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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以来“白马人”研究在重大问题上的突破

2010-08-15蒲向明

大连大学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白马藏族民族

蒲向明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甘肃成县742500)

新时期以来“白马人”研究在重大问题上的突破

蒲向明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甘肃成县742500)

新时期以来,有关“白马人”重大问题的研究已经获得了突破:从根本上解答了其族缘、族属等方面的主要疑问,基本完成了对其宗教崇拜、信仰特征、语言、歌舞形式的调查研究,通过对“白马人”社会状况、社会变化以及民族文化、民族生理和心理的研究,有力证实了其独特性和独立性,增进了人们对该民族更深刻的认识;但研究尚有不足之处,应当引起学术界的注意。

新时期以来;“白马人”研究;重大问题;突破

新时期之初的1978年9月,时任中国科学院社会研究会会长的费孝通先生,在政协全国委员会民族组会议上把“平武藏人”或“白马藏族”作为民族识别工作遗留问题的典型予以介绍并指出其“在历史上并非属于藏族的可能性是存在的”[1],从而引起了社会各界对“白马人”的关注,一些有关“白马人”的专题文章见诸于报端,主要是对该民族风俗习惯、生活方式等方面的介绍。至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人们对“白马人”了解的逐步加深,学术界对“白马人”的民族识别、认定的探讨也在走向深入。

费孝通1982年5月27日在武汉华中工学院社会学研究班及中南民族学院部分少数民族学员座谈会上讲话时指出:四川省平武、松潘一带,有一支白马藏族,过去对外都称藏族。据说,这个称呼是这样来的:解放初,他们选派了一位代表上北京,是个老大娘。毛主席接见代表们,问她是什么民族?毛主席一问,老大娘很紧张,话也说不上来,旁人就替她说是藏族。毛主席又问:‘是不是藏族?’她说:‘是,是。’她自己什么族也不清楚,真的搞不清楚。后来一部电影上有这个民族,称作藏族。他们就说,我们不是藏族,我们同他们不一样,语言不同,服饰不同,也不信喇嘛教,怎么说我们是藏族?过了这么三十多年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知识分子,现在提出民族识别的要求。这些人究竟是藏族的一部分,还是另外一个民族?如果是另外一个民族,又是什么民族?……我们应当从历史上来看这些人的所有经历。民族固然是个稳固的共同体,但也是在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民族有个形成过程,不断变化的过程。[2]

这段话基本代表了当时学术界对于“白马人”较为普遍的认识,已经涉及到了“白马人”研究领域的一些重大问题:第一,解放初认定“白马人”为白马藏族,是一种行政上的或然情况,有其特定的历史成因和社会情景;第二,“白马人”自己不认为是藏族;第三,“白马人”和藏族语言不同,服饰不同;第四,“白马人”不信喇嘛教,也和藏族宗教信仰不同;第五,“白马人”在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了民族识别的自主要求;第六,认定识别这个民族,要用科学的态度,从历史上看它的“所有经历”,还要注意民族形成过程的不断变化。

需要申明的是,费孝通对“白马人”聚居地的描述,遗漏了甘肃文县,因为文县白马河流域当时比较偏远,知名度不高。实际上,白马河流域应该是“白马人”人数最多的聚居区。据谭昌吉《白马人论稿》(《西北民族大学学报》1989年1期)、谭昌吉《“中国白马人”研究》(刘启舒《文县白马人》,甘肃民族出版社2006年7月版)等资料载:1978年白马人总约10000多人(其中平武1700人,南坪4000人,文县4300多人);截止2008年底的统计,甘肃文县、四川平武、九寨(原南坪)县共有白马人17000余人,其中文县8300余人。

新时期以来至今的30余年,学界在“白马人”研究领域取得了怎样的进展?涉及到哪些重大问题?“白马人”后续研究在哪些方面应该走向深入?基于这些问题,本文拟对新时期以来“白马人”研究领域的几个重要问题做一检视,并对现有研究成果略加评议,提出尚存不足之处,以为引玉之砖。

