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骗走的是不是爱情

李 晶

有一天早上,颜小舟醒来时,发现枕巾湿了,他突然就哭了,那么委屈那么伤心地想,自己短暂刻骨的初恋也许就这样结束了,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爱上一张朴素的脸

新学期的第一天,颜小舟逃了学,为了见一个女孩儿。

是个太普通的女孩a儿,长得普通,名字也普通,李蕾,在大街上喊一嗓子会有一大堆人回头。颜小舟和她也只见过一次,在昨天的地铁站,颜小舟去买钢笔和习题集,顺便享受一下假期的最后时光。

颜小舟是在地铁口看见李蕾的,她穿了条白色的裙子,朴素的一张脸,坐在轮椅上,不安地看着来往的路人。她想坐地铁,可是她没有办法下那些楼梯,想找人又不好意思,更何况,地铁站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视而不见的样子。

颜小舟也想装作没看见,他甚至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他对于做好事没有兴趣,他也太害羞了,不敢接触女孩儿的身体。可是李蕾喊住了他,她大声喊着,同学,同学,能帮一下忙吗?她用特别可怜的眼神看着颜小舟,颜小舟就受不了了,眼睛里热热的,有微微的湿润,说不清为什么。

他把李蕾抱了下去,又把她的轮椅扛了下去,送她上了她要上的班车,在最后的时刻他也挤了上去,站在她后面。人很多,但他弓起身子,挡在她后面,他不想让她被挤到,真的不想。他甚至还对着李蕾说了句违心的话,他说,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其实,他是不想李蕾在出地铁站要上楼梯的时候,再像刚才那么无助。

颜小舟把李蕾抱上了地铁站,还推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把她送到一座老式居民楼下,他们说再见的时候,颜小舟有点舍不得,等他想起要跟李蕾要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那天晚上,颜小舟梦见了李蕾三次,他在老师新学期致辞时,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对李蕾一见钟情了。当然,一见钟情是非常幼稚非常浅薄的事情,但颜小舟,仍然觉得高兴,确切的说是有些兴奋,一兴奋就容易出错,在墙上的时候居然忘记了打探一下,刚跳下去,就被老师逮住了。

老师也太敬业了,颜小舟心里想,开学第一天哪!

生活的快乐就是遇见你

颜小舟在地铁口守了三天,又在那座老式居民楼下守了两天,还是没有碰见李蕾。

整整一个星期,颜小舟没有去上课,他从来不是这样的孩子,老实的让人心疼,老师还找他谈了话,谈话的内容无聊极了,无非是要专心学习,要考上好大学,老师还说,要尽力让以后的生活快乐一点。

生活的快乐是什么?

颜小舟以前总是以为快乐是上个好大学,有稳定的工作,工资很高,可以在假期的时候去旅行。可是现在,他觉得,生活的快乐就是遇见李蕾。

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她了,但他梦见了她至少一百次,在梦里,她还是那样无助,坐在轮椅上,看着路人,有一天早上,颜小舟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湿了,他突然就哭了,哭得那么委屈,那么伤心,他想,自己短暂的刻骨的初恋也许就这样结束了,也许她都没来得及知道他的名字。

颜小舟又成了以前那个样子,好好上课,不逃学,每次都考第一,但再也没有一次第一让他快乐,他知道,自己的快乐,跟着那个坐轮椅的女孩儿一起消失了。

有时候,他还是会发了疯似的跑遍大街小巷寻找她,他会紧跟着与她相似的背影,只为确认那是不是她,他觉得自己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记着她一辈子。

他曾经疯狂的喜欢了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儿,他在那一次见面后,就失去了她的消息。这样的事情,想想就心酸。

他们的梦想都在北京

颜小舟只是看见了一个太相似的背影,就跟她坐了十几站的地铁。

他跟在她后面,走了很多路,路过了一家小咖啡厅,一个广场,还有一家商场,一座幼儿园,她顺着幼儿园旁边的胡同拐了进去,颜小舟也跟进去的时候,她却不见了,他走了几百米,发现跟丢了,转过身来,却看见了她。

他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因为他分明就看见那个坐轮椅的李蕾正健康地站在他面前。显然李蕾也没想到会遇见他,她犹豫了一下,开始疯狂地跑,这次,他没有放过她,他追在后面,追到了她。

他问她,为什么骗我?

