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对等原则下的超主权货币体系模式

邓新明，李浩帆

(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武汉 430072)

超主权货币是指一种与国际主权脱钩，并能币值长期稳定的储备货币。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有经济学家提出这个概念，到1988年，《The Economist》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详细地展望了在2018年左右建立超主权货币的前景。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各大洲经济合作组织的成立和发展，各组织纷纷把建立本地区的区域货币取代主权货币作为组织的主要目标和任务之一，从另一个侧面肯定了超主权货币发展的必然趋势。

自从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一文中提议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下简称IMF)的特别提款权发展为超主权储备货币以来，关于超主权货币和现有国际货币体系改革问题引起了学术界新一轮的广泛关注。虽然当前对建立超主权货币的建议有很多反对和质疑的声音，但是，在眼下的全球金融危机将当今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和弊病暴露无遗的时候，理论界和各国的金融管理当局迫切地需要找到一条进行改革创新的道路，有理由相信，建立超主权货币是一个切实可行的选择［1］。

1 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

1.1 储备货币发行当局难以兼顾所有国家

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是20世纪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以“牙买加协定”为标志建立起来的以美元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虽然美元的作用相比之前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有所削弱，但是由于美国在世界上的政治经济第一强国的地位没有动摇，因而美元依旧在其中扮演着主要储备货币和流通货币的角色。从牙买加体系建立至今的近40年的运行情况来看，全世界范围内金融危机屡屡发生而且愈演愈烈，世界各国深受其害，作为储备货币的发行国，美国也不能幸免。

就储备货币发行国美国而言，当国内的货币政策目标与世界其他国家的需求产生矛盾的时候，往往都会从本国的实际需要出发调整货币政策，而很少会兼顾世界其他国家的需求。在当前体系下，虽然美元是主要世界储备货币的事实早已经被绝大多数国家认可，但是美国金融当局并没有真正为全世界负起相应的责任。从某种角度上讲，美元的霸主地位使得美国拥有了利用经常项目逆差向其他国家免费融资的手段［2］。美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开动印钞机就能换取全世界宝贵资源的机会，事实上，近40年来，美国为了振兴国内经济，长期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向国际货币市场注入大量的流动性，直接导致美元的不断贬值，许多持有美元储备的国家资产严重缩水。

1.2 国际金融监管协调缺乏权威性

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中，虽然有世界银行、IMF、巴塞尔委员会等各种全球性金融机构从不同的层面行使着国际货币金融关系的协调和管理职能，但是这些组织无一例外都有深厚的欧美发达国家背景，很难代表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在过去半个多世纪里，美国就多次以帮助其他国家解决危机的名义，利用自己在IMF中的一票否决权对受援国的主权进行干预。特别是在本次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这些组织反应迟缓，应对措施不力，多次遭到世界舆论的批评。可以想象，这些国际组织缺乏最基本的独立性和中立性，就更谈不上对储备货币发行国进行有效监管了。近年来，随着以“金砖四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快速提升，这些少数国家说了算的组织的权威性越来越受到质疑。因此，一个能够兼顾所有国家利益，具有广泛权威性的国际金融监管协调机构对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至关重要。

1.3 稳定有效的汇率决定机制难以建立

虽然当今世界各国可以在现行的货币体系下自由选择汇率制度，但是这种看似自由的制度安排其实质是非常不稳定的。以美国为首的储备货币发行国往往采取单独浮动或者联合浮动的汇率政策，而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只能够根据自身的贸易和投资情况被动地选择针对少数货币的盯住汇率制。显然，这种安排会给发展中国家造成巨大的汇率风险，近30年来，各种各样的竞争性贬值和竞争性升值在国际外汇市场上频频上演，导致汇率制度的极度不稳定。与此同时，根据“蒙代尔-弗莱明”模型，资本自由流动、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和汇率的稳定性这3个目标不可能同时实现，而前两者是很多国家不愿意放弃的，因此汇率的稳定就成了牺牲品。汇率决定机制的这种不稳定性给正常的国际贸易和投资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反而促进了外汇投机大行其道，数量庞大的“热钱”不断地寻找着政策的漏洞和投机的机会，制造了一次又一次区域性和全球性的金融危机。在当前全球金融危机的背景下，建立稳定有效的汇率决定机制也是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重要目标之一［3］。