一、新时期以来的“白马人”研究已从根本上解答了其族缘、族属等方面的主要疑问

通过文献法和实地调查,多数研究者认为:“白马人”既不同于阿坝藏人又有别于茂汶羌人,他们自称“贝”,自认为系古代氐族一支——白马氐后裔的说法应该是成立的。

首先,古代文献对氐人(白马氐)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商、周、秦时期甚至更早的神话时代,向后绵亘数千年至晚清、民国,有一个完整的发展链条。《山海经·海内南经》载:“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3]由此可以解释“白马人”妇女至今以鱼骨牌和海贝为标志性装饰的历史渊源。《诗·商颂·殷武》也有“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的记载。《史记·西南夷列传》(卷116):“自笮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駹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4]这是关于汉代白马氐首次的简要说明。《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卷86)进一步载录云:“其外又有嶲、昆明诸落,西极同师,东北至叶榆,有笮都国,东北有冉駹国,或土著,或随畜迁徙。自冉駹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此三国亦有君长。……其山(冉駹)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说……白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开,分广汉西部,合以为武都。”[5]《太平御览》(卷794)引汉应劭《风俗通义·四夷》:“氐言抵冒贪饕,至死好利。乐在山溪,本西南夷之别种,号曰白马。武帝遣中郎将郭昌等引兵征之,降服,以为武都郡。”[6]说明西汉武帝以前,氐人活动地区当在今天甘肃南部的武都(今陇南市成县西)一带。汉以后,人们记载白马氐呈多方面、立体化特征。《魏略·西戎传》载:“氐人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矣;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自还种落间则自氐语。其嫁娶有似于羌。……无贵贱皆板屋土墙……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善田种,饲养牛马,其妇人嫁时著衽露。……各自有姓,姓如汉姓,有杨、曹、李、杜、王等。”[7]南北朝起白马氐聚居范围开始南移。《北史·氏传》》(卷96)云:“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王侯,受中国拜封。”[8]《北史》所述的氐人活动范围,相当于今陕西西南、甘肃南部和与之接壤的四川西北部。《南齐书·氐传》载:“氐于上平地立宫室果园仓库,无贵贱皆为板屋土墙,所治处名洛谷。”[9]唐人载录“白马氐”有补充和发展。唐初司马贞《史记索隐》云“白马”:“夷邑名,即白马氐。”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唐李泰《括地志》卷4《成州·上禄县》:“陇右成州、武州皆白马氐,其豪族杨氏居成州仇池山上。”[10]唐杜佑《通典·边防五》(卷189)“氐”条云:“氐者,西戎之别种,在冉駹东北,广汉之西,君长数十,而白马最大。”[11]《通典·州郡六》(卷176)有云:“武都郡武州,古白马氐之国,西戎之别种也。”“同谷郡成州,古白马氐国。”说明“白马”是氐族的象征,渊源甚远,在唐代主要聚居区在成州、武州。凡此种种,都昭示着古代白马氐人与“白马人”之间的历史继承关系。

比较而言,唐以后白马氐人的活动在史书中的记载比以前少了许多,但仍然可以找到可靠的相关记录。如《宋史·蛮夷传四》(卷496)载:“白马氐,在汉为武都郡,今阶州、文州,盖羌类也。”[12]说明当时白马氐聚居区在今武都文县一带,且被怀疑其为“羌类”,可以看到历史上民族融合对“白马人”绵延进程的影响。《读史方舆纪要》四川8(卷73)黎州“绸金堡”条说:“黎、邓二州西百里有三王蛮,谓之浅蛮,盖笮都彝白马氐之遗种。”《元一统志》(卷4)陕西等处行中书省“西河州”载白马氐:“州境东通吐谷浑,至青海之塞,南直白马氐地。”乾隆《甘肃通志》(卷6)山川直隶秦州“文县”载:“白水江,在城南,……民居水上者为白水氐。”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唐以后,白马氐聚居区南移至阶州、文州,甚至更南的四川境内;白马氐从远古到清代延及民国有一条连续的发展脉络,清楚地说明了“白马人”绵延不绝且系白马氐后裔的承继性。

其次,是新时期以来的各项研究成果,涉及“白马人”同其他少数民族(包括藏族和羌族)在民族特征上的很大差异,表明民族独立性和独特性的存在。尚理、周锡银、冉光荣等通过对白马话同藏语安多语言和甘肃夏河话作比较研究后,所做的结论是:“这支民族的语言和藏语之间的差别已大大超过了藏语内部各方言之间的差别。”[13]张海国《肤纹识别白马藏人的族属》(《泸州医学院学报》1989年6期)明确提出:白马藏人是一支有待识别的民族,以肤纹作聚类分析,结果表明白马藏人与藏族的距离很大,很有可能是一支独立的民族。

