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语篇名词重复现象比较研究

何 清 顺

(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715)

英汉语篇名词重复现象比较研究

何 清 顺

(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715)

Halliday&Hasan(1976)指出语篇中的名词重复具有照应功能,但他们并没有进一步区分名词重复和代词照应的应用情景。国内学者一般认为,英语尽量避免重复,汉语较常使用重复。文章根据功能语言学的语篇衔接理论对英汉语篇中的各类名词重复现象进行了对比分析,发现名词重复在英语和汉语中都是应该尽量避免的,汉语常用重复体现在具有照应功能的抽象名词、泛指名词、述题中的非焦点实称名词和具有替代功能的实称名词等方面,英语中有些名词重复现象则是无法避免的。

Halliday&Hasan;英汉语篇;名词;代词

一、引言

Halliday&Hasan[1]在Cohesion in English一书中,详细地描述了英语的各种语篇衔接手段,其中包括词汇重复(Lexical Repetition)。国内学者[2]180[3]38[4]一般认为,英语尽量避免使用词汇重复,多用代称,汉语较常使用词汇重复,少用代称。如王立弟、张立云[4]举了下面一个例子:

[1]第二天,邹碰巧见了徐大人。邹又暗暗地仔细打量着徐大人。在把自己与徐大人作了仔细比较后,他仍看不出他比徐大人还漂亮。他回家又在镜子面前看自己:他认识到自己比不上徐大人漂亮。

[1a]The next day,Zou came acrossMr.Xu. He thoroughly examined him and made a careful comparison.Still he could not believe he was nicer than him.He went to look at himself in the mirror again and realized he was not as handsome asMr. Xu.

汉语原文中“徐大人”重复出现了五次,而英语译文中仅出现了两次,其余两次用代词him来指代,另外一次被省略掉了。王立弟、张立云因而认为,译者这样做是为了遵从英语语篇的特点,反之,如果将语篇中每次出现的“徐大人”都译成Mr.Xu,这样的英语就变得无法接受了。

但是,英语译文中的Mr.Xu毕竟还重复了一次,并且汉语原文中的“邹”只重复了一次,其余则全部采用代称。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明,英语避免重复并不是不能使用重复,汉语常用重复也不是不能使用代称。研究表明,使用代词意味着话题延续,使用词汇重复则意味着话题转换、衔接中断、或衔接(心理)距离较远。[5][6]171-178但从例[1]来看,即便是在话题延续、衔接距离较近时也同样使用了名词重复。本文试根据Halliday& Hasan[1]的语篇衔接理论,分析语篇中名词重复现象的类型及各类名词重复现象在英汉语篇中的应用情况。

二、语篇中名词重复现象的类型

在讨论词汇重复现象时,Halliday&Hasan举了这样一个例子:[1]283

[2]There’s a boy climbing that tree.

[2a]The boy’s going to fall if he doesn’t take care.

[2b]Those boys are always getting into mischief.

[2c]And there’s another boy standing underneath.

[2d]Most boys love climbing trees.

[2a]、[2b]、[2c]、[2d]中的boy与[2]中a boy的衔接关系分别是:[2a]共指(Identical), [2b]包含(Inclusive),[2c]排他(Exclusive), [2d]无关(Unrelated)。为了避免重复,[2a]和[2b]中的the boy和those boys可以分别改为人称代词he和they,[2c]中的another boy可以改为another(one),但[2d]中的boys是泛指的,和[2]中的boy没有指称关系,无法用人称代词或替代词来替代,因而这种重复是无法避免的。现将上例汉译如下:

[2’]一个男孩儿正在爬树。

[2a’]如果不小心这个男孩儿会掉下来的。

[2b’]这些男孩儿总是那么顽皮。

[2c’]还有一个(男孩儿)在树下站着。

[2d’]大多数男孩儿都喜欢爬树。

译文保留了原文的词汇重复。和英语一样, [2a’]和[2b’]中的“男孩儿”可以分别采用人称代词“他”和“他们”,并不是“英语中的代词必然被还原为名词,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7]142[2c’]中的“男孩儿”应该保留词汇重复或省略, 而[2d’]中的“男孩儿”则必须重复。

