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炮火下的众生相
2010-09-20本刊编辑部
朝鲜半岛炮火下的众生相
德国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无非是国家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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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3日下午,韩国和朝鲜在西部海域存在争议的“北方界线”附近发生交火。此次交火造成韩国4人死亡、20人受伤。紧接着,韩美从11月28日到12月1日,在黄海进行了4天的联合军演,美军派出了“乔治·华盛顿”号航母参加演习。从12月3日到10日,美日举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联合军演;韩国则从12月6日至12日展开“环朝鲜半岛”实弹训练。朝鲜半岛上空,阴云密布。
终于活着回来了
■http://bbs.news.sohu.com/20101126/n277919612.shtml
时间:11月23日
地点:三八线
人物:中国游客
朝韩炮击那一刻,一名来自中国的游客正在三八线附近旅游。
我回来了,活着回来了,从三八线上,从朝韩炮击的空隙中,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这次去韩国,公务乃是去釜山。不承想业务进展得异乎寻常地顺利,很快就办完了。瞅瞅还有时间,就去韩国的旅游胜地济州岛旅游了一回,看了火成岩的海岸、火山口、《大长今》拍摄基地、石将军、活化石级别的民俗村、韩国现代艺术演出“乱打秀”,11月22日晚上,就转道首尔,准备滞留一天后,从仁川乘飞机回国。
23日早上,我去韩国军事博物馆游览,参观了许多朝韩战争时的军事装备,尤其是看到“兄弟造像”时感慨万千—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讲述了战争时期,一方俘虏了另一方的战士,一名押解俘虏的士兵发现在俘虏队伍中有一个人居然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于是兄弟抱头痛哭—故事感人至深。随后,我去韩国化妆品免税店和紫水晶专卖店购物。购物的时候,依然忘不掉这对兄弟的故事,于是决定去三八线观光。
一路颠簸,途中经过庞大的美军驻韩军事基地。车子到了望祭坛,进入军事管制地段,按照规定换乘专用大巴,蜿蜿蜒蜒地往山上开。韩国时间下午2点多,到了三八线观景点。这里有很多的望远镜,只要投进500韩币即可观望。我去兑换硬币回来,投500韩币进去,看到三八线两边,各自竖着朝韩两国的国旗,三八线的铁丝网南侧,有两个韩国的岗哨所,几个士兵正全副武装,看起来颇为紧张。正奇怪为什么这样紧张呢,执勤的韩国士兵突然宣布戒严,让我们快走。我说我不过才看了200韩币,凭什么不让看了?你找我钱呀?他说出事了,快走!
磨磨蹭蹭不情愿地上了大巴,同行的人发来了手机短信(中国的3G手机在那边能用了,所以能收到手机报),说真的出事了,朝鲜向韩国发射了10枚炮弹,韩国回击了20发!这可不容怀疑了,于是催着司机快跑。然而怎么也跑不快了—各个关卡的检查突然严格起来,而且半军事区就开始戒严,只许往回走,我们后面的旅游车已经不许往前开了,甚至除了军车,其他车辆都禁止通行了。跑到半道上,韩国方面也有消息了,说朝方已发射了50发炮弹,韩方回击了80发,已经有1死13伤……
急匆匆回到首尔,去酒店吃饭,酒店的电视画面显示:韩国各大电视台基本上都在滚动播出朝韩炮击的新闻。包括那些食客在内,几乎所有的韩国人都是表情凝重。这时候,新闻报道,已经死亡2人了。回到酒店房间,先打开电视,半数以上的电视频道在不断地播出这事。晚上10点左右,死亡人数已经有了4名,“朝鲜、韩国展开炮击”的号外,在大街上散发,过往的市民神情紧张地关注事件的进展,有些妇女已经表露出惊恐。11点左右(韩国时间),新闻播报了中国外交部的声明,呼吁双方保持克制,共同维护半岛和平……感觉整个韩国似乎松了一口气,有的频道就开始播广告和广州亚运会韩国足球输了和射箭赢了的事情。
