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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海》中父子身份的动态转换

2010-08-15

怀化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马林鱼父子关系布兰

李 茜

(湖南女子大学外语系,湖南长沙410004)

海明威的“冰山理论”主张把作者自身的感受和思想情绪最大限度地埋藏在形象之中,使之情感充沛却含而不露,从而将文学的可感性与可思性巧妙地结合起来,让读者通过对八分之一显露在外的鲜明形象去感受,去发掘那八分之七深埋在作品字里行间的思想意义。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给读者提供了极大的想像空间,也正是海明威“冰山理论”在创作实践中的具体体现。那么在海明威的作品中,那未显露出来的八分之七的部分中,是否还隐藏着作家本人未发觉但又存在的个人潜意识欲望呢?通过分析作品可以发现,小说在简单的背景、单一的时空条件下突出了主人公的精神,并把这种精神巧妙地隐含在了父子关系的动态描述中。

一、朴素的父亲及父子情

《老人与海》表明了海明威并没有放弃他对个人的集中描述,海明威的描写重点经历了从私人责任和利己主义到社会责任感以及团结全人类的转变,对这一点的争论无疑是误解或者是过分深远地理解圣地亚哥与身边所有人都具有的手足之情。圣地亚哥和马洛林的关系可以说是为父子困境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欢喜结局,但是,这对于加强与更广泛的人类社会——即整个渔村之间的团结并无大益,《老人与海》比之前海明威的大多数作品都更加注重语言和对话的重要性,但在最后,圣地亚哥甚至不如罗伯特乔丹来的完整了。理查德·哈维这样评价圣地亚哥:“孤独并不被人遗忘,他没有拒绝接受世界,也没有与同伴相隔绝”。[1]

尽管如此,圣地亚哥依然是个利己主义思想浓郁的人,在社会中仍属不活跃人物,在《丧钟为谁而鸣》一书中,海明威在父子关系上花费的心思仍旧大大超过他对人类社会的团结性的关注。圣地亚哥简单率真,怀有一颗淳朴并不张扬的自尊心,他贫穷,关心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事物,诸如最近的一场棒球赛的比分,他的下一餐如何解决,这也使他比其他人物如流亡国外的青年,战争中的英雄,或者斗牛士更具有代表性。哈维也认为圣地亚哥的英雄主义使读者感到巨大的冲击,这比海明威笔下的其他人物都更有意义:圣地亚哥的英雄主义情怀“自然淳朴又不装腔作势,海明威笔下再也没有出现过关于尊严的更好的例子了”。[1]正如海明威自己说的那样,“就好像我已经拥有我花了毕生心血去争取的东西一样。”[2]

假如我们仔细观察小说的末尾我们会发现这样的解释似乎是公正的,圣地亚哥回来以后,马林带着食物和柴火去看望他,他曾经接受圣地亚哥的枪作为他们之间父子关系的象征,他也因此发誓终生孝敬他的养父并且违背生父的意愿答应和圣地亚哥一起过渔夫的生活。然后海明威用一个快乐的音符结束了这对父子关系,圣地亚哥在小说末尾平静地死去了。贝克总结马洛林对于圣地亚哥的重要性时说到:“由于小马洛林的作用,他才得以在想像中重获信念,所以事实上,正是当他还是个年轻的渔夫时出类拔萃的力量和自信给他赢得了萨尔瓦多的称号”[3]值得注意的是,当小马洛林看到圣地亚哥的伤口,精疲力竭的惨状以及那架令人心惊胆战的大马林鱼的骨架时,海明威允许马洛林“不用害臊,尽管放声哭泣”。马洛林的温柔体贴以及圣地亚哥自己一次次重申他对小马洛林的关怀的需要使我们认识到海明威进一步转变了他之前的观点,至少在《丧钟为谁而鸣》一书中可以看到,他将多愁善感和脆弱无力等同了起来。父亲和儿子都有权展露内心的情感。

