飞机研制前线横扫到“牛棚”里!提起那段经历,陈一坚显得格外平静,他说:“那几年我过得很充实,白天种地、放羊、喂猪、扫厕所、修理过汽车,晚上苦读飞机设计理论。其实这是心态问题,跟我早年父亲对我的教育有很大关系,很多事情要积极地看,以前我不会养猪,在那段时间,我知道了猪生病怎么打针、如何给母猪接生、放羊的时候要先把领头的公羊管好,其他的羊就都听话了,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所以,那段经历是对我人生阅历的丰富,更是对我人性的完善。”

在牛棚里,他想起恩师徐舜寿生前嘱托的一件事。当时国外一架最先进的飞机在地中海上空飞行时突然爆炸,这种爆炸不是人为的破坏也不是操作不当所致,而是因突然间的疲劳断裂所致。这件事引起了国际航空界的高度重视,而徐舜寿也同时在思考中国飞机设计中的疲劳断裂问题。有一天,他对陈一坚说:“小陈,你要多看看国外疲劳断裂这方面的资料,平时也多考虑考虑我们的飞机如何解决疲劳破坏问题。”陈一坚从1965年起就开始系统地学习研究“疲劳与断裂”,并思考着“运七”飞机测绘设计中的疲劳断裂问题。虽然身处逆境,他还利用放羊的时间苦心研究飞机的疲劳断裂问题,后来编写了我国第一份飞机疲劳试验大纲,也就是运七飞机疲劳试验大纲;还编写了运七飞机疲劳试验疲劳载荷谱,结束了我国在飞机研制中完全参考外国通用载荷谱的历史,填补了我国该方向的空白。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就是中国的知识分子,不管他们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总有一种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工作的热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严于律己,克己奉公,回报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纵使身处死阴的幽谷,仍百折不挠,此之为侠者是也。

他,敢为人先的创新勇者

创世界之所新,为中华之所用。创新乃勇者之生命,敢为人先,侠之大勇者。

1977年,陈一坚彻底平反。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国急需研制一种在平时能对敌人起威慑作用,战时能取得局部战争胜利的“杀手锏”武器。歼击轰炸机“飞豹”的研制提上日程,研制任务落到了西安飞机设计所。陈一坚以他在飞机设计方面独到的见解,首屈一指的技术声望,谦逊和善,倾听不同意见的组织能力被任命为603所副总师,1980年8月又被原航空工业部任命为603所副所长兼总设计师,1982年被国防科工委任命为“飞豹”型号总设计师,这也得益于当年恩师徐舜寿对他飞机设计全过程的锻炼学习。

“飞豹”飞机是一个复杂的大型武器系统,也是一个涉及到全国10个部委、81个协作单位的大型系统工程,是我国发扬独立自主精神,追赶世界先进水平,完全依靠自己力量,自行研制的新型机种。在没有原准机可供参考的情况下,其设计工作的难度之大,风险之高是可想而知的。

飞机设计规范的选取是总设计师必须决策的重大问题,它事关飞机设计的成败。为了追赶世界先进水平,就必须从难、从严、从高,必须敢冒一定的风险,这也是对型号总设计师能力、信心和魄力的检验。过去我国的飞机设计,是按苏联五六十年代的设计规范进行的,这种规范有不少弊端。当时是改革开放初期,先进的英美设计规范已逐步地传入我国。究竟是采用落后但十分保险的老规范,还是冒着风险采用先进的新规范?

陈一坚认为,如果不冒这个风险,就会永远地“穿新鞋,走老路”,国家花了那么多的钱,得不到一个先进的飞机,技术上也不能获得大的进步,这是对国家、人民的不负责任。时年50岁陈一坚不负众望,以总设计师的胆识和战略眼光,大胆决策,选用国际上先进的军用飞机设计规范,摒弃了沿用多年,但已落后的前苏联规范,这样做风险之大可想而知。陈一坚组织设计人员认真学习,消化新规范,并用老规范对照验证,妥善地解决了新规范在使用中的协调、配套问题,使飞机的载荷、品质、结构强度和系统的设计水平迈上了新的台阶。一举达到了国家下达的设计要求,保证了飞机设计的先进性。

在应力分析方法上,陈一坚提出了全面开发应用有限元法代替传统的工程梁法,实现了从局部求解到全机求解的重大飞跃。陈一坚在全机静力试验中,提出了达到67%设计载荷即可首飞的决断性意见,这是对以往达到100%设计载荷方能首飞的传统做法的重大突破。陈总的意见有充分的科学依据。这样做,缩短了研制周期。

陈一坚积极支持采用新技术、新材料、新设备和新工艺。例如,飞机动力采用“斯贝”国产化发动机,原型发动机是英国罗罗公司生产的。该公司要求“飞豹”进气道要严格与发动机匹配。当时我国发动机高空试车台尚未建成,陈一坚组织技术人员用模拟板技术,然后用1:1的过气道和发动机在地面做匹配试验。英国人看后很惊讶,他们没想到,中国人不但能满足发动机匹配要求,而且做得比英国人要求的还好。