24日早上,韩国人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该上班的还能照常上班,该干什么的还得干什么。韩国朋友送我去机场,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埋怨朝鲜不安分,埋怨韩国政府太软弱—因为在韩国人看来,韩国有美国驻军,真打起来,朝鲜不是对手……说着说着,到机场了。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终于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创伤 当地时间11月24日,韩国延坪岛遭朝鲜炮击后一片废墟。
没有一家门窗无损的屋子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ccaa320100o0ku.html
时间:11月25日
地点:延坪岛
人物:凤凰卫视记者魏颖茵
“该岛有如喉咙里的一把匕首”—韩国海军参谋总长宋永武这句话,指的正是已成为韩朝火药桶的延坪岛。1999年、2002年和2009年,朝韩海军舰艇曾在这里发生过三次军事冲突。2010年11月23日的朝韩炮击,令这个仅6.94平方公里的海岛再次成为朝鲜炮火聚焦点,美韩则将其指定为军事禁区。
11月25日及29日,我两次登上延坪岛。这里俨然一个灾区,一个战区。
由于延坪岛在23日被朝鲜的百余枚炮弹击中,岛上二十多幢民居被炸毁,不同程度损毁的,没有统计。我们走过部分较严重受损的民房,有些被夷为平地;有些只剩一个东倒西歪的木框架;屋梁架有火烧熏黑的痕迹;有些土墙上遍布着像子弹洞的小孔;有些墙壁被炮弹头撞穿,露出弯弯的钢筋;有些天花板炸穿一个大洞,门窗玻璃无存。基本上,在延坪岛很难找到一家门窗玻璃完好无损的屋子。
我在其中的一间民居里待了一会儿,只见它的一角已经被炮弹撕开,水泥碎片撒了一地,钢筋外露,大门被爆炸的气浪掀落。步入房内,只见主卧内散落的全是水泥碎块,电视机和DVD被埋在其中,屋主人的衣服、生活用具被震落满地。最触目惊心的是延坪路后面第二条街,一发炮弹正好落在其中一幢民房屋顶,将整个房顶掀得不见踪影,引发的大火点燃了连在一起的三幢房屋,将这些房子的铝合金门和窗户都烧得变形熔化。这些受损的民房仍拉着警戒线。还有一幢民房外,一辆红色的轿车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一发炮弹则钻进延坪岛的篮球场外沿,放射状的爆炸痕迹说明炮弹威力相当巨大……
这些损毁的房屋,彼此之间并不接近,可见炮弹落点很多。另外岛上邮局、小医院等公共设施也被击中,小学也有多个门窗玻璃破裂,这成为韩国方面指控朝鲜的证据,有意袭击民居及公共设施,打击目标明确。
延坪岛在遭受炮击后,由仁川去往延坪的客轮航线首天开通,客轮有军舰、巡逻艇护航。船上有不少去轮值换班的军人、警察及消防员。他们带着多箱救援物资及修复工程的设备、用具。
那次同船回去的延坪岛居民较多,因为仓皇逃生时,没带细软,这次回去收拾一些必要的衣物用品,做长久居留外地的打算。前前后后采访过多位居民,当中大部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性,都非常愤懑,开始不肯接受采访,随即又抱怨不停。大多是骂政府软弱,不能守护人民及家园,要求政府对朝鲜作出严厉的制裁等等。问到今后生活,却茫然无措,一会儿说不敢再回去;一会儿又说不回去,想不出能去哪里,政府不会养他们一辈子。
那天由于岛上基础设施未完全恢复,例如全岛921栋建筑物有将近一半停电,电信站五个毁了三个,下水道、公路路面都有待修复。我们无法工作,只在岛上停留不到一小时,就乘原船回去了。延坪岛每天只有一班来回的客轮,能坐三百人左右。
两次上岛,都能看到许多军人,有特种部队,也有背枪的海军陆战队员。负责检票的军人,会扶我们上甲板,但是如果近距离拍他们搬运物资、他们的装甲车时,就会被阻止。