由此可见，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存在着重大缺陷。虽然它以一种普遍被接受的储备货币推动了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但是到今天，世界各国为此付出的代价很可能会超出从中得到的收益。不仅储备货币的使用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发行国也在付出日益增大的代价［4］。

2 利益对等原则下建立超主权货币的可行性

事实证明，只要国际储备货币是某一个或几个国家的主权货币，上述的问题就无法避免，这样的体系就是一个有内在缺陷的体系。因此，改变当前不合理的国际货币体系，遵循利益对等原则，考虑所有国家需求，建立超主权的国际储备货币是未来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必然趋势。

当前，以“金砖四国”为首的广大新兴经济体要求改革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创造出一种与主权脱钩并能长期保持币值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的呼声越来越高。许多国家强烈要求在现有的国际金融框架下实现改革，通过扩大新兴经济体在国际组织中发言权的方式，比如现在正在积极推动的在IMF中扩大发展中国家的股权比例，实现建立超主权货币的最终目标。虽然这种设想是很美好的，并且能够比较迅速地实现最终目标，但是在实际操作中面临着巨大的困难。从本质上讲，一种新的国际储备货币的建立，依赖于世界经济整体格局的根本性改变［5］。只要美国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体，其他国家很难通过谈判和妥协的办法使其放弃美元的霸主地位。而且，现有的国际金融机构的改革绝非易事，要想从根本上改变当前欧美国家的垄断性地位，需要经过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漫长而艰苦的努力。除此以外，要创造出一种超主权货币，其在发行、流通、保持币值稳定等方面均存在着巨大的技术问题。但不容置疑的是，新兴经济体努力争取更大发言权的过程，是对西方主要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的重大挑战，具有跨时代的意义，对建立超主权货币，制定新的、符合全世界所有国家利益的国际货币体系的最终目标具有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

还应该看到，在过去的几年里，以南美联合组织(UNASUR)和西非经济共同体(ECOWAS)［6］为代表的区域经济合作组织正在积极推进和实施区域货币取代主权货币的计划，北美3国(美国、墨西哥、加拿大)也正在积极讨论建立北美货币联盟(NAMU)［7］，虽然这些举措很难从根本上在短时间内改变国际货币体系的现状，但是，它无疑表明，建立超主权货币不仅是一个美好的设想，更是一个切实可行的目标。

3 超主权货币的建立模式

在历史上，任何一种货币体系的建立，都是对相当长的一个时间段以内国际经济发展状况的客观反映。比如布雷顿森林体系就是对两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经济独霸全球的反映［8］。那么，必须认识到，未来新的国际货币体系的建立，也必将经历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区域经济的一体化进程将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重要的过渡目标。从近20年的实际情况来看，各国间纷纷签署双边和多边的自由贸易协定，世界上自由贸易区和共同市场的范围迅速扩大，同时，各种区域经济合作组织纷纷建立，也保持着蓬勃发展的势头，因此，可以预见，在未来20～30年内，全世界范围内大洲级别的区域经济合作水平将达到一个比较高的水平，全世界的经济版图将不再主要以国家为单位划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或十几个有统一贸易和投资政策、使用相同货币的经济合作组织。随着这些经济合作组织的逐步发展，全世界贸易和投资对美元的依赖程度必将会大大降低。从目前世界经济发展的现状来看，在任何国家或经济体都无法撼动美国经济霸主地位的情况下，也只有通过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方式，联合多个国家和经济体的力量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美元独大的问题。最终，在这个进程的推动下，各区域货币将会逐步削弱美元的重要性，形成全新的超主权货币，并以此为基础建立具有广泛权威性的，具有世界中央银行职能的国际金融监管协调机构，从全球经济发展的角度负责相关政策的制定监督。届时，这个世界中央银行将把保持币值稳定作为自己的核心任务，世界各国政府将不再能够通过货币贬值来实现经济目标，从而维持国际货币体系的稳定性。

从某种角度上讲，欧元的建立和发展就是这一进程的先行者。欧元的发展历程如图1所示。从欧盟和欧元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可以看到未来全球货币体系改革和超主权货币形成的远景和方向。

