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叩黑夜,是谁的伤口咚咚作响
2010-09-14凌霜降
凌霜降
他恶狠狠地踢一脚门,原本只是想发泄,没想到,门却被意外地踢开了,也许是他太用力,也许原本就没关严实。
屋子里飘出来的气味十分奇怪,他出离了愤怒的脑袋一时竟然辨别不出是什么气味。
当他撞开浴室的门,看到那个躺在浴缸里完全被浸没的女人后才忽然醒悟,这是煤气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把女人从水里一把捞起往门外冲,忽然想起这个女人并没有穿衣服,又匆匆回头,把水淋淋赤裸裸的女人放在床上,然后去关掉了天然气开关,顺便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一阵清新的风吹进来,他的脑子清醒多了。从煤气灶上烧干的水壶来看,这个女人并不是刻意自杀,大概是洗澡的时间太长了,忘记了还在烧着开水,然后中毒昏倒在浴缸里。
正当他站在窗户前犹豫着要不要打120的时候,忽然感觉脑后生风,他回头要看,一张床单瞬间就盖住了他。随即枕头、瓶子、杯子、水壶等等东西便一股脑儿地落在他的身上。
那个尚且全身赤裸的女人慌乱无措,打过来的力道是又惊又怕。虽然痛,却没如她所愿打晕他,倒是他终于不耐烦,连那罩在头上的床单也不扯,只凭直觉,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借由身体强壮的优势,将她压进了墙角。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要去压她乱动的双腿。因为床单还蒙在他的头上,没看清楚一下子竟压在她腹下敏感的地带上,瞬间,她似吓呆般,不动了。
他也呆住了,但他的手没有移开,那个小山包,臌臌的、肉肉的,有一点点的颤抖,引发了他心里的一阵骚动。这骚动完全取代了他进门时的愤怒,以及进门后情况不如自己所料的无措,而是变成了一种诱惑犯罪的性感。
她似一只被剥光的小绵羊。他狠了狠心,用那只极不情愿移开的手,扯掉了床单,低头威胁她: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已经被吓呆的连衣服都没穿的毫无防备能力的女人,会用尽全身的力量用自己的头撞向了他的头。
疼痛迫使他松手后退,她抓住了机会,扯過还挂在他身上的床单往门的方向跑。他头晕眼花地看着她白花花的屁股从他面前晃过,像只欢快撒野的小白狗,很可爱、很性感。
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小腿:等等,我是来找周小军的,在门外闻到了煤气味……
她用大床单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坐在沙发上戒备地看着他,他也盯着她义正辞严:你就是不说,公安迟早也会抓到他。你知道周小军撞死了多少个人吗?三死五伤!这个人渣把我的弟弟撞死了!知道吗?我刚大学毕业的弟弟!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竟哽咽得快说不出话来,他高中毕业便来到这城市做装修工,一做七年,好不容易才把惟一的弟弟供毕业。谁能想到,他走在路边也会被酗酒驾驶的周小军给撞没了命?
他还没敢告诉乡下的父母,他心里堆积了很多很重的委屈与愤怒,在找到周小军的住处撞门的那一瞬间,这种委屈与愤怒达到了顶点。此刻,那些委屈与愤怒在没有得到发泄的情况下,拐了个弯儿,变成了令他束手无措的悲伤,令他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声音哽咽,泪湿双眼。
他如此,并不是博她同情,只是当真悲从中来。他没想到,她会从床单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柔软、善良、悲悯。
他忽然想抱一抱她,这个念头闪过之后,他想起了刚才左手摸到的那个小山包。这个想法使他心里一紧,看着裹着床单同情他的她的目光,便不那么纯粹了。
他觉得自己真混,他使劲地甩了甩头,却甩出一个念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这冲动来得太猛了,冲掉了他的悲伤,也冲掉了他的理智。他似一只红了眼的虎,忽地站起身来,扯开她身上床单的同时也将她推倒在床上。
她有反抗的。但他若狂暴的风雨,以不可阻挡的姿势,入侵她的身体。这似一把火,烧得她的骨头噼啪作响,她抗拒不了这样的猛烈,只能承受他毫无章法的进攻。她承受着,呻吟着,然后软成了一张皮,恨不得贴在他的身上,将他紧紧包裹,以抵达更美妙的景致。
激情渐消的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穿衣服,就那么各据床的一边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到三十坪的小公寓里蕴育着情欲未退的味道,尴尬与暧昧令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无法开口说话。
直到他两天没有进食的肚子叫起来,他才爬起来,尴尬地、束手束脚地开始穿自己的衣服。对比他,她大方多了,就那么赤裸裸地站起来,打开衣柜找了件睡袍披上,然后进了开放式的厨房开始煎鸡蛋。
她的侧面线条很美,手臂圆润修长、胸部高挺、腰细臀翘,非常性感。恍惚间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女人,这是他的家,温暖、安心。
吃完饭,他帮她修厨房被堵塞的下水道。这种活对他来说不脏,也不累,他很快就修好了,她递过来一杯水:都把你弄脏了,去洗洗吧。
他就去了,脱光站在花洒下,觉得真惬意。以前给人装修的时候,偶尔那么几次也会在业主装好的房子里洗澡,但总是偷偷摸摸的,生怕业主发现。可现在的感觉不一样,她给他做饭,还叫他洗澡,他觉得她是个好女人。
正想着的时候,这个好女人就走进来了,赤裸着身体,在水雾中似圣洁又性感的女神。他伸过去摸她乳房的手因为激动而有点颤抖,他把她抱在腰上进入的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没了。
他们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聊天,她在他的怀里,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她说:周小军不行,我已经很久没有男人了。那个畜生,自己不行还酗酒打人,我受够他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应和些什么,安慰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她又说:现在城市里压力大,很多男人都不行,你很棒。
他忽然觉得羞愧,周小军撞死了他的弟弟,他却睡了他的女人。最令他羞愧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看到了她白皙圆润的手臂,又想了。
他拿起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吻她的手指,很温柔、很深情、很缠绵。她在他小心翼翼却缠绵悱恻的吻里细细的呻吟,销魂蚀骨。
周小军回来是第二天清晨,一夜抵死贪欢,他睡得很熟。
他被人一把从床上拖了下来,还没从跌倒中回过神来,迎面便是一顿暴拳。然后他看到她尖叫着扑过来,死命地推开了那个暴打他的男人:你凭什么打人?
