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我们的爱情是唱到一半的歌

李荷西

1

那一年,穆栩刚上大学,因为个子高长得美,被辅导员指导着参加了几次诸如武汉市礼仪小姐大赛、旅游小姐大赛,车模大赛等等。

名次并不怎么好。一个19岁的小姑娘,生涩的肢体,茫然的表情,即使生得很美,也不能让所有评委满意。在参加一次民间的车模大赛时,穆栩认识了江鲁,一个小摄影师。

穆栩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江鲁时他的表情,就像看到从未见过的异物一样地盯着她,稍后才恍然大悟一般地开始不停地按相机快门。

后来,江鲁对穆栩说,那一眼,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幅畫。一片蓝得看不到边的大海,海上有沙鸥穿行云间,有海市蜃楼倒立在远处,有海风吹奏了风铃……

江鲁说那些的时候,已经和穆栩躺在床上了。再后来,每当穆栩和江鲁在床上,从前戏开始她就好像站在一艘快艇上,快艇在海里快速地飞驰,而她在快乐中享受风景。

江鲁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像她那样,做爱那么猛,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恶狠狠的,但美妙绝伦。

江鲁这样说时,手轻轻拍着穆栩的背,拍一下,停一下,像是在做乐队指挥。

穆栩扭转头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么?

江鲁笑:你是欲女嘛。

穆栩摇摇头:因为我爱你,爱到骨髓的爱。

穆栩的眼神和表情都让江鲁心悸。他那时无法理解自己的恐惧,后来才明白,爱就是有那样强大的力量,让不爱的心自惭形秽。

2

江鲁从未对穆栩说过爱。

江鲁29岁了,已经不怎么相信爱情。爱情于他来说就像是零食,是偶尔的消遣,甚至是可有可无的。他对穆栩,是欲望,穆栩是他寂寞时候的陪伴者,身体需要时的灭火器。除此之外,她就是一个名字,躺在他的手机里,许久才被想起。

江鲁曾经深切地爱过一个女子,少年时期的爱情付出多少就失去多少,有多期许就有多失望。女孩背叛他,爱上了别人。从此他便觉得,爱情是狗屎。

在那场车模大赛上,他认识了穆栩,那个女孩,其实就是一个小孩子。比赛结果下来,她没有进入决赛,竟然很高兴,哼着歌收拾东西离开。他看着她离开,便跟在她的后面用相机拍下她的背影。她上公交,乘轮渡,再上公交,回了学校。

其中一张,穆栩在轮渡上靠着栏杆看江水被发在晨报上,名字叫:独舞。在那张照片上,穆栩一只手扬起来,一只手在身后,脚尖微微地抬起,真的就像在跳独舞。

因为那张照片,他们一起吃了一餐饭,又因为那一餐饭,穆栩错过了回宿舍的时间,所以她跟江鲁回了家。

江鲁并没有想过要碰她。她于他来讲,就像早晨的莲骨朵,还带着清新的露气。他们是不相称的。他以前带不同的女子回家,有时是网友,有时是PUB女,有时是旧同学。她呢,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接吻过,还是个处女,他不想碰处女,他不想负责任。

但是那一晚,穆栩勾引了他。

她从淋浴房出来,浴巾掉下来,如玉的身体像小鸟一样飞进了他的怀里,跟他要吻,要抚摸,要爱。

江鲁没有抵挡住那样的诱惑,于是被欲望烧得滚烫的嘴唇含住了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吻了下去。

3

女人会因为性而爱上男人,而男人永远会把性和爱情分开。

第一次之后,穆栩便深陷于对江鲁的想念中,她想他,全是他在她身体上的样子。他眼中喷薄的痛苦的情欲,他汗湿的额发,他突出的锁骨,以及他温柔之后开始粗暴的手。她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不管他回,或者不理。

穆栩爱江鲁,那爱就像套在她脚上的红色舞鞋,让她孤单地不停地跳下去,对他依赖,对他说爱。体恤他也伤害他,给予也索取,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不管是什么。

最后一次见面,江鲁扛着相机来,要拍她。他让她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森林公园无人处,融于那些树木或者草丛溪水之间。江鲁说,他在准备和别人一起做一个人体艺术的特辑写真,市场好像不错,可以赚到一笔钱。

她问他:你很缺钱么?

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愿意让我的身体被别的男人观看?