这样,语篇中的名词重复现象可以分为三类:照应性重复、替代性重复和无关性重复。

三、英汉语篇中的名词重复现象对比分析

(一)照应性名词重复

Halliday&Hasan[1]319论证了the加上名词重复项目具有照应功能,但他们没有进一步说明在什么情况下该用代称、什么情况下该用名词重复。功能语言学认为,小句的基本框架由主位和述位构成,在无标记的情况下,一个小句的主位通常是前面出现过的信息,述位是由这个旧信息引出来的新信息,语篇的构建遵循“旧信息+新信息”的基本原则。[11]299名词是承载信息的,而作为照应手段的代词是不承载信息的,一个衔接项目在作为旧信息回指一个先行语时,这一衔接项目的无标记形式是不承载信息的代词。英语的代词是高可及性标示语,[8]18汉语的零式代词和反身代词是高可及性标示语。[9]何兆熊[10]也指出,在英语中,代词回指是正常的无标记形式;而在汉语中,零位回指是正常的无标记形式。在不产生歧义的情况下,英语可以一直使用代词来表现旧信息,而汉语则可以一直使用零式代词。

既然英语中代词回指是无标记性的,汉语中零式代词回指是无标记性的,那么,在英语和汉语中名词重复都应该是有标记性的。从语用学的角度来讲,说话者应该以最简洁的话语表达完整的意义,既然代词或零式代词可以表达完整意义,词汇重复的使用就违反了相关的语用原则,因此就会产生特殊的语用或文体含义。如:

[3]You ask,what is our aim?I can answer in one word.It is victory.Victory at all costs–victory in spite of all terrors–victory,however long and hard the road may be,forwithout victory there is no survival.

[4]狼被狐狸说动了,当老虎被狮子咬死,狼就猛冲上去咬住狮子的喉咙。狮子虽受了重伤,(他)仍能和狼博斗。最后,狮子的喉咙终于被狼咬断,而狼也奄奄一息了。这时,狐狸冲上去,(他)毫不费力地咬断了狼的喉咙。

例[3]中victory一词的多次重复起着加强语气的修辞作用,表现了英国首相邱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面对强敌时的必胜信念。例[4]中除了两个零式代词外,其余都采用名词重复,这是因为第一句话中出现了四个可指称对象,如果接下去都使用代词,则有可能导致所指不明,从听者或读者的角度来讲,就是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导致解读困难。译文同样应该体现上述原则:

[3a]你若问,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取胜利,不畏一切恐怖去夺取胜利,不论道路有多长多苦也要夺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无法生存!

[4a]Inspired by the fox’s speech,the wolf rushed in after the tiger was dead and attacked the lion’s throat.Althoughthelion wasseriously wounded,he still foughtwith the wolf.In the end, the lion’s throatwas torn in two as the wolf was at his last breath.At thatmoment,the fox quickly attacked the exhausted wolf,tearing his throat in half.

有时候,英语中的人称代词的确在汉语中表现为名词重复。如:

[5]To spend too much time in studies is sloth; to use them too much for ornament,is affection;to make judgmentwholly by their rules,is the humour of a scholar.

全国水利建设与管理工作会议在杭州召开。3月28日，全国水利建设与管理工作会议在杭州召开。水利部副部长矫勇充分肯定了2009年水利建设与管理工作取得的成绩，同时指出仍面临着许多新的挑战，要求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要突出抓好五项重点工作：一，全面完成病险水库除险加固目标任务；二，全力打好大规模水利建设攻坚战；三，加快推进水利建设与管理体制改革；四，切实抓好水利工程建设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治理工作；五，全面加强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会议表彰了水管体制改革工作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

[6]W rought iron is almost pure iron.It is not frequently found in the school shop because of its high cost.It forgeswell,can easily be bent hotor cold,and can be welded.

