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与墨学研究
2010-08-15陈黎
陈 黎
(太原大学 旅游系,山西 太原 030009)
傅山与墨学研究
陈 黎
(太原大学 旅游系,山西 太原 030009)
傅山是明清之际开创诸子学研究的重要代表人物。他在诸子学研究中,对千百年来少有人问津的墨子之学进行了注疏及研究,以自己的方式解读和阐释墨子及其学问,对墨子思想多有阐发,并借注疏墨子表达了自己的哲学思想和观点。
傅山;墨学研究;荀子;公孙龙子
墨学研究在汉初墨家学派湮没之后就陷入了后继乏人的困境。晚明清初,战乱纷争,国家混乱,怀着治国平天下心愿的学士们分裂为两类:其一如顾炎武主张回归汉学,推崇五经,以古为尊,这形成了清朝学术的一个主要的特征,本质上是一种回归先秦经学对理学的反动;其二如傅山反对经学的权威性与独占性,打破了自汉儒董仲舒以来独尊儒术五经的传统,实现了一种经子平等的学术观,这便形成了清代学术的另一个主要的特征,而墨学研究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得以复兴,傅山也就成为了近代墨学研究的先行者。
傅山在子学研究上,范围非常广,墨学是其研究的一部分。《大取篇释》是傅山唯一留存于后世的关于墨子研究的重要著作。《大取篇释》详尽地对墨子的《大取篇》进行了阐释。另外,傅山在诸子思想的研究过程中,非常注重诸子观点的相互比较,在《荀子批注》和《荀子评注》中,就有多处将荀子思想与墨学思想进行比较。在《公孙龙坚白论》中也将公孙龙子的思想与墨学思想进行了分析解释。除此之外,还有散见于傅山其他作品中的对于墨学思想的解释,例如在《庄子翼批注》当中就有对于墨子与庄子思想的比对。这些构成傅山墨学研究的重要依据。
一、《大取篇释》墨学研究及特点
《大取篇》,有“语经”之称。是墨子后学对其《兼爱篇》的概括与发展。其创作的时代是当时各家学派论证辩难之时,尤以公孙龙学派最为活跃。《大取篇》的思想主要是与公孙龙学派在对于“名实问题”上展开论争。《大取篇释》是傅山关于墨学研究现存的一篇。《墨子·大取篇》是古代逻辑史上有重要地位、影响的著作。
1.重视名理的主观读解
名理问题,主要是围绕着概念之间的关系进行讨论,具体研究概念、名称以及实际之间的关系。另外,傅山在哲学研究过程中,尤为重视独立思考,关注墨子的《大取篇》也证明了他对于名实问题的关注。其在《大取篇释》中,不仅论述了名实、是非、同异之辩,而且在注释上,不拘泥于原文的内容,根据其反正名主义的需求,重新进行了阐述。在其整个的论述当中,他本着“实在,斯名在”的原则,汲取了庄子思辨中关于相对性的合理因素,重视因明论证中的思辨观点,发展和完善了古代逻辑思想中的思辨性,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侯外庐也评价傅山说“:《墨子·大取篇释》的注释,更是后来毕沅、汪中等训诂《墨经》的前行者,这种研究在清初学者中只有傅山一人,我们不能不说在当时他的胆识高人一等。”
2.融汇经、子以解其意
在傅山注释《大取篇》时,发挥自己博览诸子书籍的优势,重视对诸子之间思想的比较。开拓了我们的研究思维。例如,在《墨子·大取篇释》中,在分析“智是之世之有盗也”时,把其与管子的“仓廪实而知荣辱”进行了比较:所谓智者,是知世之有盗也。若爱使之“仓廪实而知荣辱”,故尽爱于一世之人,使食其力,而弥盗必也。傅山赞同管子“仓廪实而知荣辱”的观点,并且他认为“智者”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使人人都自食其力,社会上就少了偷盗之人。傅山根据明清之际的社会现状,引用管子的观点,将“尽爱一世人”与“自食其力”联系起来,体现了他务实的精神,以及对子学的尊重,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其“经子平等”的观念。又如,傅山非常重视《荀子》的研究,认为《荀子》一书是“以为着眼之先”。他指出《荀子》中有“非墨而有近于墨家者言”,不但看到了荀子与墨子言论当中的相通之处,同时又指出两者之间的相异之处。他将荀子的《天论》与墨子的《墨子·大取篇释》中的观点做了比较,认为:荀卿屡有非墨之论。此篇“大天而思之,孰与物蓄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庆时而使之?”[2]1282与墨子《大取篇》之语“:为暴之语天之为,是也,而性为暴人歌天之为,非也”[2]973“歌天之为,”即从天而颂天之义。道固有主,相左者,而与之少合者如此。
傅山认为荀子与墨子在天道观上有相一致的地方。正是这样的对比分析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思路清晰、思维敏捷的学者傅山。他将诸子的思想进行互相比较,深入分析,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在《荀子批注》当中,他强调《荀子》一书“不全是儒家者言,而习称为儒者,不细读其书也。有儒之一端焉,是其辞之复而者也。但其精挚处则即与儒远,而近于法家,近于刑名家,非墨而又近于墨家者言。”还论述到荀子的思想“其精挚处,则与儒远,而近于法家、名家。”傅山在诸子学的互相比较中,兼收并蓄,包罗众家所长,思想独到。在对于其他诸子的评论中,他说:“申、商、管、韩之书 ,细读之,诚洗东汉、唐、宋之粘,一条好皂角。”应该借鉴诸子思想的创新思维,开拓思路“,执古之道,以御今有。”[3]
