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拯救音乐节?
2010-09-08王二
王二
谁来拯救音乐节?
王二
音乐节普遍的宣传先行,铺得越开,跌得越惨。概念不能转化为服务,过多的允诺和口号不能兑现。最终,乐迷们看到的,是卸磨杀驴的服务质量,和千篇一律的功利主义大行其道。
2000年,第一届迷笛音乐节在北京迷笛音乐学校大礼堂举行,对中国的那一代年轻人来说,有些生活方式悄然被改变了。他们从此有了统一的理由和空间,让自己和世界上最主流的情绪煽动形式接轨。
音乐节正在慢慢变成都市日常生活的一部分。2010年,除了五一黄金周固定的老字号迷笛和摩登之外,草莓和张北也努力打出自己的品牌,广东清远的牛鱼嘴山水音乐节、苏州活力岛音乐节、地坛公园无限星空音乐节刚刚结束,橘洲音乐节、海峡音乐节、丽江雪山音乐节等蓄势待发……2010年几乎是户外音乐节管涌的一年,据不完全统计,今年全国各地举办的户外音乐节将不下百余场。每个音乐节都会有风格各异的主打特色,并招揽来自世界各地的大牌压阵。
当繁华散尽,有多少音乐可以重来,当音乐节激烈狂放的意境慢慢变质,从一年一度刻骨铭心的喜相逢变作千篇一律你来我往的流水局,或者说它在慢慢变味,那个曾让你热血沸腾的身影,她身上诱人的香水味正变得含混不清,充满乡土和青草气,她还是我们眷恋的那个年轻奔放的她么?又一年,当乐迷不再热泪盈眶,当乐迷开始斤斤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虚的实的迎头赶上躲不过去的麻烦都跟着各种音乐节一股脑袭来,我们开始学会变成一个合格的消费者,可是谁来拯救音乐节呢?
这时候,需要政府站出来
当大众在盲目的参与精神下渐渐理解了户外音乐节这种形式,音乐节本身也在蜕变着。从在家听音乐,到出门看音乐,音乐节本身掺杂了更多柔和新鲜的体验,它逐渐成为可以和传统节假日生活休闲方式平分秋色的东西。人们花钱来,更多的是来投身到身边流行元素的集中地,而不是来旁观那些平时生活里没有的稀奇古怪的“外星生物”。久而久之,音乐节成了一种多元化的概念工具,把城市规划中许多文化性的考虑,汇集成一个斑斓的大产品,推向大众。除了奥运会,几乎还没有一种文化形式能像音乐节这样先天地打消地域、文化、社会阶层的差异,成为一个大家无差别参与的命题。
一个成熟的城市需要音乐节,正像一个健全的社区不能没有相应配套的居民娱乐设施一样,在当前唱片市场不怎么景气的情况下,人民群众需要面对面地感受文艺的洪流,他们需要感受褪下流行外衣的真实的本土的声音。这些让他们很有亲近感,而音乐节必备的大牌的“惊喜”又让他们领略了流行文化的冲击力。他们觅声势而来,会因为音乐节各自不同的内涵而停留,口碑油然而生。
面对广告植入,迷笛仍然比较强硬,校长张帆说,“凡是和青年文化、街头文化不符合的牌子,我们都拒绝。我不能让音乐节成为品牌的路演。”毕竟迷笛在年轻人心目中已经积累了更为纯粹更为铿锵的无形资产,坚守对他们来说,比拓展意义更为重要。
贺兰山音乐节创办于2004年,是中国第一个挣钱的音乐节,但是没继续办下去。 票房收入680万,房地产商赞助400万,净赚280万。摩登天空音乐节在2008年第二届时就实现盈利。2009年的草莓音乐节,因为分流严重,略有亏损,收入主要来源于摩托罗拉、苹果、爱马仕等国际品牌赞助。西湖音乐节,2008年第一届亏了20万,2009年5月第二届基本打平,10月第三届亏损80万,赞助商主要有西湖啤酒、大众汽车等知名品牌。张北草原音乐节主打旅游产业, 2009年8月,10万人参加,创最大规模纪录,但囿于地理条件所限,开发不力,仍然不赚钱。
音乐节应该是双赢项目,理论上最小的投入,既照顾了公关广告,又营造了一条可供开发的商业链条,宣传了本地旅游产业,同时汇总了地方政府对文化产业的支持,何乐而不为?迷笛炒火了海淀公园,摩登造就了朝阳公园经久不衰的文艺路线,雪山音乐节已经成为丽江旅游的一个拳头产品。还有更多的户外音乐节,使原本孤立的文化单位,走上自主开发道路。
不过,反其道而思考,有朋自四面八方来,对当地的风土地貌,乃至人情世故,留下了混乱不堪的印象。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张北音乐节。本来主办方旨在推销当地旅游业,但因为气候和维护成本的原因,歌迷并没有享受到青草蓝天和烧烤牛羊肉。其一,数量巨大的乐迷群体瞬间“空降”,造成了当地服务行业的巨大饱和;其二,临时拼凑起来的舞台硬件和支持团队并不专业,跟乐迷心目中理想的享受状态大有距离。真是感时土溅泪,离别鸟惊心。这印象有一部分,可能是为尚不成熟的音乐节策划体制背了黑锅。同样,音乐节普遍的宣传先行,铺得越开,跌得越惨。概念不能转化为服务,过多的允诺和口号不能兑现。最终,旅游产业被剥离在外,没有很好地与乐迷们形成良性对话,文化牌被抹黑,过度强调的前卫音乐理念沦为假大空的三俗。乐迷们看到的,是卸磨杀驴的服务质量,和千篇一律的功利主义大行其道。
这时候,需要策划者站出来