作为一个飞机型号的总设计师,还必须有超前的战略眼光。80年代初,计算机辅助设计尚未普及应用。我国的导弹、飞机等高科技的产品设计,依然靠人工爬图板画图,手拉计算尺计算,工作效率低,易出错,工程技术人员的劳动强度大。

陈一坚等人敏锐地觉察到计算机辅助飞机设计、制造、试验、管理的重要作用。以他为主任设计师,毅然挑起西安地区140多名教授和科技工作者5年联手协作攻关的重担,并于1986年底研制成功7760CAD/CAMM计算机辅助飞机设计、制造及管理系统,以其开创性的成就荣获原航空工业部科技成果一等奖,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采用计算机辅助“飞豹”研制,提高了工作效率,大大缩短了研制周期。

为了确保“飞豹”飞机研制成功后在相当长时间内不落伍,“飞豹”在数百项成品中光创新性的成品就占35%,几乎覆盖了整个系统,大大超过新技术不得多于20%的设计风险额度。陈一坚运用唯物辩证法,坚持局部最优不是全局最优,宁可牺牲局部最优也应求得全局最优的设计思想,在大胆、合理采用国内成熟的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新办法的同时,通过精心的优化组合,使众多的局部最优转化为全局最优,保证了“飞豹”设计的可行性与先进性。

陈一坚认为“飞机的质量是设计出来的”,设计的缺陷如不及时地更正,将给飞机带来致命的影响。作为总设计师,他双管齐下,一手抓技术,一手抓质量。在"飞豹"研制阶段,他建立了专门的质量管理队伍,按照"闭环性质量控制体系"的要求,在设计过程中质量部门组织了三次大规模的设计质量大复查,查出的上万个大小质量问题,在飞机试制之前逐一解决。在陈一坚和603所全体职工、军队、上级领导机关、所有参研单位一道努力下,中国"飞豹"诞生了!

“飞豹”是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第一种歼击轰炸机,与歼击机不同的是,后者主要是制空,是“盾”;而前者要对地面实施攻击,是“矛”。“飞豹”可以执行对地对海攻击任务,并且有一定的空战能力,据陈总介绍,根据国情和作战需要,“飞豹”在设计上突出低空突防能力、大的作战半径和大的载弹量,可在夜间和复杂气象条件下保持良好的作战能力。“飞豹”装备了先进的航空电子设备和火控系统,前机身右下侧装有机炮,还可挂多种姿态发射的空空导弹以及空舰导弹。试飞及部队使用表明,“飞豹”具有良好的中低空飞行特性,部分性能超过俄罗斯的苏一24。美国的F-4和欧洲三国联合研制的“狂风”战斗机。

“飞豹”采用常规的气动布局,机翼为中等展弦比后惊式上单翼;两侧进气;蜂腰形机身;全动中下平尾;大后掠单垂尾;单腹鳍;装两台涡轮风扇发动机。飞机具备了第三代战斗机的一些特点。它的研制成功,填补了我国歼击轰炸机研制方面的空白。其优良的性能与美国的F-15基本型、欧洲的“狂风”与“美洲虎”、原苏联的苏-24相当,业已成为保卫我国领土领空,促进国家统一的重要威慑力量,壮我中华之军威,振我中华之雄风。

他,激情和谐的团队领袖

君子和而不同,成功是团队协作的结果,激情和谐成就飞豹团队。

在采访之初,陈院士就对记者说出这样一番话:“第一条声明的就是,我们这个飞豹也好,其他成果也好,搞工程的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个团队的成果,特别是搞系统工程,更讲究团队合作,我一个人哪能攻那么多科学难关呢?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代表,做一些基础性的工作,总设计师只是整个团队中的一个角色,大家协调一致,互相配合,才能取得这些成果。”

当飞豹国家科技成果特等奖通过权威部门评审,当诸多专家和部队飞行员对飞豹的先进性能好评如潮,当陈一坚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当人们向他表示敬意和祝贺之时,他只是说:“荣誉来自集体,来自大家,我只是他们的代表,作为一个公民,作为飞豹型号的总设计师,我做了应该做的。从设计到制造,再到试飞成功,投入生产,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协作,这样才能高效率高质量地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

上个世纪90年代,在我国一个海上靶场,一艘靶船在七八级的海浪中上下颠簸,忽隐忽现。远处一架新型战机全副武装呼啸而至,这是“飞豹”的第一次实弹演习。

在演习观测室内,我国党和军队的高层领导端坐在大屏幕前,密切注视着演习的每一个细节。“飞豹”的研发代表、总设计师陈一坚也在观摩人员之中。当时在靶船不远处,正停泊着一艘我国海军的军舰。结果在“飞豹”的雷达上,靶船的信号很微弱,而军舰的信号却很清晰。导弹发射还是不发射?陈一坚说,那一阵子,他的手心全是汗,就怕出事,要是真的把自己的军舰给打了,责任太大了。