关于“白马人”的历史族属,学界目前有氐族说、藏族说、羌族说、羌氐和其他族说五类。学者徐中舒、缪钺、邓子琴、李绍明、黄英等认为“白马藏人”是历史上古老氐族的后裔;藏族学者桑木旦、索朗多吉等认为是藏族;任乃强教授等则认为是古代“宕昌羌”的后裔;王家佑先生认为是格萨尔王的后裔。这些观点主要见于:徐中舒《川甘边区白马人属古氐族说》(与唐嘉弘合写),收入四川民族研究所1980年编印民族研究丛刊之2(内刊本)《白马藏人族属问题讨论集》;缪钺《略谈五胡十六国与北朝时期的民族关系》,收入1984年6月30日《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成立大会暨首届学术讨论会论文集》;邓子琴《试论四川平武等地区的达布人为中国古代氐族后裔说》(《西南师范大学学报》1980年第3期);李绍明《羌族与白马藏人文化比较研究》(《思想战线》2000年第5期);黄英《白马藏人族源探析》(《兰州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拉先《辨析白马藏人的族属及其文化特征?》(《中国藏学》2009年第2期);平武县白马人族属研究会《白马藏人属研究文集》四川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等。诸种说法中,多数研究者认为“白马人”是古氐族的后裔。“白马人”自己也这样认为,他们有武都国得名仇池国白马氐王太子之名。“仇池”一词源出白马语,意为“高大圣洁的祭坛”之种种传说(文县白马人学者余流源语,笔者记2009年)。

综此,“白马人”为氐族的后裔且具有独立性和独特性、在历史上并非藏族的论断正逐渐坐实,在学术界趋于定论,回答了其族源、族属的主要疑问。

二、基本实现了对“白马人”宗教崇拜、信仰特征、语言、歌舞形式的调查研究

“白马人”的宗教崇拜、信仰特征不同于藏族的藏传佛教。王家祐《白马藏人的宗教信仰》(《西藏研究》1982年2期)一文提出上世纪70年代末在平武一代的调查研究观点,认为:“白马藏人”是信仰本民族自己的宗教“白莫”,是一种山川崇拜的原始巫术,祭祀山川、土地和森林,念咒驱鬼,很接近氐羌系的“笨钵瓦”(俗称“黑教”),与彝族的“毕摩”(或写为“白马”),但当年调查时已经看不到宗教仪式和经堂陈设,宗教用品也很难看到了。杨冬燕《(白马)藏族信仰习俗现状调查研究》(《西北民族研究》2001年第3期),在田野考察的基础上,对白马藏族信仰习俗中至今存在的自然崇拜、苯教信仰、中国道教信仰以及“朝格(池哥)”、“杨氏爷”、行业信仰和藏传佛教信仰的状况做了如实清理和描述,并对(白马)藏族的丧葬、民间禁忌以及种种信仰习俗的特点和它们与(白马)藏族整体生活的关系做了必要的探讨。孙宏开先生的《历史上的氐族和川甘地区的白马人——白马人族属初探》一文[14],在追溯了“白马人”的族属、族缘的同时,重点探讨了氐族和白马人的关系,不仅回答了费孝通在宗教崇拜、信仰特征等的存疑之处,还首次明确提出“白马人”的称谓。

有研究者把“白马人”的信仰和崇拜与歌舞形式结合起来研究。王国基《甘肃文县白马氐人的“池哥昼”》(《傩苑—中国梵净山傩文化研讨会论文集》2006年11月)和《白马人傩祭舞蹈三目神面具之源》(《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年第2期)等文章认为,文县白马人傩祭舞蹈三目神面具,是研究古代氐族历史和宗教文化的“活化石”,对探寻白马氐族的族源、地望及发展轨迹,具有重要价值。王越平《敬神与狂欢——白马藏族三个村落“跳曹盖”仪式的比较研究》(《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8年第2期)应用人类学仪式过程分析的方法,对甘肃文县麦贡山、四川平武厄里寨和木座寨三个白马藏族村落“跳曹盖”(四川称“跳曹盖”甘肃称“池哥昼”)仪式的对比分析,指出“跳曹盖”仪式是驱鬼敬神与狂欢庆典仪式的耦合,在不同的村落中二者在仪式中所占的比重有多寡,造成这一差异性的原因和二元性特征实为不同社会情境下价值观念的产物。同类型的研究有李鉴踪《白马藏人的跳曹盖习俗研究?》(《天府新论》1994年第2期)和《跳曹盖——一种古老的傩文化形态》(《西藏民族学院学报》1993年第1期)等。

