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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之思:论史铁生的《务虚笔记》

2010-08-15彭早霞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史铁生笔记个体

彭早霞

(解放军理工大学理学院社会科学系,江苏南京 211101)

存在之思:论史铁生的《务虚笔记》

彭早霞

(解放军理工大学理学院社会科学系,江苏南京 211101)

在《务虚笔记》中,史铁生从个体的生命体验出发来探讨存在,认为只有确立了主体地位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但他同时又超越了个体的局限,在爱的引领下,为生命描述了一个有限与无限相辅相成的永恒的存在时空。

史铁生;《务虚笔记》;存在

探讨“存在”,即是探讨主体的“我”与客体的世界的关系,周国平说过,一切哲学的努力,都是寻求自我与世界的某种统一,作为短暂生命体的自我永远在寻找与作为永恒存在的世界之间一种内在的联系。史铁生是当代最具有哲学素养的作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对这个哲学问题的执著关注。他的小说《务虚笔记》同样贯穿着他对这个哲学主题的思考与表达。

《务虚笔记》开篇的《写作之夜》,直接把我们引入对“我”存在于何处的探询。人从虚无中来到世界,有了生命、思想和梦想,然后又走向虚无。生命是不是仅仅就是这样一个生死相继的过程?“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它们,永远都是那一群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事实上它们已经生死相继了若干次,生死相继了数万年。”[1]4人山人海也一样,其中每一个人都将死去,但始终都有一个人山人海在那里喧嚣踊跃。在喧嚣踊跃的过程中,人究竟是处于哪一点上?究竟是以什么来参与这个世界的巨大网结的建构的?

个体的生命在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中是微不足道的、渺小的,但历史并不能以其残酷、冷漠的眼光抹煞个体的存在。几千来,中国传统文化总是以所谓的神圣的价值意识形态要求个体放弃自己的欲望,我们也一直在这样的精神呵护与威吓下来决定自己的存在。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时代精神”的“熏染”的史铁生却发出了质疑之声。他认为,一切存在,只有当它被主体意识到的时候才存在,世界上没有脱离开主体的客体,世界是主体参与其中的世界,“那无以计量的虚无结束与什么?结束与‘我’。我醒来,我睁开眼睛,虚无倾刻消散,我看见世界。虚无从世界为我准备的网上开始消散,世界从虚无由之消散的那个网结上开始拓展,直到现在。”世界是被意识从虚无中“意识”出来的,因而是打上自我意识的烙印的。因此,“我”的存在即是“我”的意识与世界共同参与的“存在”,谁要是想寻求一个纯客观真实的世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人的成长也并不是一劳永逸地就完成,随着世界在“我”面前展开,意识不断地从混沌状态中醒来,“我”才真正地具有意义。“我生于1951年。但在我,1951年却在1955年之后发生。1955年的某一天,……时间,对我来说就始于那个周末。在此之前1951年是一片空白,1955年的那个周末之后它才传来,渐渐有了意义,才存在。”[1]7这里,“我”的“出生”不等于“我”之“产生”,“我”是以“自我意识”的产生作为标志的。意识不断,“生日”也就永不停止,“我”的生命历程其实就是“我”的心路历程,这便是作者在《写作之夜》重点申说的悖论“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这仿佛是一个绝对唯心主义的命题,但确是生命最高的真实。

小说中各个人物性格、命运的不同,正是因为他们在参与世界某一点上的意识、心绪、欲望、梦想不同,这是他们区别“别个”而成为独特的“这一个”的标志。独特为他们展现了各自丰富的可能性,在可能性中去追问生命“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不是从一个预设的终极目的出发追寻“存在”的意义。“生命的意义不是被给予的,而是被提出的。”[3]这是对以群体为本位的理想主义的全面否定,也是对长期以来束缚我们自由的道德化意识形态的巨大反驳。

“我”的存在是“我的印象”,世界只能是对我来说的世界,具有很强的唯心主义色彩,也极容易造成唯我独尊的个人中心主义,他人或世界极易成为“我”实现“我”的梦想或欲望的方式和手段。小说中的画家Z与政治家WR,梦想着成为“人上人”,成为高贵的、被人崇拜的人,都把爱情视为他们进行征服的方式和手段,这种残缺的心理特征,导致了他们强烈的征服世界的欲望,加剧了他们的悲剧性存在。

