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三角结构的交织统一——论《呼啸山庄》的创作模式
2010-08-15蔡静
蔡静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多重三角结构的交织统一
——论《呼啸山庄》的创作模式
蔡静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艾米莉·勃朗特的代表作《呼啸山庄》充分体现了她对人生和命运的感悟与思考。该小说在叙述视角、故事情境和人物关系等层面上表现出多重三角模式的交织统一,这种独特的叙述方式及巧妙的艺术构思深化了作品的主题,同时也反映出艾米莉与众不同的创作才能。
《呼啸山庄》;叙述视角;艺术构思;三角模式
一、绪 论
艾米莉·勃朗特创作的《呼啸山庄》长期以来始终是一部颇受争议的作品,其深刻的主题、非凡的想象和动人心弦的情节引发了众多学者和文学批评家的研究探讨;而这部小说独特的叙述技巧,巧妙构思的艺术结构更是充分体现了艾米莉非凡的艺术才能。法国符号学理论大师、结构主义思想家罗兰·巴尔特曾指出:
文学中的自由力量并不取决于作家的儒雅风度……也不取决于他的作品的思想内容,而是取决于他对语言所做的改变。
……
我主要关心的是本文,也就是构成作品的所指的织体。[1]6
在《呼啸山庄》中,艾米莉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分割成有机的小块,通过运用戏剧性和多层次的叙事方式把历史故事的情节揉进人们所熟悉的环境之中然后在特定的情境下再把它们重新粘连起来,创造出一种新的不同寻常的氛围和意境。这种分割和粘连手法的巧妙运用,正如结构主义中关于创作技巧的描述:
在结构主义活动中,原客体和模拟所得的客体之间或者历时态和共时态之间,产生了一些新东西……模拟物是理智加于客体的产物……而这种增加是因为自然献给人头脑的正是人自己——他的历史、处境、自由、阻力最终的呈现……。[2]143
艾米莉通过多重三角模式的故事结构以及多层次的叙事系统,成功地在作品中倾吐了其对于生活的深刻理解:生活深处本来充满了暴风骤雨似的爱、恨、激情、苦难,但波折之后都会回归于牧歌般的宁静和安详;历史和现实在向将来的发展过程中,在人们的意识领域里最终融成一体。
二、《呼啸山庄》中时空安排和叙事技巧上的多重三角模式
(一)故事三重阶段的分割和粘连
《呼啸山庄》的时间跨度前后长达31年,故事可追溯到1771年,以希刺克利夫作为孤儿被带到山庄为开端,最后发展到1803年,以小凯瑟琳与哈里顿的婚姻为全篇画上圆满句号。在叙述上,艾米莉采用了非传统的 “戏剧性结构”——这种结构往往是欧洲剧作家在组织戏剧情节时所采用的方式。剧本擅长于从故事的中间说起,通常在开端时就已经接近整个故事的终点,剧中的主要人物都带着各自的历史上场。[3]375因此,剧情往往以顺叙和倒叙的方式同时向着两个方向进行:在向着未来推进的过程中,同时展现着过去,一直临到结尾整个故事才以完整面貌显示在观众面前,并将过去和现在连为一体。
在《呼啸山庄》中,艾米莉把叙述的起点安排在1801年的冬天,以故事以外的一个人物洛克伍德的出现为小说的开端。在时间轴线上,小说的开头同结尾很接近,而从那以后故事的展开是同时向着两个方向进行的:过去和将来。在整个叙述过程中,过去、现在和将来三个时间点始终交织:以洛克伍德的好奇心和迫不及待想要了解真相的现实之声为焦点,把对历史的回顾之声和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向将来的推进紧密联结在一起。整个故事被分割为历史、现在和未来各个小块,通过耐莉和洛克伍德两人的述说,又将三者粘连成了一个彼此相连的三角模式,以实现“过去的历史”和“现在的故事”在时间的流程和发展中,在情绪、氛围和节奏上的同步。
(二)三点封闭的特定小说情境
《呼啸山庄》中主要的空间领域是呼啸山庄、画眉山庄和吉默吞(利物浦也只是在希刺克利夫被捡回来时才提到过),这三处地方构成了小说的规定情境。这个现实意义上的自然地域和活动环境被作者设计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几乎同任何具体历史和政治事件毫无关联的三角封闭系统,并成为故事中主要人物的特定活动空间,就像戏剧中构筑的有限舞台,为各色人物提供着充分表演的空间,但同时也限制和约束着其表现和活动。小说中情境的特定封闭性使得外界文明、思想方式和交往礼仪的渗入和影响始终缓慢而有限,人性中原始的活力与热情、邪恶与激情、喧嚣与狂乱从而得以充分发挥和体现。[4]42在这个三角模式的世界中,人物生活的封闭性与其情感言辞的激烈程度以成正比的状态不断推进发展着。这种发展遵循一定格式的循环往复,使矛盾造成纵深感,但却无法轻易终结,直至最终结局的出现才使一切落下帷幕。
(三)多层叙事结构的递进和交织