在对继圣地亚哥的描写中,海明威又成功地创造了一个伟大的英雄的角色,他骄傲又不失谦逊,自立自强又重视自己对他人的需求,他强壮却仍旧敏感情绪化。年青一代评论说,这篇小说比海明威创作的任何小说都更加代表作者对人性的崇敬和对人类与世界上其他生物以及世界本身的血族关系的崇敬,这种崇敬本身就是稳固平衡的胜利。英雄的壮举不是高深莫测的哲学命题,不是道德论坛上的工艺品,只是存在于人性深处对生命的虔诚与尊重。他是那样地朴素,那样地让人类充满渴求和希望。

二、父子身份的动态转换

为了使《老人与海》中的父子关系更加积极乐观,海明威调整了之前角色的家庭义务的缺失,结束了尼克和罗伯特与他们的父亲的疏离感。尽管对其中的父子关系进行了积极乐观的描述,人们仍然无法忘记小说中存在的更加险恶的潜流,爱和关怀始终与痛苦和不幸不离不弃。

生命和人性可以得到完美的肯定,但是在这些表面下却潜伏着以不可战败的鲨鱼这种形式出现的死亡。心理分析的书籍中也会经常涉及到生命和死亡的二元性,它和父子关系也息息相关,超越圣地亚哥和马洛林的象征意义上的父子关系。心理学家也会因为研究作者的弑父念头而拜读小说《印第安营地》,其中印第安丈夫的死亡反映了这一点,《父与子》中尼克用枪射击他的父亲以及父亲身上的动物纹身——一只秃鹫同样做了说明,这些评论家中,有两位给出了总结性的解释,他们是格里·布兰莱和理查德·豪威尔。他们的解释在理解海明威所有作品中的畸形的父子关系问题方面提供了积极的启发和指导意义。

加利格里·布兰莱论述道在海明威描绘圣地亚哥的时候,海明威创造了这样一个人物角色,他的属性——勇敢,有毅力以及温和亲切,使他成为一个“理想化的父亲”,他继续深入研究海明威创作圣地亚哥的初衷,然后发现圣地亚哥对小男孩的渴望不仅仅是一种祈祷,同时也带着一种“怨恨和愤怒”,就像他小船上闪光的月晕一样包含着一种无意识的不合常理的愿望。

据格里·布兰莱的理解,考虑到任何一次捕鱼的航海都可能遇到鲨鱼的侵袭,所以一个明智的有经验的渔夫是不可能一个人冒昧行驶到太远的地方的,格里·布兰莱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圣地亚哥要把那只遍体鳞伤的大马林鱼带回去的决心那么坚定不可动摇,出于圣地亚哥与马林鱼公认的手足情谊,圣地亚哥应该在马林鱼还没有被鲨鱼全部吞吃掉之前把它放回大海,以便保存它的尊严。由于这些原因,这个评论家不禁怀疑圣地亚哥勇敢背后的自私动机。

为了论证圣地亚哥这种无意识的动机,格里·布兰莱引用了这篇中篇小说显著的刻画重点——手足情谊,圣地亚哥不断提到他对一切有生命的生物体的手足之情,甚至和天上的星星和自己的双手也是如此:“虽然马洛林是个孩子,圣地亚哥对他却更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个平等的个体,承认彼此的互相依赖性……马洛林对圣地亚哥的关怀也表现得像个弟弟一样”[4]然而圣地亚哥希望成为所有生物体的兄弟,这个兄弟式的主题在格里·布兰莱看来,不过是缺少父母,没有妻子儿女而造成的诸多情感的缺失导致的结果,比如儿女之孝,夫妻之情以及对双亲的责任感。”这种缺失也使圣地亚哥从对其他人必须尽的义务中解放出来。结果,圣地亚哥被认为是一种无责任的象征,相对于那些必须要履行父母,爱人,子女的人们而言是没有现实性可言的,这也促成了他的“表面上的利他主义,实际上的自私自利。”[4]