实质上，欧元的发展历程清楚地说明，在超主权货币形成的过程中，实现资本自由流动和建立单一市场是两项最基础、最不可替代的准备工作［9］。欧盟从成立到实现这两项目标，花了30多年的时间，而从资本自由流动和单一市场建立以后到欧元正式成为欧元区唯一的法定货币只用了不到10年的时间。因此，可以认为，上述两项目标的实现，将扫除超主权货币建立的主要障碍，对于其他大洲甚至全世界都是一样的。欧元的发展历程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先在各大洲或次大洲的区域建立货币联盟，实现统一货币，再以此为基础实现世界货币的模式是未来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和超主权货币建立最可行的方向和途径。

4 结论

借鉴欧元发展过程的经验，区域性货币一体化趋于成熟的前提是经济一体化、共同的政治意愿，以及文化上的广泛认同和必要的凝聚力。经济上大体的均衡发展是建立“亚元”的基础性条件。亚洲已经拥有一些自由贸易协议网络，可以在条件较为成熟的地方，各方保持自己的货币，从经济一体化入手，分地区、分阶段，实行区域整合。通过建立区域性经济合作组织、自由贸易区、经济共同体，货币合作同盟，以及金融危机防范体系等，加强区域内经济合作，寻求共同稳定发展，实行相对固定的汇率机制，大幅降低内部交易成本，缩小国家之间经济体制和发展水平的差距，并为跨越地区，扩大合作范围创造条件。事实上，很难设想中国和日本等亚洲主要国家会愿意放弃自己的货币，但可以首先设立由亚洲地区某一组货币组成的共同货币，争取在每个国家不放弃本币的情况下，让一种区域性货币在亚洲流通;进而扩大效应，从“小亚元”到“大亚元”，逐步形成一个美元、欧元、亚元鼎立的多元化世界货币体系。与此同时，由于2008年金融危机的震慑、敦促作用，本来似乎非常遥远的统一世界货币前景，也出现了构建某种初级“世界元”的可能性。

虽然超主权货币“世界元”和全新的国际货币体系不会很快建立，但是，眼下这场全球金融危机已经让改革的理念深入人心。包括中国在内的各主要经济体之间已经开始尝试以货币互换协议、双边贸易本币结算等方式逐步减少对美元的依赖，从而降低美国经济波动对其他经济体的影响。在未来，中国要借助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趋势，大力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在与东盟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基础上力争实现主导整个亚太地区自由贸易区的建立，实现一个洲际级别的共同市场并采取更灵活的结算机制。随着我国的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资本市场抵御外来冲击的能力也与日俱增，为了使人民币在未来的国际货币体系中有更大的发言权，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放宽资本项目下对人民币自由兑换的限制，力争在现阶段让人民币成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之一［10］。

从欧元建立的历史经验来看，共同市场是共同货币的前提，这个共同市场不仅会极大提高人民币的国际地位，还能够为超主权货币的诞生提供不可或缺的条件。可以相信，美元独大的时代必将终结，一个全新的、以超主权货币为核心的、更符合世界经济发展需要的国际货币体系必将在不久的将来诞生。

［1］郑淑君，张盼.超主权货币与人民币国际化［J］.经营管理者，2009(12):174-176.

［2］谷皓月.超主权储备货币的发行策略［J］.经济，2009(5):44-45.

［3］THOMAS J C，RICHARD G H.From fixing to monetary union:options for North American currency integration［R］.［S.l］:C.D.Howe Institute，1999.

［4］周小川.关于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思考［J］.中国金融，2009(7):8-9.

［5］任亮.超主权货币实施的四大技术难点［J］.金融博览，2009(5):10-14.

［6］PAUL D G.Economics of monetary un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109-120.

［7］ANDREW G M.The financial new world order:towards a global currency and world government［J］.Global Research，2009(6):1-20.

［8］陈青.金融危机下对建立超主权货币问题的思考［J］.经济特区，2009(8):58-59.

［9］JAMES H H.Past and future of the euro-money market［J］.Financial Analysts，1971(1):21-24.

［10］ECKANS R.Should China appreciate the yuan［R］.［S.l.］:MIT Department of Economics，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