结构主义文论认为,叙事作品作为客体也是交际的对象,关键是“谁是叙事作品的授予者”;由于叙述本身就发生在说话的即刻,“……人称主体总是以各种改头换面的方式进行叙事过程”。[5]464而在《呼啸山庄》这部小说中,整篇故事正是通过相互交织的多层叙述结构传达给读者的。在当时的文学创作中,许多英国作家如狄更斯、萨克雷等,惯用随时插话的方式在其作品中与读者进行直接的对话,发表自己的议论。[6]307但在《呼啸山庄》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作者的声音,艾米莉通过精心设计的多层次叙事系统将自己完全隐蔽起来,使得“一个超越写作者个体的结构凌驾于其上”;[1]72并在小说中引进了处于故事边缘和外面的两个人物耐莉和洛克伍德作为其代言人,向读者转述其奇特的构思和丰富的想象。艾米莉是整篇故事真正意义上的全知叙事者,但同时又是一个完全隐藏在幕后的人物。而小说的一个次要角色耐莉被安排为所有故事的历史见证人,从一种假定全知叙事的角度向房客洛克伍德讲述着山庄中的人事沉浮和兴衰起落;洛克伍德作为始终存在的倾听者和后来发生故事的见证者,再将其听来的历史回声以及自己亲身所闻的现实之声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向读者叙说着。艾米莉则通过这两个人物的双重和双层转述倾吐着内心深处狂风暴雨般的激情以及对于人性的深刻探讨和对生命、爱情和人生轮回的深沉思索。读者跟随着洛克伍德的讲述从一无所知到知之不多再到无所不知,在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同时,充分体会和感受到作者故事创作的主旨和意图——对于完美爱情的高度非凡想象以及对于现实的独特批判。因此,小说中设定的无所不知和无所不在的叙述者们只是一种假设性存在,在读者和作者的沟通中充当抽象的中介而已;作者对于读者的讲述实际上是通过这种三角多层系统完成的,这种叙事风格既体现了作者刻意追求的艺术效果,又引导着读者透过表层叙述去获得深层的心理感受和思考。
三、《呼啸山庄》的特定格局中多层面的三角人物关系
《呼啸山庄》中纵跨30年的故事里,牵涉了三代人的生活。第一代人恩萧夫妇和林顿夫妇的存在只是为后两代人提供生活和存在的现实可能性。小说的重点人物关系主要是围绕第二代和第三代人展开的,这两代人共处于一个上下衍生的关系网络中,而每一代的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都呈现出三角结构的模式。在结构主义看来,这种人物层面的结构,在文学作品中隐藏于语言组织形式之下,形成可以不断生成意义的系统,而这一系统又不断支配和影响作品的内容和意义。[5]463
(一)恩萧兄妹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故事中最初出现的人物三角结构是以希刺克利夫为焦点的,通过他与辛德雷和凯瑟琳兄妹之间的不同关系构建而成。当希刺克利夫作为孤儿被带到这个家里来之后,在同这个家里同根相生的两个孩子的接触相处中,渐渐地感受到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和情感,典型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一面是来自辛德雷的憎恶和践踏,另一面是同凯瑟琳之间两小无猜和情同意合。这一三角关系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明了,但却为后面其它三角人物关系的形成和出现提供了一定的前提因素;而在希刺克利夫身上,被辛德雷剥夺的学习权利、被践踏的向往文明的愿望以及被毁灭的朦胧炽热的爱情使得一种摧毁性的阴影和人性的扭曲在他心底暗暗地滋生,从而为他后来的疯狂复仇行径埋下了种子和伏笔。
(二)原始自然情感和现实环境的矛盾和冲突
随着故事的发展,后来埃德加·林顿的出现和介入,使得希刺克利夫置身于另一个对于他来说永远无法开释的三角关系中,也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疯狂和嚣乱。这个三角结构体现了第二代主要人物间的复杂关系,其焦点集中在凯瑟琳身上,希刺克利夫因为她的背叛而怨恨复仇,埃德加·林顿因为她的爱而陷入终身不幸之中。凯瑟琳从人格、精神和力量上都具有一种“双重性”,一方面她身上有着与希刺克利夫相同的原始野性和自然活力,正如她自己所言:“他比我更象我自己,不管我的灵魂是由什么做成的,他和我是一模一样的”。[7]83而另一方面,她天生丽质,家境优越,满足了埃德加所在的社会圈子对于一个待嫁姑娘的最高企盼,使她得以顺利进入她所心仪和迷恋的优雅和文明生活中。尽管她生活在一个文明习俗、思想方式以及交往礼仪的条框和规则几乎都荡然无存的封闭空间中,惯常的道德风尚和文明气息的影响却在她小小的头脑中始终留下一席之地;因此,凯瑟琳在不同的环境中,其性格也显示出空间的差异性,表现为在希刺克利夫面前的真实狂野和放肆妄为;在埃德加面前的骄娇各半,恩威并施;她对希刺克利夫的爱有如“恒久不变的岩石”,但对埃德加则是“树林中的叶子”——会随时光变化而变化。[7]84实际上,在这个三角结构中,凯瑟琳作为多重形象和多种性格的抽象和集中,是其它两方中任何一人都无法驾驭和把握的,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与她保持协调统一,所以这个三角结构注定要坍塌——爱情无法带给她甜蜜,婚姻不能带给她安宁,在三方的纠缠和撕扯中,凯瑟琳的灵魂一块块地被撕成碎片,最终作为孤魂在荒野中游荡着。
(三)爱怨的延续和天性的复苏