他很生气,瞪着眼睛,但眼睛里湿湿的,有愤怒,仔细看,还有高兴。

他们坐在那家咖啡厅里,她帮他叫了一杯牛奶,然后自己叫了黑咖啡,她说,对不起,然后她告诉他,她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她和同学偷偷拍片子,看看现代人的心里还有没有爱心。她说,你是那天唯一一个帮助我的人,你是个好人。

仅仅是好人这么简单吗,颜小舟想问,但问不出口,他只是不好意思地羞怯地要来了李蕾的电话号码,然后小心翼翼地写在纸上,握在手里。

他们后来又见了几次面,都是颜小舟去找李蕾,有时候在电影学院的门口,有时候悄悄地跟踪她到米线店,叫一份米线,然后看着她大喊,真巧,你也在这里。

颜小舟的生活突然就有了色彩,他觉得自己也成了电影学院的学生,学会了演戏,而且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他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骂自己,真是不要脸啊,然后又笑笑,正是因为那些不要脸,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见到李蕾。

李蕾有男朋友,很帅,站在颜小舟旁边像个武士。

他们是在米线店遇见颜小舟的,她男朋友还对颜小舟竖起了拇指,告诉他,那个片子是他拍的。听说,还获了个什么奖,领奖的时候,李蕾跟着男朋友一起去北京,就再也没回来,李蕾在给颜小舟发短信时说,不想回去了,真正的电影是在北京这里出去的,我也要拍那样的电影。

颜小舟看着看着就流泪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擦去,又落下,后来颜小舟渐渐释然了,一个人如果有了梦想,恰巧那个地方又能为他实现梦想,住在那里,一定是件幸福的事。

章子怡不就喜欢好莱坞,住在那里,才拍了那么好的电影吗,他希望李蕾也会那样。

他同时也知道了,自己也会去北京,也会住在那里,因为他的梦想也在那里。他的梦想,就是那个叫李蕾的人。

戏子无情

颜小舟开始经常从电视上看见李蕾,跟那些光鲜的女演员比起来,她还真是不漂亮,但她身上总有一股吸引人的东西,薄凉得让人着迷的东西。

颜小舟知道,那叫气质,一个人的气质,怎么都掩饰不住,即使是个小角色,即使有时候没有台词,但她站在那里,就会隐隐的散发着光芒。颜小舟考到北京的时候,李蕾已经有了一些小名气,她请他去吃全聚德烤鸭,还要了两瓶啤酒,她告诉颜小舟,她和那个人分手了,她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别人的事。

颜小舟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欣喜,那些欣喜藏在心里,脸上还是很严肃。他还装模作样地劝她要想开点,其实,他是恨那个男生的,为什么不好好对她,为什么要让她哭,她一哭,他就难过得快要死去,他捂着心脏的地方,一口气喝光了一瓶,那是他第一次喝酒。

在回去的路上,他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突然的,他就握住了她的手,再也没松开。而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颜小舟想,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吧,虽然没说过那句我爱你,但比起我爱你,还是在一起,比较重要。他不能去看李蕾,现在已经有记者跟她了,闹出绯闻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尤其她还那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只能偷偷见面,用很短的时间,李蕾出去拍戏的时候,颜小舟要想见到她,只能是在电视上了。这样的恋爱持续了颜小舟整个大学时代,他不觉得好,他也渴望像普通情侣一样和李蕾去逛街去看电影,或者像以前那样,去喝杯咖啡,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他没有失去她的消息。

颜小舟从来都知道,他留不住李蕾,她的梦想那么巨大,他没办法帮她实现,他能的也只是当年闯进了她的骗局,抱她去坐地铁。

颜小舟收到李蕾的短信时正在西北实习,在兰州那座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他看见短信上面写着,对不起。再打过去,已经成了空号,连他给她邮的礼物都被退了回来,上面写着触目惊心的四个字,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

那时颜小舟正面临着选择,是回北京工作,还是留在兰州,他在瞬间就做了决定,他没有回北京。有些梦想注定不能实现,就像有些人,留在心里就好。

颜小舟有时候听见同事们议论,说晚上黄金档的电视剧里那个叫李蕾的演员演得真好,听到的时候,他仰起头,拼命地仰起头,他怕眼泪流下来。

他笑了,他想起她最初的样子,在地铁口,穿着棉布白裙,那么清纯,朴素的一张脸期待被帮助的温存。演得那么好,那么传神,却并不责怪她骗走了他的爱情。特邀编辑/夏雨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