第二次上岛,已在军演开始后,看到军人的机会更多,码头边的峭壁上有哨站,有持枪军人。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架侦察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不时有大喇叭广播,军方让大家在听到警报后就马上就近躲进防空洞。
震撼朝鲜发射炮弹,韩国延坪岛烟雾弥漫。(上图)。2010年11月27日,韩国为在朝韩炮击事件中阵亡的两名士兵举行葬礼(下图)。
九个防空洞散落在政府机关较多的小学一带及民居之间,漆成醒目的迷彩绿色,方便大家紧急时一眼就看到,离地面只有四至六级石阶,不算深,里面空间不大,但有电灯,有泡沫塑料铺地,有方便面、瓶装水、电筒、毛毯等必需品。这些无疑会给人一种紧张感。
延坪岛只有6.94平方公里,民居聚集在山坡南面;记者就被限制在小村里走动,四处可以上山的路,都被军人封锁,因为山上的制高点有可能看到对岸—仅距11公里的朝鲜军事基地。估计朝鲜方面也能看到这边的军事基地。
据当地媒体报道,延坪岛原来只有6门K-9自行火炮,军演后已加到12门;另有K-10自动化供弹装甲车,可以提升K-9的作战能力;此外,还增加部署了火箭炮,但我未能亲眼目睹。
据韩国官方报道称,整个岛的居民只剩十来人,我亲眼所见有六七人,一般不外出,也有例外。比如在码头售船票的一名中年女士宋英玉,她开旅馆的丈夫,还有一名近七十岁的老人家,还是相当热情地穿梭于码头与村子之间,为上来采访的记者提供住宿交通服务,顺便赚点外快。如果问他们怕不怕战争,他们说:怕,但总有理由不肯离开。例如放不下工作、舍不得离开家园、不相信再会受到攻击等等。
村里十室九空,没人做买卖,垃圾桶满了也没有人清理;特别是作为红十字会救灾中心的小学,苍蝇成群。但我们还是得去,因为大批义工及记者在那里打地铺歇脚,是互通消息的好地方,而且义工们一天派三次饭,有螃蟹汤加饭,或有一点牛肉、泡菜加白饭等等,岛上所有人都可以去免费用餐,还有互联网可用。
在延坪岛出事后,有500名记者拥上延坪岛。11月28日即军演首日下午,已有300多人离去;至傍晚,韩国国防部以可能受到朝鲜袭击的风险为由,要求岛上所有记者在7点前撤离,并特别派舰艇去接人,结果只走了一部分,余下150名左右坚持不走。
会发生战争吗?
■http://epaper.dfdaily.com/dfzb/html/2010-11/29/content_420929.htm
时间:11月28日
地点:首尔市
人物:首尔市民
生活在首尔的韩国市民,习惯了防空警报的声音,觉得不管怎么样,首尔都是安全的。但是,这次的朝韩炮击令他们的心态发生了一丝变化。
看着美韩军演开始和朝鲜威胁反击的滚动新闻,29岁的高乐壬突然回忆起11月15日的下午。
那时,首尔还是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在亚洲首次举办的G20峰会结束才3天,举国上下依然沉浸在“办完一件盛事,登上国际舞台,成为政治大国”的自豪氛围当中。光棍节的余温还在继续,沿街的商家忙着打折促销PEPERO(韩国光棍节男女必送礼品),情侣们还沉浸在节日的甜蜜气氛中。然而这天下午2点,首尔全城突然响起持续长达10分钟的防空警报,街上冒出了一批手持电棍的警察维持秩序,要求路上的行人都进入建筑物避难。但警察们很无奈地发现,市民们根本不把这“应急训练”当一回事,道路上的车辆还是照常行驶,上班族们依然在匆匆赶路。
和其他人一样,在电视台工作的高乐壬依旧像往常一样出来取材,“有时候因为不好意思回绝警察的要求,也会进建筑物待一小会儿,但是买了咖啡就出来了。大家都习惯了,知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过是演习而已”。
