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流浪 饱受排斥一个罗姆人被驱逐的“法国梦”

■文/颜颖颛 王娟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0-09/05/content_144278.htm?div=-1

世代流浪 饱受排斥一个罗姆人被驱逐的“法国梦”

■文/颜颖颛 王娟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0-09/05/content_144278.htm?div=-1

抗议9月18日，抗议者在法国大使馆门前举行示威活动，抗议法国驱逐罗姆人政策。

60多名警察来到罗姆人梅里索所在的聚居区，要求他们搬家。等到他们在格勒诺布尔郊外安顿下来没几天，警察又出现了，再次要求他们搬走—这一次，是搬出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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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4日，法国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群众上街示威，抗议总统萨科齐政府最近采取新政策，强行驱逐罗姆人出境，以及采取其他针对罗姆人的保安措施。多个人权组织、反种族主义团体、工会和左翼政党均要求法国政府停止这项政策。

8月25日，罗姆人梅里索憋着满腹怨气从法国回到了罗马尼亚。现年42岁的他已经有15个孙子，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是他那把破破烂烂的手风琴。

傍晚，他坐在自家被漆成大红色的房子前，给一家人演奏意大利音乐家维瓦尔第的名曲《四季》。他不识谱，全凭听熟音乐来演奏，这是从他父亲那儿学到的绝活。

几个世纪以来，英国人把他们称为吉卜赛人，法国人把他们称为波希米亚人，俄罗斯人把他们称为茨冈人……对此，梅里索十分反感，他觉得这些称谓充满了歧视，他们叫自己罗姆人。

梅里索的祖辈以驯熊为生，他们走乡串户，吹笛让熊起舞，以此赚口饭吃。梅里索手中那架手风琴的年岁比他还大，一些按键斑秃，露出里面的原木。

此前一个多月，梅里索靠这架手风琴在法国谋生，可是，他很快遇上了法国驱赶罗姆人的行动。8月19日起，法国政府展开大规模驱逐罗姆人行动，此前两周内，警方拆除了40多个罗姆人聚居点。700多名无家可归的罗姆人只能接受自愿遣返和强制遣返的安排。

促使法国政府下决心遣返罗姆人的是两起骚乱事件。7月18日，圣艾尼昂市一名涉嫌偷窃和无照驾驶的罗姆青年因拒捕被击毙。接着，数十名手持武器的罗姆人包围警察局，焚毁汽车和国旗，破坏附近商铺和公共设施。

不久后，在东南部的格勒诺布尔，一名外来移民持枪抢劫，在警察追捕中被击毙，此后爆发了几天的暴动，数十辆汽车被烧毁，警察遭枪击。

罗姆人的前生今世

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欧洲人喜欢将罗姆人称为吉卜赛人，许多罗姆人将此视为对于他们的歧视。在罗姆人的语言中，“罗姆”的原意是“人”。

罗姆人是欧洲最大的少数民族，人口约有120 0万，却始终处于分散的漂泊状态。他们可能是文学家笔下美丽的吉卜赛少女，而现实看待他们的眼光，不外乎小偷、乞丐、人贩子。有人说，罗姆人的祖先是基督的警卫。还有传说，罗姆人是亚当和夏娃之前，上帝创造的第一个女人的后代—他们没有原罪，不同于其他人类，不必工作。印欧语系比较语音学的创始人伯特则认为，罗姆人实际来自印度北部，因为罗姆语言与印地语最为接近。

没人知道罗姆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处流浪。但从14世纪到20世纪，欧洲各国政府对罗姆人总是保持排斥。他们对待罗姆人的办法无非是：驱逐、屠杀和强迫同化。

14世纪以后，罗马尼亚的罗姆人被强制当作僧侣或贵族的奴隶，法律甚至规定外来的罗姆人是国家财产，每个罗姆人天生是奴隶，其子女仍然是奴隶。1619年，西班牙国王菲力浦三世下令全国禁止使用罗姆服装、姓名和语言，不许再提罗姆族。1721年，法兰西皇帝查理六世命令将罗姆男女全部杀死，儿童送进孤儿院。而死于纳粹之手的罗姆人估计在25万和30万之间。

直到1965年，罗姆人才终于开始觉醒，团结起来争取自己的权利。他们组建了国际罗姆人委员会，主张向德国索赔，购买居住中心和宿营地，并于1971年4月8日至12日在伦敦召开第一次世界罗姆人大会。这届大会最终确定了他们的语言、旗帜，同时他们也决定自称“罗姆人”，正式要求国际社会承认他们是一个单独的民族。8年后，罗姆人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得到了联合国的正式承认。

