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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Z》 文 论 思 想 浅 析

2010-08-15朱孔阳

文教资料 2010年10期
关键词:意素符码结构主义

朱孔阳

(中国矿业大学(徐州)研究生院 文法学院,江苏 徐州 210000)

一、《S/Z》在巴特学术生涯中的整体地位

根据国内学者的划分,法国著名思想家、文艺理论家巴特的学术研究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对文学的符号学研究进行了最初的探讨。

第二阶段,是他的结构主义文艺思想成熟时期。

第三阶段,转向“文本”研究,用后结构主义理论分析巴尔扎克等人的作品。

第四阶段,转向“道德观”研究,并采用“片段”的方式进行写作”。[1]

我认为:《S/Z》正是在第二阶段转向第三阶段的关键时期问世的。它承上启下,在巴特的学术生涯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乔纳森·卡勒称此书是巴特思想的小型百科全书)。

《S/Z》发表于1970年,是巴特从结构主义过渡到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或者按他自己的话:多元性批评)的关键一年。在《S/Z》中,他开篇就对结构主义文论进行了深刻反思:“某些佛教徒依恃苦修,最终乃在芥子内见须弥。这恰是初期叙事分析家的意图所在:在单一的结构中,见出世间的全部故事……从每个故事中,抽离出他特有的模型,然后经由众模型,导引出一个包罗万有的大叙事结构。”这个理想可谓宏大。然而,文自身内部的差异性“显然不具有完整而无法简化的性质”。换句话说,文本的差异是客观存在的,结构主义文论家的这种苦差事不该也不能取消之。《萨拉辛》属于他颇多非议,好像缺乏复数的“引人阅读之文”。然而在《S/Z》的结尾处,一个沉思就“弥补了它在复数方面的节省”,而注入了最后一个意义:未济。[2]P339“未济”二字即是巴特对《萨拉辛》的评价,又是他的文论理念。这似乎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巴特也以这种方式表达了文的差异不可侵犯的立场。

因为这一转向,巴特得了“结构变色龙”这一谑称。然而巴特的转向并非真如变色龙一般说变就变。他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两个阶段之间也有有机的联系。用他自己的话说:“显然,在这些时期中,有一部分重叠,回返,亲和,沿存。 ”[3]P148思想者的认识,有一个发展、变化、反思、前进的系统过程。在第三阶段中,在《萨拉辛》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第一、第二阶段中的理念和方法。

二、“引人阅读之文”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在早期的《零度写作》中,巴特探讨了古典的法国写作风格,认为这种所谓的现实主义作品 “远非是中立的”,[4]而是将资产阶级的世界观和意识形态自然化、客观化、真理化。把一种模式强加于人,把“人类的全部经验都纳入自己对世界的特定看法中”。[5]P110同时,在《S/Z》,他把“一切能引人阅读之文”称为古典之文。认为这种文本的特性在于把一种价值观或者一种共识永远地固定下去。而《萨拉辛》就是一篇表达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作品。

那么,该如何理解在《萨拉辛》中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古典之文—引人阅读之文”内涵之链呢?

整体而言,这篇小说围绕着朗蒂家的小老头是谁和朗蒂家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这两个谜展开,换言之,这两个谜是小说的核心,从开篇时人们的窃窃私语到临近结束时的真相大白。巴尔扎克展示了高超的技巧说完了这个故事。先是提出谜题,又埋下伏笔,使用一幅画作为解谜的基石,再屡屡拖延……最后,完成了阉人是近代资本主义的象征这样一个隐含的主题。

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中,“钱”不同于封建时代的财物。“往昔,钱财……是一个标志;目下……是一个符号”。[2]P111这个还未完成原始积累的时代的钱财,没有来源、基础、支柱,是纸片、符号,内在空虚。而小说中,拥有巨额财富的,恰是一个阉割之躯。“人妖是近代资本的象征,它象征着内在空虚的金钱”。[6]P184

与之类似,从赞比内拉的身体—萨拉辛的雕塑—红衣主教差人临摹—维安的临摹—吉罗代的临摹(《恩底弥翁》)这一过程,又是资本周转的过程的象征。赞比内拉的身体,既是文学身体,又是资本身体。