以“我”来看世界,赋予世界以意义,必然逃脱不掉“我”认识上的局限性。认识能力的有限是人类永恒的生存困境,怎样去超越这些命定的困境,是史铁生进一步要思考的重点。

《务虚笔记》独特处在于它不同凡响的文体形式,即不确定性和模糊性。小说中具体的人物、事件和情节,还包括许许多多的场景、对话甚至人物心理与人物关系,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游移的、可置换的,作品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所有其他人。这种不确定性并不是作者有意要玩弄某种叙事策略,他所意欲凸显的基本意图:一方面,是想把某一人物个体的苦乐与梦想,以及他所经历的爱恨折磨,加以普泛化,交织到每一个人物个体身上去,是以个体形式存在的人类整体生存的价值与意义作一种普泛性的思考与表达;另一方面,将主体的“我”化入万千独具的心流,其实是在建构“我”的同时,也包含了对“我”的消解。“我”化入千千万万的形象中,取消了“我”的独立性,“我”可以是所有其他人,所有其他人都是“我”。

“至于‘我’偶然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那不重要,是F,是L,是C,是O,是N,那都一样,都不过是在‘我’的位置上经受折磨。”[1]426

当“我”根据“我的意识”意识到“我”的命运和苦难,同时也意识到所有人的苦难,于是,“我”不再是一个为一己的不幸而哀叹伤感,而是站在了整个人类的生存困境的高度上,来凝视与思索整个人类的存在。“我”已经完超越了某一个肉身的存在,走向了精神的“我”的存在。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成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3]

从“唯我”论者到已经完全消解了“我”的存在的“无我”论者,史铁生突破了个人主义的狭隘,在通透与大度中给予我们的是对整个人类存在的思考,他思想的深刻带给读者的是广博与开阔。

消解了某一肉身、生理性的存在,并不是要否定个体的存在。而是说“我”作为有限存在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生物性的存在,而更是一个精神性的存在,灵魂之在,无限之在。同样,“我”的存在并不是孤立、封闭的,而是与整个世界有关。个人只是世界之网上的一个网结,是世界整体的一个细胞。这个细胞是整个世界进化的结果,正像一个生理细胞蕴含着一个人所有的生命信息一样,一个人的精神构成也无可置疑地蕴含着世界的所有信息。“我能离开别人而还是我吗?我可以离开这土地、天空、日月星辰而还是我吗?我可能离开远古的消息和未来的呼唤而依然是我吗?我怎么能离开造就我的一切而孤独地是我呢……”所以离开世界、宇宙孤立地看个体是没有意义的。“我还在这整个世界所有的消息里,在所有的已知和所有的未知里,在所有人的欲望里,因而那是不灭不死的呀……”[1]463这样的“我”已经完全超越了“小我”,而走向了终极、无限的“大我”了。个体完全融入宇宙大化,融入无限,因而也就无所谓过去现在将来,有限也就是无限。有限参与了无限的生存之舞,在生生不息的生命长河中,“我”在其中生生不息轮回不已,生命也就获得了永生。

是不是所有的有限都能够获得生存的价值和意义,都能与无限沟通?史铁生说“人间的爱愿若一如既往,那就是他并未消失。那心魂将继续栖居于怎样的肉身,将继续有个怎样的尘世之名,都无关紧要。”[4]也就是说,与爱沟通,灵魂的向爱之途,有限存在以爱为根据,时间才不再是局限,有限个体才能超越生死界限,生命才能获得终极的价值与意义。

爱是苦难世界中人类获得拯救的唯一之路,它是对残缺的弥补与完善,正是有了对爱的追寻,人类才能够永无止境地走下去。“残疾与爱情”是解读《务虚笔记》的关键钥匙,它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境况,人人都是残疾,所以人人都需要“爱”的拯救,生命就是在“爱”的驱动下从开始到结束的永不停歇的“舞蹈”。是“爱”使得生命精彩、有意义,只有渴望“爱”,并且以“爱”来消除孤独与隔膜,才是永恒的人类之途,人也就在这个永恒的追寻过程中与无限沟通。刘小枫说“零落之生息可以超出这个世界,也就是超出因果、必然和时间的世界。只有以心以血把捉的爱的刹那才是永恒的。那一刹那打开了无端之在通向人生大全的柴扉。”[5]

对存在的思考,史铁生从个体的生命体验出发,但他突破了个人的局限,时间的短暂和命运的无常,在精神与灵魂的引导下,为生命描述了一个有限与无限相辅相成的永恒的存在时空,生存获得了永恒的价值。

[1] 史铁生.务虚笔记:第2版[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

[2] 史铁生.宿命的写作[J].当代作家评论,2003(1).

[3] 史铁生.我与地坛[M]//史铁生作品集.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4] 史铁生.病隙碎笔[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5] 刘小枫.这一代人的怕和爱[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

责任编辑:之 者

I1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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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275(2010)03-0108-02

2010-03-16

彭早霞(1980-),女,湖北红安人,解放军理工大学理学院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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