罗姆人喜欢音乐，热爱自由，却始终处于分散的漂泊状态。

这两起涉及移民的犯罪事件再次拨动了法国社会“安全”和“移民”这两根敏感的神经。法国总统萨科齐强硬表示，罗姆人非法营地将逐步被清除，因为那里是非法交易、教唆儿童行乞、卖淫等犯罪行为的温床。

居住在法国的罗姆人约有1.5万人，大部分来自东欧。他们在村庄外和城郊地区安营扎寨，并试图通过手艺来谋生。梅里索就住在格勒诺布尔的一个罗姆人聚居区。他还记得，起初，60多名警察来到他们的聚居区，要求他们搬家。等到他们在格勒诺布尔郊外安顿下来没几天，警察又出现了，再次要求他们搬走—这一次，是搬出法国。

“我们接到命令。”一名警官对他们说，“你们还是走人比较好，否则你们会被送进监狱。”梅里索和他的同伴们听从了警方的劝告，他背上自己的手风琴，到警察局领了300欧元路费，回到了罗马尼亚。

梅里索的家乡叫巴布勒斯提，距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东北约60公里。在坑坑洼洼的村庄公路上，黑头发的小孩带着狗到处撒欢，这里没有下水道系统，垃圾满地都是。

梅里索的祖宅是祖父所建，只有一层平房。他的母亲、妻子、两个儿子和儿媳，还有他的孙子都住在这里。他们的家里通了电，有卫星电视，但最近的水源距房子两公里远。从院子大门往外看，可以看到一个旧糖厂的破烟囱。许多罗姆人都曾在这个糖厂工作过，但自从1990年糖厂倒闭后，巴布勒斯提的每个人几乎都失业了。

凭借着祖传的手风琴手艺，梅里索希望能在乡邻的婚礼上演奏赚钱。他的大名远播周围几个村庄，人们都喜欢请他到活动上拉吉卜赛曲。一次表演能挣800列伊，约合190欧元。

但自从经济危机以来，没有人再办得起体面的聚会，“我们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目前，约有1200万罗姆人生活在欧盟国家，绝大部分分布在东欧地区，包括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和捷克等。他们世代从事着当地人不愿做的工作，他们没有资格购买土地，被认为是“二等公民”。主要的居住场所是棚户区和垃圾场。他们几乎没有人上过学，人们视他们为“小偷”和“乞丐”，甚至一些罗姆人也依赖小孩乞讨为生，所以往往子嗣众多，并时不时有买卖小孩的“劣迹”发生。

他们世代从事着当地人不愿做的工作，他们没有资格购买土地，被认为是“二等公民”。

两年前，全球经济危机同样席卷了罗马尼亚，失业率一下子攀升至7%，而对于罗马尼亚的雇主来说，罗姆人向来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于是，失去了补贴和老人养老金的罗姆人只能依靠打零工、做小买卖或乞讨为生，这种背景下，许多人怀着“淘金梦”，像当年的美国人一样展开“西进运动”，迁往西欧富国，想赚点钱养家糊口。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都是他们的目标。

梅里索清楚地记得，命运转机是今年5月份。他在法国的侄子打电话回家，问他是否愿意去法国。

“那里好吗？”梅里索期待地问道。

“是的。”他的侄子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7月初，梅里索和妻子努塔、3个孙子和其他几个村民一起，搭上了一辆小巴士，摇摇晃晃的24小时后，他们到达侄子所在的格勒诺布尔。差不多1000名罗姆人在那里搭起了棚屋或大篷车。他和努塔找到一间被遗弃的屋子，“没有窗户、没电也没水，只能睡在纸盒子上”。尽管法国政府没有给他们任何资助，但他们的孩子可以去当地上小学。

每天，梅里索拉着手风琴从一家餐馆走到另一家，通过表演赚钱。“法国人不是不友好，”他说，“我每天能挣20到30欧元。”

现在好日子到头了，但单纯的驱逐措施真能把罗姆人挡在法国国门之外吗？

回到家的梅里索正在乡人面前夸口，称自己从法国带回来几千欧元，法国在他口中就如同当年的美国，“遍地是黄金”。然而事实是，他带回来的几千欧元只够家人生活一段时间。屋顶要重修，房子还需要新建几间。最大的孙子过几年要娶媳妇了。一切都要钱。

不过，梅里索仍然乐观地表示，自己将等待几个星期，等到这一切关于罗姆人的喧嚣“尘埃落定”，那时他会再回到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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