对于“白马人”的共同语言——白马语,目前学术界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是藏语支的一种独立语言,另一种认为是藏语。前一种意见以孙宏开为代表。他的观点详见于《白马人的语言》(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编《白马藏人族属问题讨论集》1980年)、《历史上的氐族和川甘地区的白马人》(《民族研究》1980年第第3期)、《六江流域的民族语言及其系属分类》(云南省民研所编《民族学报》总第3期,1983年)、《试论我国的双语现象》(《民族研究》1983年第第6期)、《试论中国境内藏缅语的谱系分类》(《云南民族语文》1990年第第2期)、《白马语是藏语的一个方言或土语吗》(《语言科学》2003年第1期)等论文和他与日本学者西田龙雄合著的《白马译语的研究》(日本京都松香堂1990年)一书。

孙宏开对白马话进行了系统的论述,认为:“从语音系统来看,白马语与羌语、普米语相近似而与藏语稍远”,词汇方面,“选择2000多个常用词和藏语进行比较,同源词有500多,占比较词汇总数的27%多,异源词占720,大大超过了藏语各方言土语之间的差别”;“白马人使用的语言有自己的基本词汇和语法构造,虽然有与藏语相同或相似的一些特点,但它们之间的差别已远远超过了藏语内部各方言之间的差别,因此说白马话是一种独立的语言是完全有根据的。”[15]认为白马话是藏语的有曾文琼的《试论“达布人”的族属问题》(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编《白马藏人族属问题讨论集》1980年),桑木旦的《谈谈“达布人”的族别问题》、《再谈“达布人”的族别问题》、阿旺措成与王建民的《白马藏区语言调查纪实》(《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88年语言文字专辑)等文章。但前几篇只是举例性地谈到白马话有若干基本词与古藏语相同,后一篇虽较详细,但语音部分只列出8条白马话与藏语的对应关系,词汇部分只比较了150个基本词,不足以反驳孙宏开等学者的观点。值得一提的是,黄布凡提出“白马人”的“底层”说:“白马人最早使用的语言可能是氐语,这种语言虽然已经消失了,但它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失败的语言总是要在胜利了的语言中留下一些踪迹和影响,成为所转用语言的‘底层’”。“从现在白马话的情况来看,与藏语相同部分为其主体,与藏语相异部分所占比例小,是原有语言的底层。”[16]此说虽运用梅耶的历史语言学中比较方法研究白马语,认为其属于藏语,但提出了古代氐语作为“底层”存留在今白马语的情况,实际也是承认了“白马人”语言历史延续性的存在,对它作为一个独立民族的确认具有重要意义。

长期以来,“白马人独立语言”说影响较大,被不少人所接受、所引用,例如费孝通在《关于我国民族的识别》一文中说:“他们(白马人)的语言和藏语之间的差别超过了藏语各方言之间的差别。”戴庆厦在《中国藏缅语描写语言学的现状及展望》一文中说:“就目前所知,(藏缅语族)已确定为独立语言的有35种”,其中就包括“白马语”[17]。据此,应该可以说“白马人”拥有历史传承的、独立的共同语言问题,学术界已经解决了主要问题,争论肯定还会有,但主体认识的方向应该不会再有更大的改变。