经过权衡,指挥部最后决定放弃演习。几天后,演习再次开始。这一次“飞豹”表现得很出色,演习非常顺利,靶船在冲天火光中缓缓沉没,而经历了实弹考验的“飞豹”却一飞冲天,拉开了它充满传奇色彩的军旅生涯。

1998年11月,在珠海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一种绰号“飞豹”、型号为FBC-l的国产歼击轰炸机,陡然亮相,给世人一个惊喜,成为本届航展上的头条新闻。1999年10月1日,在北京举行的建国50周年盛大阅兵中,6架“飞豹”组成的空中梯队,成箭形编队整齐地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接受了党和人民的检阅。谈到此,陈院士激动地说:“看着‘飞豹’从天安门上空飞过,一个背负了十几年的沉重包袱总算卸了下来,回想十几年来的研发历程,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而最大的感触就是成功来之不易啊。”

记者:那您成功的经验是什么呢?

陈一坚:(谦虚地笑着)经验是不敢当的,我觉得一路走来,有四点感受十分深刻。首先,要善于把握机遇。机遇难得,碰上它就要有能力把它抓住。但这种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要靠我们后天刻苦的锻炼。人这一生不可能事事顺心,所以我们既要能在顺境中不骄不躁,稳步前进,又要能在逆境中成才。其次,一定要勤劳勇敢,奋发学习,勇于冒险,不怕失败。第三,要重视团队的力量,有集体荣誉感,用团结协作的精神,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个人的智慧再高、力量再强,毕竟有限。第四,要牢固树立远大志向,并为之不懈奋斗!

记者:一直有个问题我们很好奇,当初为何会选择“飞豹”这个名字的?

陈一坚:(自豪地说)它的全称似FBC-1,F是战斗机,B是轰炸机,C是出口,我们准备出口。FBC正好是中国飞豹的首字母缩写,而且该机型兼有飞的速度和豹的敏捷,飞豹之名,形神兼备,实至名归啊,好似为它量身打造的。

每每谈到“飞豹”,陈院士都如数家珍,像谈起自己疼爱的孩子一般,不怪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作“飞豹之父”。

他,老当益壮的攀登者

已是80岁高龄的陈院士,仍然每天忙碌在科研一线。四处讲学,为航空事业鞠躬尽瘁。今年5.12大地震后,他更是看到了我国飞机发展的新领域。在接受其他记者电话采访时他说:“这次灾难是空前的,灾区面积之大,受灾人口之多震惊整个国际社会,对我们国家和民族造成特别巨大的灾难。从电视上看到灾区的惨状,让人深感痛心。国家和政府在灾难面前的反应也令人难以置信,不仅外国人惊讶,连我们国民都感到难以置信。地震发生两小时后,我国军用飞机就开始把食品、药品运往灾区。总理在两个小时内启程前往灾区,救援部队4个多小时就赶到,创造了世界救灾史上的奇迹,发达国家也比不上。更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壮观场面,也是对国民意识的一次极好教育。”

记者:那么,我国航空事业今后的发展态势又如何呢?

陈一坚:(憧憬的表情)我们从事航空的确大有可为,还可以研制更多小型飞机,有简易机场就可以救援,特别是山区的灾害,大机型进不去,人员抢救不出来;无人机、小型侦察机观测灾情比卫星强多了,都可以派大用场。以前我们在高科技救助方面考虑不多,没想到这么多具体问题。在特殊环境中,还是空运更加便捷,它比任何工具来得都快。

航空工业面临千载难逢的机遇,一飞院人的担子很重,年轻人赶上了好时代。经历国家重点型号的考验,一飞院领导集体、技术队伍、设计手段都有了,现在就需要大家好好干,在型号中锻炼成材,我们有责任把大飞机保质保量的干出来,同时抓紧“飞豹”系列等其他型号。现在一切具备,就是需要一飞院的东风吹得再猛烈些,工作节奏再快一点。大飞机研制的难度显而易见,但是和灾区军民面临的困难相比,还是完全有办法克服的。为了国家和民族的需要,我们义不容辞!

后记:

不知不觉与陈院士已经聊了三个小时,依依不舍地我们结束了采访,并邀请陈院士题写“飞豹之父”。老人谦虚地笑着,连连说:“这个名号太大了,我受不起啊。”于是乎,为我们题下了“飞豹”两个有力的大字,千言万语都在此二字之间,几十载风雨兼融于此。他是一位恭谦良善、博学多才的长辈,更是一位默默奉献、投身航空的科学家,这位暮年的航空工作者道出了所有航空人的心声。他与蓝天结下的这段别样情缘,祖国的航空发展史不会忘记,共和国的历史中更有它灿烂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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