音乐节的胃口越来越大了,管你是上班族拖家带口的、还是后现代不走寻常路的,或者永远召之即来的摇滚铁托们,大有照单全收的架势。受众云集,应当大有作为才是,从策划者的角度去考虑,音乐节总会有新意,他们的脑子里也充满了创意,但是最终,造成曲高和寡的也是他们。归根结底,中国的音乐节项目,尚未成为一个健康的良性循环的产业,没有一个富有经验的团队阶层去积极地运作那些地处偏僻地区的音乐节项目。
对乐迷来说,比较切身的是,比如说户外音乐节往往历经数天,提前安排住宿和夜晚的时间分配,饮食、商业渗入的尺度,跳蚤市场的存在,各个年龄层的体验差异,场地的空间感、疲劳感,对主办方来说,是需要提前规划好的,但是往往到最后,因为主办方的力所不及,很多细节就有点放任自流的意思了。把音乐节做成像大型游乐园那样你好我好大家满足的娱乐产业,还需要更多成功的市场经验加入进来,把骨子里对音乐的热爱,变成能系统感动乐迷的套装用品。
除开政府的支持,其实音乐节的商业模式特别简单,一是门票,一是赞助。至于周边产品业务的开发,目前国内都还可以忽略不计。作为策划者,在音乐节项目上,貌似能实现的理想是最大化的,他们所能想到的各种理念,都能够换汤不换药地揉进音乐节这个概念里:既可用最小的成本创出最大的声势,同时,招揽那些活跃在国内演出一线的歌手乐队,也能充分帮助所在地打出令人瞩目的文化牌。迷笛用自己的风格牢牢团结了20岁左右铁杆的摇滚粉丝们,摩登天空主办的音乐节被认为是“最受赞助商青睐的音乐节”。而地方音乐节,虽然大多赔本,但也或多或少地在知名度上起到了事半功倍的宣传效应,这些都是音乐节策划的潜在价值。而音乐节现实的盈利,则要策划者把诸如跳蚤市场、餐饮、纪念品、品牌推广等概念,有机地融合成一个整体营销。对比国外音乐节的成功,其实一个最主要的属性,就是坚持,每一届都拿出更好的态度和细节,国产音乐节要走的路还很长,但环顾眼下,确实已经看上去很美了。
这时候,需要乐手们坚持下去
国内的乐队资源并不广阔,技术水准也参差不齐,有些习惯了大场面,有些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固定受众群,演来演去,总是那些熟脸,最后形成一种“不挑食”的跟风赶场的恶性循环。实际上,一个潜移默化的行业规律早就被奉行了,除了一些知名的大牌乐队能够稳定地在音乐节中拿到大大超出平均线的演出费。据笔者所知,大部分乐队完全无法从音乐节模式中获利,他们自身生活已经比较艰辛,而且其创作形态似乎永远不可能在商业社会和自身价值面前找到平衡,音乐节是他们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最为接近主流商业阵营的机会。小乐队有他们固定的受众人群,但是放在庞大的社会基数下面,实在微不足道,这些乐队,是构筑音乐节80%的血肉,但他们无法成为骨髓,真正的骨髓是那些固定在主舞台,在黄金时间出场的“腕儿”们。几乎每次音乐节都会发生小乐队与主办方的摩擦事件,有时候,甚至被强行剥夺了演出机会,而更普遍的情况是事先谈好的演出费没有兑现,“赔本赚吆喝”,结果是蚀了本,乐迷们准备好的吆喝,也留给了那些大牌乐队。长此以往,乐迷们对那些充斥各大音乐节的老面孔们怨声载道,同时也相应地抵消了很多乐队创作的动力。
下次,我们相约再见
城市人群渴望一场盛大的狂欢,中国人骨子里可以没有狂欢的DNA,但绝不缺少对新生事物和前卫概念的理解和接纳。相比国外那些音乐节,有的如日本福冈音乐节一样矗立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的地方,有的可以完全成为一个城市的节日,像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则成为国家文化的旗帜。中国的音乐节通常关键词会是烈日骄阳风沙枯草,但是,抱怨过后,中国的乐迷其实很容易满足,很容易被那些古朴的复古的带有粗糙调调的元素深深吸引,说白了,有的玩就很高兴。如果你在某个大型音乐节里走一圈,你会深深感觉到,如果不去压抑他们,乐迷们其实很会控制自己,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热爱中国特色的元素,也玩得很high。有时,把乐迷们当做顽童,比刻板严肃地对待他们如火的激情,更有助于推动中国音乐节的发展。
作为一个普通乐迷,你和我,我和他,其实从未真正的悲观,也做不到真正的拒绝。明日复明日,明日还得去参加各大音乐节,因为这代表某种选择。除此之外,身为老百姓,去感受中国本土文化的机会并不太多,而音乐节,是唯一不需要指正,不需要引导,只需要“在路上”的形式。一切才刚开始,在你我,在局内局外,都在摸索,都在总结,在某些动人的时刻,也许无限美好,值得记忆,有些不和谐,有些不纯粹,转眼就是下一班车了,它们不会是阻碍本土音乐发展模式的魔鬼。我们在希望接受户外音乐节这种形式的同时,内心也在极力矛盾着,吹毛求疵着。其实,这些远不是问题,时间才是问题,时间也是解决问题的钥匙,虽然缓慢,但是终究,大门会向一切热爱音乐的人们敞开。
王二 专栏作家,社会评论员,艺术策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