三、通过对“白马人”社会状况、社会变化以及民族文化、民族生理和心理的研究,有力证实了其独特性和独立性,增进了人们对该民族更深刻的认识

关于“白马人”生活地域和社会状况的研究,观点比较集中。学术界目前有人认为在今武都至文县、平武、九寨沟、松潘一带是其祖先古白马部落的聚居地:“据考,白马原指地名,古白马部落原在甘肃文县西北古白水上游”[18];“白马人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其祖先可以上溯至先秦时期的氐羌人。在秦汉时期,今天白马人生活的四川平武、九寨沟、松潘和甘肃文县一带就是氐羌人生活的区域”[19]……实际上,早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顾颉刚先生依据《北史》和张维《仇池国志》指出:“武都本是白马氐的大本营,那边有一座大山,在今甘肃成县的西面。……这座山有田百顷,故名百顷山;又因上有大池,可以煮盐,亦名仇池山。这是氐人的形势险要之地,每有军事,就据险自守。”[20]说明白马人的发祥地在今西汉水上游流域,秦汉至南北朝时期的古籍记载为此提供了很好的理论支持。本世纪初,赵逵夫先生认为西汉水上游氐羌族远古渊源是刑天,系炎帝族系,“武都,乃氐人自称其地、其国之名也。”[21]这又和白马人关于武都国名的由来传说相符。其实,比上述学者所论更早的商周时期,氐羌的源族西戎就活动在西汉水上游流域,赵化成先生认为该地域发现的寺洼文化的族属就是历史上的西戎——氐羌戎的遗存[22]。关于这一点,在最近考古发现中也得到了证实:“在西汉水流域发现寺洼文化属于情理之中,但是,该文化大批的遗址及其内涵长期未见报道,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23]如果是这样,“白马人”远古至今的地域研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特别是先于秦汉的情况,应该按照各学科领域的新发现加以研究。

对“白马人”的社会经济生活及其变化的研究,学术界已取得了较丰富的成果。例如李绍明《羌族与白马藏人文化比较研究》(《思想战线》2000年第5期)、黄英《白马藏人族源探析》(兰州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连玉銮《四川平武白马生态脆弱地区经济模式变迁评析》(《人文地理》2007年第3期)、顾人和《白马人村落人居环境的地理特色》(《中国园林》, 2006年第4期)等论文,已经表明了“白马人”共同经济生活独立和特殊性。

对“白马人”民族文化的研究,学术成果数量最多。徐学书《南坪“白马藏人”“十二相”祭祀舞探索——兼论南坪“白马藏人”的族源》(《西藏艺术研究》1988年第3期)一文探索了南坪“白马藏人”“十二相”祭祀舞蹈,并把艺术研究与“白马藏人”的族源追溯联系起来。其他如肖常纬《平武白马藏人民间音乐考察》(《音乐探索》1986年第3期)和《平武白马藏人民间音乐考察录》(《中国音乐》1998年第2期)、向远木《略谈白马人的丧葬制度》(《四川文物》1989年第4期)、何晓兵《四川白马藏族民歌的文化学研究》(《音乐研究》1992年第3期)和《从白马民歌看白马文化的来源》(《音乐探索》1993年第1期)、何晓兵《四川白马藏族民歌的描述与解释》(连载《云南艺术学院学报》1999年第4期至2001年第2期)、毛继增《对白马藏人号角式音列民歌的联想》(《音乐研究》1999年第3期)、苟玉娟《白马藏族入赘婚浅析—以四川省平武县木座藏族乡木座寨为例》(《天府新论》2007年12月)、张益琴《甘肃白马藏族民歌考察及演唱分析》(《甘肃高师学报》2007年第4期)、燕仲飞《甘肃白马藏人歌唱方法初探》(《科技信息》2008年第1期)、施琰茹等《白马藏人文化经济教育发展的考察研究》(《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和《白马藏族儿童早期言语发展的考察研究》(《学前教育研究》2004年Z1期)等成果,从不同层面研究了其宗教信仰、音乐形式、歌舞、丧葬制度、婚俗、教育等方面的特点和基本情况,已基本明确了作为民族文化的共同特点。

“白马人”文化的保护也引起了学界注意。赵宏亮硕士论文《文县白马人的文化特色及其旅游资源开发》(西北师范大学2007年)选取具有代表性的白马人聚居地之一的甘肃文县铁楼麦贡山村社区为切入点,通过两次田野调查所获得的文字、照片、录音、录像等资料来全面反映文县白马人的文化特色及成因,并提出了实行保护性开发和可持续发展的措施。余永红《全球化背景下陇南白马人民间美术保护问题刍议》(《前沿》2009年第5期)一文指出:陇南白马人虽然生活于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中,但随着现代科技和信息技术的高度发展,白马人的生活也正在迅速发生变化,陇南白马人的民间美术也正在向世俗化方向发展,其服饰、建筑、家具、面具等民间美术种类,正在逐渐丧失本民族艺术的古朴、神秘等传统艺术精神和韵味,有效保护白马人民间艺术和文化是重要的历史和现实任务。