运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格里·布兰莱把圣地亚哥对马林鱼的尊敬看作是一种“掩藏敌意的条件反应”。作为杀过父母的儿子,圣地亚哥把曾经放在马洛林父亲和其他渔夫身上的谋杀欲望转移到马林鱼身上。格里·布兰莱之后更加详细地解释:因为马林鱼的力量和美丽正好弥补了圣地亚哥的特质,这个老人和这只巨大的马林鱼形成了这部中篇小说中大力赞扬的理想化的父亲的重像,但无论如何,稍微变换一下观察角度,就会发现圣地亚哥和这只马林鱼实际上是远古的仇人,受恋母情结影响中的儿子和父亲,假如我们能够正确地把杀死公牛,射杀大体积的动物看作是杀父母欲望的转移,那么把大体积的生物看作带有父亲形象色彩应该也是可以使用的。[4]

根据这种解释,通过杀死巨大的马林鱼,圣地亚哥比喻意义上杀死了要求马洛林绝对服从的父亲,解决了所有打击到他能力的父亲。而鲨鱼正是在这场嗜杀父亲的幻想中对这种罪行的复仇者,圣地亚哥为保卫马林鱼的残骸表现出了惊人的近似夸张的毅力,这又是一个条件反应的实例,证实了他的罪行。

然后格里·布兰莱把自己对圣地亚哥无意识的动机的分析与作者的人生联系起来,指出“在自己内心愿望的驱使下,海明威坚持认为他的老渔夫将会得到人们的好评,却又因此不禁黯然神伤起来。”因为据格里·布兰莱的分析,海明威曾经因为拒绝承认自己的儿子而深深自责,同时又对他父亲的自杀感到内疚,为了制造小说式的补偿,海明威创作了“一个光辉伟大,勇敢善良的父亲形象,并把他对和解的期望建构在马洛林对圣地亚哥的崇拜上”。随着海明威被他的三个儿子约翰,帕特里克和格雷戈里疏远后越来越痛苦,在圣地亚哥身上,海明威开始不断探索塑造一个他失去的父亲同时也是他自己没有能够履行的角色——他自己儿子的父亲。失去爱子给海明威带来的忧虑通过圣地亚哥害怕失去马洛林体现出来,这也解释了他对马林鱼的坚持不懈,双倍的毅力。和圣地亚哥一样,海明威也很想“相信自己能够到达很远的地方带回自己的儿子或者重获自己对他们的影响力。[4]

这只马林鱼于是就同时成了兄弟,父亲和儿子,然而决定权在于读这个故事的人,是否把它看作一种杀兄,杀父或者杀子的案例来解读。由于父亲的自杀给他的罪恶感,杀子女的欲望同时也瞄准了海明威自己,文中悲痛欲绝的马洛林狠狠地鞭打自己,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跟随圣地亚哥就体现了这一点。

海明威与自己的父亲和儿子之间不明确的关系通过小说中圣地亚哥在儿子和父亲的双重身份之间的动态转换中得以体现,一方面,圣地亚哥和马林鱼 (圣地亚哥鉴别了马林鱼是雄性)的关系,反映了恋母情结的儿子想杀死父亲,另一方面,圣地亚哥费尽心思要博得并保持马洛林对他的尊敬也表现了父亲想要保留儿子对他的爱,如果联系到这个中篇小说中普遍存在基督徒式的象征,那么父与子之间的两难就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入阐述,在一个基督徒看来,圣地亚哥是最后一个殉教者,按照理查德的话说就是:“在饱受父子矛盾之苦的海明威看来,儿子期望保持父亲对他的爱,同时打败他并且取而代之,”[1]海明威笔下的英雄确实总是和十字架上被钉死的基督徒有关联,杰克·巴恩斯,弗雷德里·克亨利,哈利摩根,罗伯特约旦和理查德·坎特维尔都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被刻画成带着不同创伤的殉教者。