那个男人十分粗暴,一个巴掌把她打得跌在他的旁边:我凭什么打人?他妈的他在我的床上睡我的女人我还不能打人?!
借着窗户透进来那些渐明的晨光,他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那张脸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但他发过誓,他是决不会忘记这张脸的。他从地上跳了起来,赤裸着身体,像一个最原始的勇士,扑向那个男人。
他挥舞着自己强壮得像铁一般的拳头,不管不顾地朝那个男人的脸打过去。对方反抗着,却怎么也不是他的对手,几个拳头之后就没了还手之力。他却打红了眼,只记得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弟弟的惨状。
他的样子,似一头不受控制的兽,她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去拉开他。可哪里拉得开,反而被他甩到一边,撞倒了小茶几。茶几上的玻璃花瓶碎了一地,疼痛、惊慌与无措,令她不由自主地尖叫痛哭起来。
他停了手,被他压倒在地的男人已经满脸是血陷入昏迷。
她的尖叫大概引来了早起的邻居,有人在外面敲门:有人吗?没事吧?
她要是让那些人进来,他就完了。他全身乏力地跌坐在地上,几乎找不到去穿上衣服的力气。
庆幸她没有,她只是用颤抖的声音说:没事……有老鼠……已经……已经打死了。
说话的同时,她慌乱害怕又果断无比手脚并用地爬近,伸出手,不可抑止地颤抖着去探那个已经被他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的鼻息。
他其实也很紧张,他虽然身强力壮,却还从来没有打过人,更没有这样羞惭地愤怒地恐惧地失控过。
还活着。
这三个字,令他全身绷紧的肌肉忽地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拳头开始感觉到疼痛,心脏似乎也开始恢复了跳动。那种要窒息的感觉消失了,剩下的,是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失落。
他找到撞死他弟弟逃逸的周小军了,他也差点把他打死了。他泄了愤,可心里有一种比之前的愤怒与悲伤更加强大的情绪攻占了他的身体,这种情绪,叫做惶恐不安。
这惶恐不安,因她而起。
你走吧,警察可能一会就到了,这个混蛋醒了一定会反咬你一口。
她已经穿好衣服了,淡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身材玲瓏,非常漂亮。她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已经搬到床上仍处在半昏迷状态却已经被抹干净脸上血迹的周小军。
那眼神,他看清楚了,那不是一个女人看自己男人的眼神,那眼神,更多的是厌倦与冷漠。
她的眼神真冷,冷得把他心里那几乎嗖的就要冲出来的话冻住了。他安慰自己似的想,周小军一定对她很不好,她是个好女人。他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因为他觉得她是好女人,他想对她好。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的时候,表情却因为太过想表达而变得极度的木然,这样的他让人感觉很酷、很内敛、很不好沟通。他其实长得并不差,浓眉大眼的,长久以来的苦力活给了他强壮结实的身材。
除了太穷,他没有其他了不得的缺点,为了供弟妹上学花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与金钱,他不曾有过亲近女人的机会。今天是他的第一次,是他无法表达的一种美好。
他沉默着穿好衣服,沉默得有些不知所措。那句话因为太想说出口反而哽在了喉间: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吃顿饭吧,我们以后做朋友吧,我想对你好。
他把头低了好一会,这才忽然抬起头来,要把这句他认为很难为情却最能表达他心里想法的话说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她在他面前低着头,弯着腰,正在用一块抹布擦那只刚才放了他的衣服的椅子。那一句话,被她的动作硬生生地压回了他的肚子里。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两天前在装修现场得知弟弟出事后就再也没换过的沾满了油漆灰尘与汗水的衣服,他的心似被什么拉着,疼痛着被拉回了现实。这个现实就是,她是一个居住在高级小区公寓里的漂亮女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吃泥抹灰的装修工人。
快走呀。她轻轻地说,她还在擦那张椅子,并不回头看他。
他嗯了一声,觉得自己像在哭。
走在街上的时候,路边音像店里一个女人在唱: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他忽然就迈不动脚步,于是就那么蹲在街边,抱着头,嚎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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