最后,整篇文章像一般引人阅读之文一样,与生俱来地带有解谜性质,这又与资本周转过程类似,核心都是空虚:前者是谜,后者是钱。读者在解谜过程中只有跟随作者前行,而当谜解完,作品的意义也就完了。读者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着下一篇文章的到来,然后把这个过程再重复一遍。

显然,巴特并没有放弃早期的所有理念。《S/Z》中对早期巴特所批判的一些东西继续予以批判,并以这些批判为基础,阐释其理论主张。

三、“转述/书写”批评观的集中体现

在《S/Z》一开头,巴特就尖锐批判了前文所述的“引人阅读之文”。他主张文学工作(将文学看成工作)的目的,在于使读者成为文章的生产者,而非消费者。作者和读者不该分离开来,是读者陷于“闲置的境地”,即“不把自身的功能伸展出来,不能完全体味到能指的狂喜,无法领略及写作的快感,所有者,只是要么接受文要么拒绝文这一可怜的自由罢了”。[2]P56

但是,这样的文章毕竟存在于现实之中,读者所能做的,难道仅仅是消极的拒绝吗?巴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认为应该进行创造性的阅读。那么,这种创作性的阅读是什么方式呢?

从大体而言,巴特跳出文本,又时进时出,变换角度,改变关于意义的命名,不作总结性的盖棺论定之论。“从对于叙述的宏观结构的描述过渡到对于一部作品的完美审视,以便标记所有的单位和它们的编码,并以此阐述微观结构”。“这是对于巴尔扎克的文本的每个片断所具有的各种同时的意义进行的一种细致的、渐次的、沿着文本移动的、编造簿记的、评述性的、需要时可以离题的分析”。[7]

具体而言,巴特使用了五种符码:阐释符码、意素、象征符码、布局符码和文化符码。这五种符码贯穿全文,揭示文本的意素,实践文学符号学的方法。这五种符码基本功能如下:

1.阐释符码:“以不同方法表述问题,回答问题,以及形成或能酝酿问题,或能延迟解答的种种机遇事件,诸如此类功能的一切单位”,“其功能乃至可构成一个谜并使之解开”。

2.意素:“预先用来固著在文的好几处地方”,“具有迁变的因素,可融合其他相类的因素”,“以创造性格、环境、转义、象征”,或说“用一个(近似的)词来指明阅读单位涉及的含蓄意指的所指”。

3.象征符码:在象征域内,凸显了辽阔的范围,即对照的范围,以此引起了引子单位。

4.布局符码:它包含了情节符码和行为符码。

5.文化符码:“实际谚语的转换”。[8]

这五种符码就像五个尽职尽责的探雷工兵,它们挖掘出了文本里蕴含的意素,为进一步文学批评奠定了基础。也正是又与意素的理清,巴特的文学批评理念才能找到得以发挥的途径。符码是巴特文学理论体系中很重要的概念,按照巴特的说法:“符码本身始终是文的种种门,是内在蕴和的旁逸蔓衍的征兆、路标,是一种力量,可控制文,是一种声音,可织入文内。”而他试图做的便是用符码来构成一种网络系统局域,进而“形成一个立体空间”。[2]P85

另一方面,把《萨拉辛》分割为561个意义单位或词汇层(在学术生涯的第二阶段中,巴特就意识到,结构语言学可以为叙事文的结构分析提供决定性的概念和方法,为此,叙事文的分析应该跳出语言学传统上最大的分析单位——句子,而应将句子看成话语的最小组成要素)。巴特有作为文学评论家所掌握的信息优势。比如在第34章第130个语义单位里。巴特从马里亚妮娜的一句话里提炼出“意大利语”这个意素(这恐怕也是个阐释符码,暗示谜底与意大利有关),欧洲以外的读者恐怕很难了解或领悟。至于在第4个语义单位里,从“波旁宫的钟声”推进到“圣奥雷诺郊区”再到“趁着时局不稳而发迹的暴发户的聚集区”。不要说外国人,就是当代法国人甚至巴黎人也未必清楚。

