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日光,请让我的碎裂在你的心里
2010-09-14梅吉
梅 吉
他是秀水街最干净的男人,但在夜里,却总有妖娆的女子偷偷地来敲门。他的诊所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沫沫是无意中发现路井平的秘密的。那一夜,沫沫熬到近12点都没有睡,过了零点便是她17岁的生日,她想让路井平做第一个祝她生日快乐的人。当她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溜下楼的时候,便呆住了,路井平正打开门,迎着一个妖娆的女子。
沫沫就在黑暗里跌了一下,再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脸湿了。
谁的胸口,更软
路井平搬来的时候,是一个四月。
那时候的沫沫喜欢理短发,穿肥大短裤,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那时候的她为了躲过午睡时间,喜欢爬到屋檐前那一株桃花树上藏着,任凭爸爸怎么吼也不肯下来。那时候,她的身体很干瘪,瘦瘦得像一枚青涩的果子。
路井平很修长挺拔,穿白色的衬衣。他和爸爸在桃花树下讨论租房的事,藏在树上的沫沫恶作剧样地摇了摇树干,粉红的花瓣就摇摇曳曳地纷纷落了下去。是那一个瞬间,路井平仰起头来,他的眼神很深,深得像一口井,沫沫就怔住了。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白皙干净的脸,笑容很浅,一点儿不像秀水街的男人,那么粗鲁。
秀水街是这座城市最臭名昭著的街,地痞流氓,妓女嫖客,龙蛇混杂,沫沫打小看见的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和描着浓妆的女人。沫沫从小就住这里,这个四合院的屋是祖屋,爸爸没有工作,靠着出租四合院的房子过生活,房子临街,改了改后整出了一个铺面,路井平就租了下来,开了一个小诊所。
平日里,路井平会穿白大褂端坐在方桌的后面,替人看病拿药。房间里有好闻的苏打水的味道,沫沫对他的诊所充满了异乎寻常的好奇,柜子里的药片、桌子上干净的医疗器械……只是沫沫不喜欢小昭总来看病。
她看上去根本不像有病,脸色绯红,眼睛似笑非笑直愣愣地看着正为她把脉的路井平。小昭是秀水街最有名的姑娘,总是穿裹得很紧的衫,胸口凸起得很厉害,男人们总是在她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而路井平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的眼神不在小昭的胸口晃荡,倒是小昭有些不满地说,你还没有听心跳呢,我觉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路井平有些迟疑地把听筒放了上去,小昭一把按住他的手,笑得很開,咯咯地,很欢喜。而他狼狈地抽出手来,脸涨得通红。
夜里,沫沫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她抬起手来用一只手指轻轻戳戳自己的胸口。她在想,路井平摸她的胸口和小昭的胸口,会有什么不同?
沫沫对小昭的胸口充满了好奇,她路上来来回回地碰小昭,终于有一次鼓足了勇气一手摸了下去,软软的,很有弹性的感觉。她摸的那一把让小昭莫名其妙,要死呀!她骂。
而沫沫呼啦地就跑开了。
他如果是她养的狗,该多美
从那天起,沫沫开始每天都按自己的胸口,她希望当路井平触碰上的时候,会和小昭的一样。
沫沫开始把小昭当作偶像,她学她穿衣、走路,学她软软地讲话。
而路井平狐疑地看着她,他说,沫沫,你不舒服?
路井平是那样安好的男子,他的诊所是阳光最多的地方。午后的时间里,他会翻开一本书来看,沫沫蜷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瞌睡,或者缠着他问书本里的内容。
他的柜台里没完没了的有着山楂片,一把一把地掏给沫沫,她咬着它们的时候,满心的甜。从来没有过这样甜蜜的心情,在身体里,撞来撞去,好像要溢出来。
沫沫变成了拾荒匠,路井平撕下来不要的诊单、路井平用完墨水的圆珠笔、路井平包过药的口袋……她跟在他后面,像宝贝一样收捡这些东西,她甚至收集他的头发,那么柔软的头发,被她慎重地放进一个锦盒里。
是十六岁的迷恋,狂热而执着。没有天,也没有地,整个世界里,就只有这个叫路井平的男子,连37公斤的小小身体也在为此而努力地生长,生长。
小昭还是来,来找路井平的姑娘很多。看见他那么受欢迎,沫沫的心里,就酸得厉害,她很想把他变成她养的一条小狗狗,只听她一个人话,只忠于她一个人。可他,路井平还是得摸那些姑娘的手,碰那些姑娘的胸……
他会在午夜,变得面目全非
知道路井平的秘密后,沫沫总藏在桃花树上在夜色里窥探他。
来找他的姑娘有好些,小昭也来。她们会在午夜里来,像艳鬼一样敲开他的门。
那些午夜,异常的长。沫沫藏在桃花树繁盛的叶子里,浑身变得很凉。
是已经知道男女之事了,但她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可,这事实又那么清晰,她连骗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她的胸部终于在这个夏天开始发育,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可是她的身体更瘦了,像一只病恹恹的猫,她真的病了,淋了一场雨后开始发烧。她是在他的面前摔下去的,那天夜里,小昭离开后,他锁门,而她就直直地让自己从树上跌到他面前。
他吓了一跳,然后抱起她。
她烧得迷糊,又很伤心。那种伤心像荆棘,在心里刺来刺去。她听见他喊她的名字,他说,别哭,别哭。
她想,她哭了吗?