江鲁低了头:美的东西要被传播。

穆栩冷笑,她说:你爱我么?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爱到低贱。她笑着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依着江鲁的要求做出各种姿势。她笑得那样美,那样凄楚,眼泪流了满面。

那一次见面之后,江鲁就消失了。穆栩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有他的电话,短信,QQ头像一片暗色。她去找他,给他电话,全部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秋天的时候,穆栩的初爱,好像还没有热烈就已经结束了。

4

穆栩开始找江鲁,她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着它晃荡于大街小巷。每一家照相馆她都会进去,见一见那些摄影师。他们有着和江鲁一样的对美的敏锐观察力,他们都夸穆栩很美,要免费给她拍照片。

穆栩让他们拍,因为在拍的时候,她可以在他们身上捕捉到江鲁的影子。他们与江鲁有着相似的手势、动作和表情,但是他们都不是江鲁。

晚上的时候,穆栩也会出现在夜店,从一个走到另一个。看那些在夜色的掩映下,丑陋地寻找激情的影子。激情,穆栩想,没有爱,会有激情么?

但是她找不到他了,他像一滴水消失在海里一样,不见了。

那个男生,他和别的追求穆栩的男生不一样。他用的方法很特别,他开了一个画展,画上的人物都是穆栩。她的侧面,正面,背面,她低头的样子,仰首的样子,落寞的样子,她穿戴整齐的样子,她衣衫不整的样子。

一个人的想象力怎么可以那样令人惊颤,他甚至可以精确地画出穆栩胸口的那一枚红痣。

穆栩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男生不答。

穆栩便缠着他问,请他吃饭,吃完饭跟他回家,在他家的客厅把自己脱得很干净。穆栩给男生看自己胸口上的那枚红痣,把他的手拉过去附在上面,吻他的耳垂和嘴唇,问他:告诉我,你在哪里看到的那些照片?

男生像木偶一样地站着,任穆栩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上游弋。

后来,他一把推开了她:我喜欢的不是这样的你,我从未想过要猥亵你。

有时,精神上带来的快乐,比肉体要多得多。男生说完这句话后走了,只留穆栩一个人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泪流了满面。眼泪流多了,大概会把一些记忆也洗去吧,穆栩忽然发现,她已经不记得江鲁的模样了,他在她的脑海里模糊一片。

一周后,穆栩和男生在一起了,他们恋爱了。其实,那不是恋爱吧,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你给我一些温暖,我还一些给你。穆栩想,大概她再也不会那么狠那么勇猛地去爱上谁了。有些人会因为一场恋爱,而疼半生。

5

穆栩和男生在一起,从不提过去,也不提她曾经拍过的那些人体艺术照片。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去图书馆。但穆栩知道,男生很喜欢她,他看她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的心疼。

毕业之后,穆栩搬去与男生同住。他们一直没有做过爱,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男生面对她时,少有欲望,甚至有着虔诚。有一个深夜,穆栩醒来,看见男生在盯着自己发呆。她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然后抱着她:我永远也不舍得你受伤害。

他们两人毕业后,男生的画又有几次展出机会。那些画很受欢迎,高价卖出去了一些。男生买了房,准备向穆栩求婚。

搬家前,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在杂物间里,穆栩看到了江鲁当年的相机,那相机上有她挂在上面的一个粉色中国结。当时她吻着那中国结对江鲁说,如果她不在他身边,它会替自己陪他。

面对穆栩的质问,男生坦白了一切。

6

3年前,男生在回家的路上目睹了一场车祸。江鲁就在那场车祸里丧生,死之前,他把相机交给在一边打电话喊急救车的男生。让他把相机带走将照片删除,帮他找相机里的女孩穆栩,告诉她,他没有爱上她,对不起。

江鲁没有等来急救车就死去。相机被男生带回家,照片洗出来,他看见了赤裸全身,美得惊人的穆栩。就是那些照片给了他画画的灵感,他画了许多的她,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她。他找到她,却不敢与她相认。他不想告诉她那个她爱着的男人死了,还带着那个残忍的他不爱她的消息,他不舍得。

穆栩摸着男生的脸,许久许久,穆栩说:爱不是孤单的独舞。我已经不爱他,放心。但我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跳下去,我没有爱上你,对不起。

穆栩走了。

那一年,他们24岁,在爱情的路上别无选择,只好流浪在时间的海洋上,无助地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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