在第三代人的关系安排上,作者选择了与第二代人几乎同样的机制来展开他们之间的爱情、背叛、复仇和反抗,使上一代人之间无法解决和终结的关系通过希刺克利夫的疯狂报复行径折射和影响到下一代人身上,这样使得前后两个结构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同构体。凯瑟琳·林顿同其母亲一样“被设置在三角结构关系的中轴上,成为第三代人爱情和复仇的载体”。[4]41小凯瑟琳既是“她母亲的翻版”又殊异于其母亲。她的爱不再是狂野和火热的,而是深沉和温柔的。她的身上既有着小林顿(希刺克利夫之子)的敏感和狂想;又有着哈里顿(辛德雷之子)的倔强和莽撞。表面上看来,她喜欢小林顿的文明素质而讨厌哈里顿的野蛮气息;内心深处,她却不断能够体察到自己灵魂上与哈里顿的同一性。希刺克利夫对于她和哈里顿进行的复仇和毁灭只是更好地衬托出他们身上天生的激情、铁的意志和那种倍受压抑扭曲后依然闪烁着的人性光辉。在这个三角模式中,小凯瑟琳的合体意义日益淡化,在完成了一个自身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后,把性格中的敏感和理想化,连同她那虚幻的爱情一起加以抛弃(否定了小林顿),而对于正直、顽强和淳厚的品质(即哈里顿的特质)加以赞同。由此这个三角结构内部经历了一个蜕变的过程,产生了某种逐步稳定的建设性因素并渐渐取代了前面潜伏的摧毁性因素,正常的人性力量以不可逆转之势生长起来。在看穿了小林顿的自私孱弱后,小凯瑟琳有意识地调整了自己的角色位置,把哈里顿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来对待和教化,继而重建起两人之间一种健康的现实关系,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走向相亲、相爱。艾米莉对于正常人伦范围内的文明婚姻和家庭构想最终得到了体现。
四、结 语
艾米莉在《呼啸山庄》里将绝对时空中的活动画面放在历史流程中进行间断式的定格,表现出同时代作家少见的对于人、人生和人的命运的思索和探讨。小说的结构安排显示了作者在驾驭人物和情节发展方面的非凡才能。文中多层面的三角模式重叠交织,密切相连,在一定意义上构成了一个封闭性的结构,在这个结构中作者将绝对时空中的爱怨交加和此起彼伏加以刻画并层层展开,其间渗透了她对时空、生命、爱情和人生的深沉思考,并体现了小说情节构思的整体性、交换性、自律性和一致性。
[1]罗兰·巴尔特.符号学原理[M].李幼蒸,译.北京:三联书店,1988.
[2]罗兰·巴尔特.结构主义——一种活动[C]//冯黎明.当代西方文艺批评主潮.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
[3]王佐良.European Culture:An Introduction[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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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6]刘炳善.A Short History of English Literature[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
[7]Emily Bronte.Wuthering Heights[M].张玲,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On the Multiple Triangle Structures inWuthering Heights
Cai Ji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241000,China)
In her masterpieceWuthering Heights,Emily manifests a unique meditation and exploration of human life and destiny.The typical feature of this novel is the intermingling of various triangle structures on different aspects:the perspective of narration,context,and relationship of the characters.Such peculiarnarrative method and ingeniousartisticcreativity deepen the theme greatly and meanwhile demonstrate the extraordinary talents of Emily fully.
Wuthering Heights;the perspective of narration;artistic creativity;triangle structure
I106.4
A
1672-447X(2010)02-0061-04
2009-12-11
蔡 静(1976-),安徽宿州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翻译。
曲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