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烧退去后,浑身都疼。是从树上摔下来造成的,他说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可她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碎了,整个夏天的阳光都被抽空了,只有哀伤在洇洇地挣扎。
她在他的抽屉里还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套内衣,蕾丝的边,透明的纱,只有几根细细的带子系着,她看见它的时候,就怔住了。他一定是要送给小昭或者是某个姑娘的,他要她们穿上这样的内衣和他睡觉。
她觉得她的身体被刮出了一个口子,哆嗦着抖出了很多的眼泪。
她曾经以为他和秀水街每一个男人都不一样,可是他却打翻了她的信仰,他和别的男人没有不同,或者惟一不同的是,他掩饰得很好。在阳光下,他是个正人君子,而在午夜的时候,他变成了一个有着色欲的男人。
把第一次放在了祭坛上,给那个深爱的男人
那些日子,沫沫很沉默。她不和路井平说话,不接他递来的山楂片,不听他说书里的故事,她总是拿愤恨的眼神看着他,而他,也沉默了下来。
爸爸说路井平要退租的时候,沫沫手里的杯子就碎到了地上。
她在那天夜里敲开了路井平的门,当着他的面,很利索地脱掉了自己的裙子。她穿着那套内衣,蕾丝边的内衣——她从路井平的抽屉里偷走了它。她不愿意他送给其他的姑娘,他不是想和姑娘睡觉吗?她也可以!
那套内衣穿在她身上,已经能撑得起来了。
路井平的眼神困顿地扫了过来,他慌乱地拿裙子给她穿上,她不让,贴过去,贴上去,用胸口挡住他躲闪的身体。他的手指哆嗦得厉害,声音磕绊得东倒西歪。他说,沫沫,你是孩子。他说,沫沫,我不能这么做。
他说不要,可她知道,他一定很想。他的喘息越来越重,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她闭上了眼睛,手圈住他的头,递嘴唇过去。她的内心烧成了一把火,很惨烈,很悲壮。
可是,他一把推开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她跌下去的时候,扫到了桌子上的东西,那些器械就纷纷地落在了地上,咚咚的声音,很慌乱。
她的眼泪就滑了下来,她悲愤地看着他,她说,我比她们干净,她们和别的男人还睡觉,而我,我只和你睡觉!
他背过身,他不看她,他说,你滚!滚!
他保全了她的贞操,那他就是好人
那以后,沫沫再也没有见过路井平。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拿回押金就在那个午夜匆匆搬离了。沫沫觉得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是一个女人了,她已经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有好些天,她都看见了小昭,那个秀水街最美的姑娘憔悴了好多,她站在街的对面,望着他曾经的铺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有人说,小昭是失恋了。
从此,沫沫对小昭充满了好感。她们都失恋了,她们有着同样的心情,她懂她。
再然后,沫沫开始努力上学,她不要留在秀水街,不要。
时光过了五年,沫沫大学毕业。再回秀水街,这条街已经整理过了,宽敞,明亮,连门口那棵桃花树也没了。后来沫沫遇到了小昭,她牵着一个孩子,穿得很宽松,身体已经发福了,她站在街口向沫沫打招呼,她很惊讶地说,原来你长大了是这么漂亮!
沫沫笑了笑,转身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她说,你还记得路井平吗?
路井平,路井平。这五年,再也没有人提及这个名字,所有的人都把他连同他的诊所一起忘记了,而只有沫沫,却依然清晰地记得,记得她曾经有过怎样的青春。
她再也没有过灸热的爱,没有狂乱地爱过一个人。而五年了,她很想和别人说一说路井平,只是说一说罢了,让她的胸口,不再那么沉。
小昭的眼睛有些失神,她唤她的孩子去一边玩,她说,路井平,我还记得……这里好些姑娘都爱上了他,可是他有病……他的身体有毛病,是性无能。他总在夜里喊我们去他的诊所,穿上他买的内衣给他跳艳舞……他自己是医生,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有风,硬硬地砸中了沫沫,生生地疼。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午夜里的姑娘,不是来和他睡觉的,而是给他治病的。他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的内心有怎样的无助和悲哀,他自己也是医生,却只能用这样无奈的方法医治自己。
而在最后一夜,她是有感觉的。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她知道,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病好了。可是,他却拒绝伤害她。
不管是因为喜欢还是爱,他是一个好人,这就够了。
就有桃花一瓣一瓣地落下来,跌进沫沫的眼瞳里,她的眼睛湿得厉害。远远地她看见了自己的十七岁,可是太远,她怎么也握不住了,她只能颓然地蹲下去,让自己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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