同时,不时地脱离正题去讨论一个具体的词汇层或从词汇层系列中引出一些更加一般性的含义。这种主题讨论有93个。评注与某一主题的专论交替进行,增值了文的复数和可能性。

巴特认为:文章本身浑然一体,无迹可寻。而要寻找出兴味,读者便必须在文章的“边缘,标记,分界线”[6]P174处下手。《S/Z》像萨拉辛所持的剑一样,划开了文本。“使文呈星形裂开”,“探查其中意义的徙动,符码的露出,引用的白驹过隙”。[2]P74-75

四、从“引人阅读之文”到“引人写作之文”

在《S/Z》中,巴特把《萨拉辛》划分为561个单位,这并不是偶然的随性之举。事实上,这是巴特关于文学一贯的审美主张。他曾说过:“(我)对于片段的喜爱由来已久。 ”[1]事实上,除了寥寥基本专题论述(《S/Z》、《服饰系统》、《论拉辛》)之外,巴特没有长篇文论,大都是短篇文章的汇编。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巴特坚决反对以长篇大论形成稳定意义的“日常舆论”(doxa),他说:“一种多格扎(一般的舆论)出现了,但是无法忍受;为了摆脱它,我假设一种反论;随后,这种反论还是得以确立,它自己也变成了新的成型之物,新的多格扎,而我又需要走向一种新的反论。”[3]巴特认为,文章不应是一种产品,而应是一种生产。为此,他提出“引人写作之文”的理念,这种文章以关键词为连接,读者可以自由地遨游于信息之海,这使得读者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对一个主题文本进行审视。不仅在信息量上较之于传统阅读有了提升,而且它使得读者脱离某一文本的限制,进入不同的阅读语境。原本单一的立场和意义所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义的不断延伸。在跳跃中,读者的阅读视野被放大,阅读立场也处于不断的变换中。单一、固定、终极的意义不复存在,对文本的解释有了自由,而这种自由正是创造的前提。

巴特之所以这么反对一个完整文本,而屡屡要划开、剪切,除了因为对多格扎的反对之外,还在于他坚信文本的审美价值和阅读的快乐集中在文的裂口和片段的边缘处。在《文本的快乐》中,他认为:“阅读的快乐显然来自某种断裂……快乐所需要的,是一种出现损失的场所,是断层,是中断,是风蚀。 ”[1]这些地方即《S/Z》中所说的“边缘,标记,分界线”,只有在这里才集中文本的审美价值,符码的露出,意志过程的快感。根据巴特很喜欢举的一个例子:人体最性感的地方,是衣衫微开,肌肤隐隐约约闪现的地方。因此,他主动选择了片段写作。“可以打碎我所定名的成型的观念、论述和话语,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人们按照对于所说内容要给与最终意义的想法来构建的……片段是一种可喜的打乱即一种断续,它确立句子、形象和思想的一种粉化状态”。[1]

《S/Z》发表后,过了约两年,怀着作家梦的巴特进入了自己的第四阶段,开始以片段方式进行写作。

五、结语

《S/Z》作为巴特学术生涯的关键之作,对之前的理论有修正出,有延续处,同时又为巴特进入最后阶段奠定了理论基础。但本书最大的理论贡献,还应该是他那独树一帜的文学批评方法。这种方法增值了文的复数和可能性,使评论家变成了作家。在世界文学批评史上,应该占有一席之地。

[1]张智庭.罗兰·巴特美学思想论述[J].黄河科技大学学报,2002,(9).

[2]罗兰·巴特著.屠友祥译.S/Z[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3]罗兰·巴特著.怀宇译.罗兰·巴特自述[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4]罗兰·巴特著.李幼蒸译.写作的零度[M].北京:三联书店,1988.

[5]特伦斯·霍克斯著.瞿铁鹏译.结构主义和符号学[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6]铃村和成著.戚印平,黄卫东译.巴特:文本的愉悦[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7]张智庭.罗兰·巴特美学论述[J].黄河科技大学学报,Vol4,(3).

[8]陈芸.纸牌的秘密[J].龙岩学院学报,Vol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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