“白马人”生理、心理素质的稳定,学术界研究成果虽然不是太多,但份量较重。如“2000年以后的分子人类学研究发现,白马藏族的父系遗传基因中棕色人种占压倒多数。此种基因南方和北方的汉族中几乎完全没有;同时藏族的此种基因大约占一半左右,另外一半和汉族有相同父系基因”[24],可以说从DNA角度作了“白马人”独特性的有说服力的研究。此外,黄新美《四川平武白马藏族外眼形态学特征》(《解剖学研究》1988年第1期)、李文英等《四川平武白马藏族外眼形态学特征》(《人类学学报》1987年第3期)和《四川省平武县白马藏族体质调查初步报告》(《四川解剖学杂志》1984年第1期)、胡兴宇等《对南坪县境内“白马藏族”男女青壮年体质特征的调查研究》(《泸州医学院学报》1987年第4期)等研究论文,研究了“白马人”人类学方面的独特表征,对认识这个民族的独立特性提供了有力支持。

四、余论

新时期以来,“白马人”研究在重大问题上取得突破是有目共睹的,成绩是突出的。毋庸讳言,也有不足之处,举其大者,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对“白马人”传说、史话、故事在文化层面研究不够。古文献记载如《逸周书·王会篇》谓“氐羌以鸾鸟”。晋人孔晁注:“氐地之羌不同,故谓之氐羌,今谓之氐矣。”[25]《竹书纪年》:“成汤十九年,大旱,氐羌来宾(归服)”;“武丁二十四年,克鬼方,氐羌来宾。”[26]可见,“白马人”从古氐人开始,就伴随着大量的故事传说,但由于他们丧失了文字,故事传说只能用口口相授“贝倒捉,杰意捉”(白马语,意为“西番留话把,汉家留文书”)的方式向后传承,由于这种传授方式的限制,“白马人”传说、史话、故事已失传了很多。所以这方面的研究应该是迫在眉睫,带有抢救发掘的性质,学术界若开展对此更深入、细致的研究,将会探寻到未知的文化秘密,意义重大。

第二,纯理论研究较多,实证研究和微观有深度的研究比较缺乏。只有联系“白马人”的生活实际,一些研究层面的东西才能理解得准和透。脱离“白马人”生产劳作、社会实际的概念推衍,不仅往往隔靴搔痒,而且缺乏际意义和活力。随着更多的学者深入“白马人”聚居区实地考察,相信会产生优秀的实证研究成果和微观但有深度的研究成果。

第三,对“白马人”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仍然满足不了研究的需要。“白马人”的很多资料现存于老一代本民族的“传人”记忆里,以口头的形式传承。以往的一些资料、整理作品散见于各种书籍,真伪混杂,面目难辨,只有经过有条件的人搜集整理,才能为更多的研究者利用。一些研究组织或个人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阶段性成果即将出现,如陇南“白马人”聚居区的研究者整理了一批资料,可望年底出版。

第四,对“白马人”民族发展研究不够。对“白马人”的研究,四川起步早,研究成果多,而甘肃起步晚,成果也较少。从“白马人”民族发展的角度看:四川所属“白马人”聚居区,“藏化”倾向明显,一些“白马人”独有的文化随着市场经济社会条件的变化,正在被藏文化所同化;而甘肃白马河流域的“白马人”聚居区,“汉化”程度正在逐渐加深。目前,一些学者从保护文化资源的角度,已经涉足到“白马人”民族发展研究区域,此研究进入展开之势为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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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reakthroughs on the Major Issues in“Baima People”Research in the New Era

PU Xiang-ming
(Department ofLiterature,Longnan Teachers College,Chengxian742500,China)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era,the research on the major issues of"Baima people"have achieved a breakthrough.Answers have been found to the fundamental questions about its geo-ethnic,family,etc.Investigations are completed into their religious worship,identity,language,song and dance forms.Through the study of their social conditions,social changes,national culture and national physiology,the uniqueness and independence of the people have been firmly proved In thisway,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ion has been increased.However,there are still inadequacies in the research which should be noticed by the academia.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era;“Baima people”research;major issue;breakthrough

book=92,ebook=1

C95

A

1008-2395(2010)01-0092-06

2009-08-18

蒲向明(1963-),男,陇南师专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和陇南文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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