[5a]在学问上费时过多是偷懒;把学问过于用作装饰是虚假;完全依学问上的规则而断事是书生的怪癖。

[6a]熟铁几乎就是纯铁。熟铁在校办工厂里不太常见,因为(熟铁)价格很贵。熟铁好锻,很容易热弯和冷弯,还能够焊接。

例[5]采用指代照应衔接链studies—them—their,译成汉语后,换成了词汇重复衔接链学问——学问——学问。例[6]中三个小句的主位分别是wrought iron,it,it,第二个小句中有一个形容词性物主代词its起限定语的作用,构成代词照应衔接链wrought iron—it—its—it.译成汉语后,还保留着三个小句,每个小句都以话题“熟铁”来引导,原文中的its在译文中成了零式代词。这样,原文的代词照应衔接链在译文中变成了词汇重复衔接链熟铁—熟铁—Φ—熟铁。

以上两例中,“学问”和“熟铁”分别是抽象名词和泛指名词,这时,英语使用人称代词,汉语使用名词重复。中国学者在论证英语常用代称,汉语常用词汇重复时大多选用这样的例子。如:

[7]只讲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生产力,没有讲还要通过改革解放生产力,不完全。

[7a]In the past,we only stressed expansion of the productive forces under socialis m,without mentioning the need to liberate them through refor m. That conception was incomplete.

[8]The people that buy silver love it.

[8b]买银器的人喜欢它。

例[7]中“生产力”是抽象名词,表现为词汇重复,在英译中使用人称代词them;例[8]中人称代词it的先行语silver是泛指名词,在例[8a]中表现为词汇重复,译成例[8b]是不能接受的。试比较:

[9]我买这件银器是因为我喜欢它。

[10]我买这件银器是因为我喜欢银器。

之所以这两个句子都是可以接受的,是因为例[9]中的“银器”是实称名词,例[10]中的第二个“银器”则属于无关性重复。

如果汉语中的抽象名词、泛指名词重复现象出现在话题的位置上,在不导致歧义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话题统领的手段,使用零式代词。如:

[6b]熟铁几乎就是纯铁,(熟铁)在校办工厂里不太常见,因为(熟铁)价格很贵。熟铁好锻,很容易热弯和冷弯,还能够焊接。

现在,我们再来分析例[1]的照应衔接情况。

王立弟、张立云[4])虽然解释了原文中“徐大人”的重复在译文中大多表现为人称代词,却没有解释为什么原文中的“邹”只重复了一次,其余都用代称。根据张德禄、刘汝山[6]173的信息焦点原则,例[1]的叙述焦点是“邹”,因此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大多使用高可及性的人称代词、零式代词和反身代词来回指“邹”。“徐大人”不是叙述的焦点,并且所有的句子中“徐大人”都出现在述题位置上,即信息焦点的位置上。第二句话中“邹”的重复出现也可以得到成功的解释:第一句话是一个背景句,真正的叙述从第二句开始,第二句中的“邹”统领以下各小句,因此不再使用名词重复。当然也可以把第一句话后面的句号改为逗号,这时第二个“邹”就可以改为零式代词,同样是无标记性的衔接手段。

(二)替代性名词重复

替代被认为是为了避免重复而采用的一种语言手段,但替代在语篇中的应用受到的限制较大。替代的不共指性和句法功能的一致性决定了替代项目不可能出现在语篇中距离较远的地方。[3]39英语中的替代在汉语中可以表现为替代性词汇重复。如:

[11]I’ve heard some strange stories in my time.But this one was perhaps the strangest one of all.

[11a]我一生听过一些奇怪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可能是我听过的最奇怪的故事了。

也可以体现为省略。如:

[12]Iwant a washingmachine,but Ican’t afford to buy one.

[12a]我想要一台洗衣机,但我买不起(一台洗衣机)。

汉语的替代性词汇重复在英语中则可以体现为替代。如:

[13]我们的民族再也不是一个被侮辱的民族了。

[13a]Our nation is no longer one subject to insult and humiliation.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英语中的替代在汉语中必然体现为词汇重复,也不能说英语中就不能出现替代性词汇重复。如:

[14]There are more than 26000 patients on the national waiting list for transplants,an increase of 10000 patients over the last three years.More than 2000 patients are dying annually while waiting for transplants,mostly patients waiting for hearts, kidneys and livers.The shortage of organs is so acute that,last month,in an unprecedented procedure,surgeons at the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in Pennsylvania transplanted a baboon liver into a 35 -year-old man dying of liver failure.

