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城市的乡村
2010-08-15秦延安
○ 秦延安
我的故乡就在白鹿塬下,村后是秦岭,村前是灞河,村子方圆十几里之内是一马平川,也算得上是一个物华天宝的地方。但在我的童年里,这个物华天宝的地方没有长出让村民们能够填饱肚子的庄稼,以至于我的整个童年都处在饥饿中。家里十几亩薄地,一遇上天旱,不是减产便是绝收,难得有个好年景。
记得每年开春,为了度饥荒,村后的山还没有全绿,我便和伙伴们背着箩筐去山上,寻找前一年遗漏的核桃、松秄。到了五月,便去山上摘槐花,掐韭菜。七月便又去山上摘五味子、打松籽,可以说,这座山曾经是我童年填饱肚子寄满希望的粮库。
地里不仅粮食产得少,连柴禾也少得可怜。为了解决烧火做饭的问题,在每年的夏芒、秋收和过年之前,我都要和父母去山上打几回柴。每天天不亮就背着干粮出发。当时只有十多岁的我,跟在父亲的身后,走二十多里路,才到山脚下。把架子车放好,便和父亲去山梁上,找干枯的树枝,还要砍一些树枝,然后再用绳子把这些柴禾打成捆,再一捆一捆的往山下背。从山上到山下,要走五六里路。当时的我,每回可以背上五十斤柴禾。死沉的松树毛子压在我正在长身体的腰上,根本没法直起来。渴了就扒在河道里喝口水,饿了就吃几口干馍。每次要往返三四趟,直到把架子车装满,才能回家。拉回一车柴禾,可以够家里烧上一个月。当时,村里上山打柴禾的人特多,以至于山上的柴禾越打越少,每到雨季,只见黄泥滚滚,经常冲毁了河边的庄稼。
为了供给我们兄妹三个上学,老实巴交的父母亲除了在田地里使劲的甩膀子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别的门路去寻钱。当时村子里的孩子,都帮大人干家务活儿,男孩子是从打水开始,女孩子则是从扫地开始。能够给家里打水,是一个男孩子懂事的标志。如果能够自己扛着扁担去挑水,则是长大了,成人了。每天,家里吃用的水,都是我去提的。提水的那眼水井是用石头围砌而成的四四方方的井台儿,井台儿中央架着辘轳,辘轳上缠着一圈圈的井绳,绳头儿上有一截儿带只铁环儿和一根小铁棍儿的链子。打水时,需要用链子绑住铁桶的系儿,然后转动辘轳把桶放到井里去打水。打水是个力气活儿,也是项技术活儿。力气不够,绞不上来沉重的水桶;技术不行的话,就不能顺利地把水汲进桶里去,那水桶只浮在水面上左摇右摆,就是不肯沉到水中去。会打水的人,把住井绳,三下两下,一提一放再一甩,“咕咚”一声,水桶没进井水里,就汲满了。十多岁时,我只能提一桶水,双手在胸前拎着桶,走路时使劲掂着脚尖,以免桶底磕碰到路面上洒了水。到十五岁时,我尝试着用扁担去担水。刚开始时,我掌握不了节奏,两只水桶要么一齐往外摆,使得我走路踉里踉跄;要么是一左一右的胡乱摆,使得我根本直不起腰,还经常洒了水。经过两个月的锻炼后,终于我可以直起腰杆担一担水了。只见两只水桶挂在扁担两头,在一起一落一闪一晃之中,悠然起舞……
整个童年里,我似乎都在上山砍柴,给家里担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自由的玩耍。父母亲说,要想不担水、不上山砍柴,就好好念书,去做个城里人。当时只听说,城里人用的是自来水,手一拧龙头,水就出来了。烧的是蜂窝煤、煤气灶,根本不用上山砍柴。能做个城里人,成为我当时最大的理想。
为了摆脱担水、砍柴的日子,自己咬着牙,狠着劲勤学苦读,终于考上了学,在城里参加了工作。第一次进城,感觉城里人的生活,就是和农村的日子不一样,起码在气力上不是那样的累。进了城,在安逸的生活中,自己似乎离乡村也越来越远,十多年中,回乡的次数是少之又少。今年八月,自己回老家去,感觉大变了样。今日的农民生活与昔日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自来水龙头接到了家家户户的锅台边,洗衣机、太阳能热水器几乎家家都有,洗澡间、冲水式马桶也走进了农民家。昔日靠天吃饭的田地,配上了移动式的喷灌设施,再也不怕天旱了。虽然土地少了近乎两倍,但是村民们年年收获的粮食却是怎么也吃不完了。水保治理、封山育林使得曾经被村民们砍得几乎光了头的山上,再次长出了一棵棵绿树,河边的田地再也不用担心洪水泛滥了。而村子里原先的水井都相继废弃了。时间久了,有的用磨盘封盖了井口,有的干脆拆了井壁上的青砖,用土将井眼填埋了。
“现在的生活,过去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昔日的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种庄稼全是机械化,国家还有补贴,娃娃上学不要钱,农村人也有医保,村民们的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堂哥对我说。
看着村民们在乡村田园中,享受着现代都市的生活,我不仅又羡慕起村民们悠闭乐哉的农耕生活。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来,特别是新世纪以来,国家实行的多项惠农政策,使得曾经边缘化的农村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故乡水利事业的发展,使得曾经靠天而收的村民们解决了温饱问题,恢复了田园生态。如今的孩子们再也不会像我童年那样,正天为上山砍柴、担水而忙碌。特别是自来水下乡,让农村和城市逐渐缩小差距,让乡村正在走向城市。陕西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