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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塔”读音小考

2010-09-21段亚广

汉字文化 2010年4期
关键词:上古声母读音

段亚广

摘要:根据名从主人原则,开封“繁塔”应读为po53 t﹉猘24,不应读为p﹉猳53 t﹉猘24,属于一种语音演变的例外情况。

关键词:繁塔古音语音演变

“繁塔”是古城开封的一处名胜古迹,因建于繁台之上而得名。“繁台”本为一块高地,周围皆为繁姓人家而得名繁台。“塔”的读音无异议。“繁”在普通话中有两个读音fan35和p﹉猳35,皆为阳平调。作为姓氏“繁”读p﹉猳35,因此外地游客都把“繁塔”读为p﹉猳35 猼﹉猘214(婆塔),转换成开封话①就是p﹉猳53 猼﹉猘24,“繁”的调值变了,但调类没变;“塔”的调值、调类都变了。但是真正的开封本地人并不读p﹉猳53 猼﹉猘24,而是读po53 猼﹉猘24,“繁”变成了不送气音。本文就讨论开封人读“繁”为po的原因。

一、“繁”音fan和p﹉猳之间的关系

了解“繁”的读音,须从古音演变入手。《广韵》音系大致反映了中古时期的语音,《广韵》中“繁”有两个读音。一是“附袁切”,山摄合口三等元韵奉母,《广韵》:“繁,多也。”“附袁切”折合今音为fan35,正与普通话相同,普通话“繁”读fan35就是从“附袁切”来的。另一读音是“薄波切”,果摄合口一等戈韵并母,《广韵》:“繁,姓也。《左传》‘殷人七族,有繁氏。汉有御史大夫繁延寿。”“薄波切”折合今音为p﹉猳35,与“与54见婆”同音,是普通话“繁”音p﹉猳35的来源。宋代另一韵书《集韵》注解与《广韵》一致,说明“繁”作为姓氏在中古时期读“薄波切”是无疑的。我们也可以从文献中找到证据。《汉书·萧望之列传》“后丞相司直繁延寿”,隋唐时的经学大家颜师古注曰:“繁,音婆。”

但是如果认为中古时“繁”已读为p﹉猳35了,就犯了以今律古的错误,古音和今音是不相同的。

“附袁切”的“繁”在秦汉以前的上古音中属元部并母字,拟音为bjwan②;“薄波切”的“繁”在上古属歌部并母字,拟音为bua或buai③。bjwan和bua、buai读音接近,声母、声调、主元音都相同,前者有-n尾,属阳声韵;后者无辅音尾,属阴声韵。二者因为接近可以转换,音韵学上把这类语音之间的转换称为阴阳对转,是古音变化的一种规律,如“三san→仨sa、两lia恰俩lia”。这样我们就知道“繁”在上古商周时期已经有两读了,这两个读音之间是密切相关的。

为了更好地理解“繁”的两读,我们再看一个与“繁”读音类似的例子。“番”,在《诗经》中有两个意义,两个读音:《诗经·小雅·十月之交》“皇父卿士,番维司徒”,“番”作为姓氏,今读fan,《诗经》时代读为元部滂母,拟音为p﹉猽an;《诗经·大雅·崧高》“申伯番番,既入于谢”,“番番”,勇武之貌,今读po,《诗经》时代为歌部帮母,拟音为pua或puai。这也是阴阳对转的例子。另外我们还可以从汉字中发现,从“番”得音的形声字“播、鄱、皤”韵母皆为o,这就是上古时期阴阳可以对转的例证。

到了中古隋唐时期,“繁”的两个读音出现了不同变化:上古的bjwan变为bju沶,主元音升高了一点儿;上古的bua、buai变成了buɑ,主元音变得靠后了,变化基本不大。再晚一点儿,到了宋元时期,语音出现剧变,浊音开始清化,f 声母也出现了,bju沶变成了fan,buɑ变成了p﹉猽,与今天的读音就非常接近了。用简图能清楚地表示出“繁”字音变的过程:

上古(商周)中古(隋唐)近代(宋元)普通话

繁附袁切 bjwan→ bjw沶 →fan→fan

繁薄波切 bua、buai→buɑ →p﹉猽俊鷓﹉猳

二、p﹉猳和po之间的关系

从上文的分析可以知道,按照语音的正常演变规律,“繁塔”应读p﹉猳53 t﹉猘24 (婆塔),但是开封人却读po53猼﹉猘24(勃塔),到底哪一种读音是正确的呢?这个问题牵涉到语音演变中的例外情况。

宋代以后,汉语声母发生了较大变化,其中之一就是浊音声母的清化。清化的途径有二:一是浊声母逢平声字变成送气清音,如b→p﹉;二是浊声母逢上声、去声和入声字变成不送气清音,如b→p。“薄波切”的“繁”本是平声字,清化后理应送气,读成阳平调的p﹉猳。从这个角度讲,“繁塔”读如“婆塔”才符合汉语的语音演变规律,普通话读p﹉猳35是正确的。但是作为姓氏、地名的字往往会顽固地保留古音特征,从而成为语音演变中的例外。“繁”作为姓氏,宋代以后虽然清化了(很可能是保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浊音才清化的),但并没有送气,可以说是对古音成分的继承。因为b、p在音色上要比b、p﹉更为接近一些。这样看来“繁塔”读为“勃塔”也是正常的,并不是什么怪音。下面用简图比较一下它和普通话不同的音变过程:

上古(商周)中古(隋唐)近代(宋元)现代

普通话:繁薄波切bua、buai→buɑ →p﹉猽俊鷓﹉猳

开封话:繁薄波切bua、buai→buɑ →pu →po

造成开封话和普通话读音差别的时间就在宋元时期。除声母外,“繁”的韵母、声调在开封话中和普通话中的演变是相同的。

三、繁塔po53猼﹉猘24和buddha之间的关系

有人根据“繁塔”音po53猼﹉猘24与buddha相近,进而推测“繁塔”读音可能是从buddha而来。这纯属巧合,“繁塔”读音不可能从buddha而来。

繁塔建于后周显德年间,本名兴慈塔,繁塔是其俗名。buddha来源于印度梵文,是对释迦牟尼的尊称,中古早期传入中国,对译为汉语的“佛陀”。“繁”和“佛”在宋代以前声母相同,但“佛”是个入声字,收塞音尾t,“繁”是阴声韵,无塞音尾,二字主元音也不同;到了宋代连声母也不同了,“繁”的声母读p,“佛”的声母读f,差别之大是根本不可能相混的。再看“塔”和“陀”。“塔”是个入声字,宋代读音为t﹉猘p,“陀”在宋代的读音是t﹉(即buddha的后一音节-dha),二字主元音不同,一个有塞音尾一个无塞音尾,这两个特征在宋代语音中是区别得非常清楚的,也决定着-dha不可能译为“塔”。这样看来,“繁塔”读音不是从buddha来的。

但是这种推测也提醒我们:如果“繁塔”当初曾被人称为“佛塔”的话,二者之间倒有可能有语音联系。五代时“繁塔”的读音是bu t﹉猘p,“佛塔”的读音是bju紅 t﹉猘p,二词有可能在口语中相混,但必须有下面的巧合:兴慈塔最初被老百姓称为“佛塔”,并且老百姓一直用宋代以前的古音称呼它;正好兴慈塔又坐落在繁台之上,遂把“佛塔”讹误成为“繁塔”。这种可能虽然有,但过于凑巧,因而可能性极小。

结论:开封话读“繁塔”为po53猼﹉猘24(勃塔)既有对古音继承,又有自己独特的变异特点:韵母、声调符合语音古今变化规律,而声母一方面保留有古重唇音特点,另一方面又有例外音变成分。根据名从主从的原则,繁塔应读为po53猼﹉猘24(勃塔),而不应读为p﹉猳53猼﹉猘24(婆塔)。

注释

①据本人调查,开封方言有四个声调:阴平24,阳平53,上声44,去声312。

②本文注音除普通话和方言外,全部采用王力先生的拟音。

③对于歌部的拟音,王力先生最初拟为a,后来又改为ai,这里将二者都列出。

参考文献

汉·班固撰, 颜师古注《汉书》,中华书局,1962

宋·陈彭年等《广韵》,中国书店,1982

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中华书局,1991

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

王力《汉语语音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通讯地址:475001河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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