例[14]中patients出现了四次,后三次均与第一次构成替代性词汇重复关系,可以改为ones或直接省略。例[11]中的两个替代词one也可以改为story,同样是可以接受的表达。例[13a]中的替代词one也可以采用名词重复,译成a nation。例[12]中one的使用的确避免了名词词组a washing machine的简单重复,而[12a]中的省略也是为了避免简单的词汇重复。

因此,就替代性衔接手段而言,无论在英语中还是在汉语中,都应该遵循经济原则,在不造成解读困难的情况下,应该尽量避免使用简单词汇重复而造成的冗余表述。之所以人们普遍认为英语中的替代在汉语中往往表现为词汇重复,是因为汉语中缺乏一个相当于one的替代词。

(三)无关性名词重复

除了照应性重复和替代性重复之外,Halliday &Hasan[1]283还提到了无关性重复。无关性重复项目和先行词没有共指关系,相对而言,无关性重复的衔接能力最弱,无论在英语中还是在汉语中都不能采用代称,因而是无法避免的。上述例[14]中的两个transplants均是泛指的,没有指称关系,属于无关性重复。虽然第二个liver有明确的所指,但第一个livers是泛指的,第三个liver是名词failure的修饰语。三个liver均没有构成共指关系,也属于无关性重复。

无关性重复在下例中可以得到更清楚的解释:

[15]Boys are boys.

例[15]是一个属性类的关系过程,第一个boys是载体,第二个boys则指男孩所具有的属性,而不是对第一个boys的识别。

Hoey[12]56还提到了另一类重复现象——偶然重复(chance repetition)。如:

[16]Most of those who come in come in because they love beautiful things.

这句话中出现了两个come in,但这两个come in不在同一个语言层面上,句法功能不同,所以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词汇重复现象。Hoey所谓的“偶然重复”,指的实际上就是那些形式因偶然因素一致但意义并不真正重复的现象,[3]104因此也可以称为一种无关性重复。如下例中出现的三个the way:

[17]As he staggered up the incline,the man found the way of reaching the top blocked by the main stem of a tree that had fallen across the way. The way his face looked showed worry because the close of the light of the day was near.

四、结论

通过以上分析,英汉语篇中各类名词重复现象可以归纳如下:

语篇中的名词重复现象可以分为照应性重复、替代性重复和无关性重复。照应性重复和先行词有共指关系,包括实称名词重复、抽象名词重复和泛指名词重复。实称名词重复在英语和汉语中均是有标记性的衔接手段,一般只出现在话题转换、衔接中断、衔接(心理)距离较远时,或者在表达特殊的语用意义或文体意义时,汉语实称名词重复也常出现在非叙述焦点的述题位置上。抽象名词重复和泛指名词重复在英语中的应用和实称名词重复相同,但在汉语中是无标记性的衔接手段。替代性重复和先行词具有不共指性,在英语和汉语中都是应该尽量避免的,替代性项目的选择应该以不造成解读困难的最简单叙述为准。无关性重复没有先行词,没有指称关系,不能用代称,在英语和汉语中都表现为词汇重复。偶然重复只体现在形式上,没有意义上的重复,因此也无法使用代称。

总的来说,汉语语篇中的名词重复现象较英语多。英语避免重复并不是不允许使用重复,汉语常用重复也不是鼓励使用重复。事实上,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词汇重复现象都是应该尽量避免的。在英汉互译时,既不能把英语中的所有照应和替代现象都译成汉语的词汇重复,也不可将汉语的所有名词重复现象统统转化为英语的代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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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郑 东)

Abstract:Halliday&Hasan(1976)put for ward that nominal repetitions can function as reference in text,but they did not further distinguish the application situation of nominal repetitions from that of pronominal references.Chinese Scholars generally hold that repetitions should be avoided as far aspossible in English,but are relatively commonly used in Chinese.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English and Chinese nominal repetitions in text carried out in thispaper according to the cohesive theory of Systemic FunctionalLinguistics shows,however,that nominal repetitions should be avoided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and the relatively high frequency of use of repetitions in Chinese is reflected in abstract nouns,nouns in general terms,non-focal nouns functioning as reference in Rheme,and nouns functioning as substitution.Some nominal repetitions are unavoidable in English.

Key words:Halliday&Hasan;English and Chinese texts;noun;pronoun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English and Chinese Nom inal Repetitions in Text

He Qingsh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400715,China)

H159

A

1672-0040(2010)06-0081-05

2010-08-23

何清顺(1970—),男,河南驻马店人,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副译审、博士生,主要从事功能语言学、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