但是正是这部《老人与海》将基督徒式的比喻演绎到了最高境界,圣地亚哥扛着他的桅杆,应当说是十字架,经历过五次跌落后才艰难爬上山坡到达他的小屋,最后以被钉死的基督徒的姿势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大卫·戈登论述说这种刑罚实际上是西方神话中表现这种所谓的儿子期望保持父亲对他的爱,同时打败他并且取而代之的内心矛盾的最高意境。

戈登指出,弗洛伊德将这种基督教中的刑法解释为父子矛盾的暗喻,在《摩西和一神论》中,弗洛伊德阐明了基督教的起源:它主要的教条,是与上帝神父的和解,是人类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的解释,但是作为上帝的儿子的另一方承担了罪孽的负担,渴望取代父亲的地位,基督教最初仅仅是对父亲的信仰,后来又变成了对儿子的信仰,取代父亲的命运是不可逃避的。[5]

海明威将圣地亚哥视为救世主的态度贯穿了整篇小说,这可以被理解为父子关系与生俱来的正反关系的并存,而不是圣地亚哥对基督教的信仰,他笔下老渔夫所经受的刑法是海明威心中一种矛盾情结的表达:他渴望父亲的怀抱同时又希望取而代之,无论如何,圣地亚哥身上存在着很多珍贵的品质美德,他宽宏大量,慈悲为怀,他视所有生物体为自己的手足,他有毅力有恒心,忍他人所不能忍,这些决不能仅仅被视为基督徒才有的美德,事实上,海明威或许更愿意让圣地亚哥展现的是自己在密歇根树林里可以找寻的曾经缺失而朴素的品质。

三、结语

圣地亚哥是尼克·亚当斯可望而不可及的印第安父亲,而此刻广阔的大海是美国最后的荒原,是尼克亚当斯所谓的最后的净土,哈维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是否不是以一个小男孩的口吻再度讲述这个故事,他的父亲是个大个子的善良渔夫,在他三岁的时候给过他一支枪,而正是他父亲自杀让他背负了巨大的压力和深深的内疚。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圣地亚哥的梦中反复出现的狮子将会有重大意义,正如哈维所言,最后出现的狮子不再是“闯入孩子恶梦中的凶猛的野兽,恐怖的象征以及因父亲而产生的仇恨”,而被改造成为“活泼及多情善感的猫”,这预示着作者口中的“形象之父的和解”。[1]

然而,对于这个和解,非常值得强调的是除了圣地亚哥对其他村民的提及外,圣地亚哥和马洛林之间的关系与这个更大的群体而言仍然是被隔绝的。如果说海明威最后有可能拥抱父亲,那这种可能性似乎是只有在与世隔绝的大海上或者是在隐居的环境下,断绝与其他一切人的任何联系下才会出现。正如在这篇中篇小说的末尾把大马林鱼的骨架当作鲨鱼的骨架的那名无知的游客的话所表明的一样,圣地亚哥的壮举实际上是不可理解的,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除了唤起一些地方居民的怜悯之情。这种清醒的结束颇为不同,其中代际关系的形成应是使整个社会进步而做出的改变。

[1]Hovey,Richard B.Hemingway:The Inward Terrain.Seattle:U of Washington P,1968.200.199.197.202.

[2]Young,Philip.Ernest Hemingway:A Reconsideration.University Park:The Pennsylvania State UP,1966.312.

[3]Baker,Carlos.Hemingway:The Writer as Artist.Princeton:Princeton UP,1982.305.

[4]Brenner,Gerry.Concealments in Hemingway's Works.Columbus:Ohio State UP,1983.178.179.259.185.

[5]Gordon,David.“The Son and the Father:Patterns of Response to Conflict in Hemingway's Fiction.”Literature and Psychology 16.3-4(1996):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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