50年前,韩国似乎陷入贫困和饥饿之中无法自拔,但此后便迅速崛起,成为一个富裕国家,如今已是全球第15大经济体,拥有三星和现代等知名跨国企业,以及一个适合发展中国家借鉴的腾飞模式,从经济上傲视近邻朝鲜─当时的朝鲜在10年前刚刚与韩国爆发战争,但如今朝鲜依然威胁着韩国的安全。每月15日是韩国的定期全民训练日,各大都市都会拉响防空警报,主要设施及交通要道都会进行统一管制,所有车辆停靠路边及行人躲进防空洞,还有交警火警防暴警等进行模拟训练,整个训练过程持续10多分钟。但从小生活在战争阴影中的韩国人似乎越来越习惯朝鲜的一系列举动,他们认为,战争不会发生。
当然,微妙的变化还是有的。
家庭主妇们把电视剧频道调到新闻频道,男人们喝酒时的话题也从足球和亚运会转到了时政,酒吧街上疯玩的年轻人少了许多,相反教堂中抱着“希望得到保佑”的新来礼拜的信徒渐渐增多了。“这几天来买泡面的人特别多。”韩国大型超市HOMEPLUS的售货员说。
“如果战争爆发的话,估计我就要回军队了。”吴承晚苦笑着说。在韩国,服完军役的7年之内,依然属于义务的预备军力,每年都需要回去接受一段时间的继续训练。在这期间万一战争爆发,必须无条件重新回到部队。吴承晚所在的部队ROTC更为特殊。这支部队驻扎在金浦附近,离延坪岛也非常近,属于陆军,但是属于陆军当中一个很特别的军队。这里的军人在4年制的大学中就接受约两年的基础训练,然后以上校的身份进入军队服役。ROTC的军人虽然和普通兵士一起生活和接受训练,但同时还需要和士官学校毕业生们一起接受理论课程,学习如何指挥战斗等等。
吴承晚说,现在他密切关注延坪岛后续动态,包括美韩军演。“虽然我不希望事态更加严重,但万一战争爆发,我还是会随时回到军队。我的朋友们也都是一样。”
切身体会“弹如雨下”
■http://blog.huanqiu.com/?uid-121921-action-viewspace -itemid-1718798
时间:11月28日
地点:仁川市
人物:延坪岛难民
韩国的仁川市,由于其距朝韩炮战事发地延坪岛仅83公里,所以安置着众多从延坪岛撤下来的居民。《环球时报》记者邱永峥探访了其中的一个临时难民营。
11月28日,我探访了仁川安置延坪岛难民的临时难民营—仁川市新华洞“水世界”。在大厦的桑拿间和健身房里,居民们纷纷对我回忆起炮击当天的情景。“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弹如雨下’!”43岁的延坪岛农民金恩赫和妻子及一对儿女生活在延坪岛,他接受采访时仍然心有余悸:“收获季节早过了,我就忙地里的一些零活。突然间,就听到头顶上响起空气撕裂的‘咝咝’声,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一抬头,我们村里的好几幢房子都着火燃烧起来。我半天没有醒过神来,直到听见喇叭里高喊:‘北边炮弹袭击!这是真的!’我才知道战争打起来了,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战争。”金恩赫对韩国军队很生气:“我很不理解我们的政府和军队怎么能在13分钟后才开炮还击呢?”64岁的延坪岛居民崔志浩表示:“因为炮击事件,我们正在认真考虑移居到大陆上,但我们在那里已经生活了好几代人,我们的根基都在岛上,所以就算想搬出来,也不是我现在说说这么容易的。”
难民们以家庭为单元席地或坐或躺,地上铺着一块塑料垫,边上搁着个小拎包,有几瓶饮料或者瓶装水。人人都挂着一张胸卡,上面有阿拉伯数字编号、姓名和原住址。
难民营的负责官员朴永赫接受采访时表示,这里的难民人数天天都有变化,少则二三百人,多到七八百人,其他人则去仁川或其他地方投亲靠友:“我们为难民免费提供食宿,食物都是好心人捐赠的。每个难民可以领到政府提供的约100万韩元(约6000元人民币)的补助。”
和韩国其他地方一样,难民营的电视一直播放着美韩联合军演的画面和难民们家园被毁后的情景。截至28日,延坪岛96%的居民已撤离,距离延坪岛4.5公里的小延坪岛上135名居民中只剩下10名;西海五岛中最大的岛—白翎岛上原来有3528名居民,而在遭到炮击后,至少已经有超过300名居民逃到大陆上;有1108名居民的大青岛、小青岛上也有100多名居民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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