3.偏重墨子“兼爱”、“志功”思想
傅山在《大取篇释》当中,对于墨家思想不仅仅停留在文字的训释上,他把更多的内容放在了对于墨家思想的阐释上,深入挖掘了墨子的思想内涵。其中最为主要的包括有:墨家的“兼爱”思想、“志功”思想以及逻辑思想。首先,是“兼爱”的思想。在注释中,傅山肯定了墨子”兼爱思想”,还提出了自己的“爱众”的思想。认为,有人类,就必然群居,群居是人类发展的必然趋势。“人必群”,“所以必须爱众”。并且指出其所爱之众乃是为天下兴利除害之人。“用爱者,为其人也;至于鬼,则非人矣。”[3]既然爱众,必然利众。正所谓“兼相爱、交相利”。爱众必须利众,“生以利天下与死以利天下名一,则生死亦不可惜也。”为天下大众之利,生死无所谓。当然,人都有私利,傅山提出了一个“正”的标准,来解决私欲与爱众之间的矛盾。“正如墙之可以蔽御,又可以堵界而不过。”[2]1983既然天下之利不可以去,那就应该有一个平衡二者的方法。按照“正”的标准,又具体地提出了“正”的“量”和“度”的标准。要“自立为之”、“各尽其所爱之量”、“取之有度”、“爱之不偏”。不能光想自己,要博爱,要“拊”,即平等。这种思想在当时具有时代进步意义。其次,傅山提倡“经世致用”,所以更着重于讲求实际功效。认为“兴利之事,须实有功,不得徒以志为利于人也”[2]958就是要志功的统一,以“实功”作为衡量标准。“志”“功”应当是统一的。“志与功不可相从而得以志为功也。故志是志,功是功,当辩也。”[2]979光有志,不能说是有利于人的,应当实有功,才能叫做利于人。美好的志向应当与实际行动相联系,确实有了好的效果才是真正的利于人。傅山这种对于志与功的区分,实际上也是对于当时社会空疏的理学学风的一种批判。再一个主要的内容就是关于“逻辑思想”的论述。傅山在文中提出了所谓“实指之词”与“想象之词”的范畴。
二、《荀子》注解作品对墨子思想的解释
荀子,我国战国晚期著名的思想家,其思想在中国思想史上有重要的价值。傅山非常推崇《荀子》,并且完成了关于荀子研究的两部著作《荀子评注》和《荀子校改》。这两部作品成为后世研究荀子以及傅山思想的重要依据。荀子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博众诸家”的思想积极地影响了傅山。虽多有诘难,但是总体上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在诸子研究当中,也尤为重视对于荀子思想的探究,并且将其与其他思想,包括儒家、墨家、名家、法家的思想,进行对比分析,得出了独到的结论。
《尧问篇》:傅山曰:荀子三十二篇,不全儒家者言。而习称为儒者,不细读其书也。有儒之一端焉,是其辞之复而者也,但少精挚处,则即与儒远,而近于法家,近于刑名家。非墨而有近于墨家者言《,性恶》一篇,立义甚高,而文不足付之,伪字本别有义,而后世用以为诈伪,遂昧从人从为之义,此亦会意一种。
“非墨而有近于墨家者言”是傅山对于荀子研究总结性的论断。也是首创之言。认为其思想“近于法家,近于刑名家”,又“有近于墨家者言”。可见其思想有与墨家相通之处,也有与其不同的观点。
《乐论篇》:是先王立乐之方也,而墨子非之,奈何?墨笔眉批:非墨。是先王立乐之术也,而墨子非之,奈何?墨笔眉批:墨子。
《天论篇》:荀子屡有非墨之论,此篇“大天而思之,孰与物蓄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侍之,孰与应时而使之?”与《墨子大取篇》之语“,为暴人语天之为是也而性,为暴人歌天之为非也。”歌天之为,即从天而颂之之义,道固有至相左者,而与之少和者如此。
此番话语揭示了荀子与后期墨家在自然观方面的一致性。认为天道就是自然之道,与其等待上天的照应,不如主观努力,制天命而用之。当然,傅山在唯物论的自然观上,与《荀子》、《墨辩》有相通之处。
三、《公孙龙坚白论》对墨子思想的解释
傅山认真批注了公孙龙子的《白马论》、《指物论》、《通变论》与《坚白论》四篇。
《公孙龙子》的这四篇与《墨子·大取篇》是古代逻辑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著作。而墨子的《大取篇》在关于名实问题的表述中,主要是辩难与反驳其“坚白论”。公孙龙认为“坚白石”,是一种坚白相外相离说,是说一块坚白石,其坚、其白与石都各自分离,不能同时被感知。而《大取篇》认为:“诸圣人所先为人,欲名实。名实,不必苟是实也,白败是石也。尽其白,同是石也。”[2]961“惟大不与大同,是有便谓焉也。以形貌命者,必智是之某也,焉智某也?[2]980不可以形貌命者,惟不智是之某也,智某可也。”这种“举实予名”的逻辑,显然与公孙龙“离实求名”的逻辑相反。傅山在《大取篇释》中这样注释:“圣人所为人于名实之间,欲名之有实也。[2]980若但曰“名实”,徙有其名而不心诚是其实,则白败是石也。”“白败”不知何物,当时或有此名,可见当时诸子多持坚白石之论,故此及之,以辨名实。若但以白为石,如物之坏而败者,如白醭白霉之皆可谓之石矣。即以大言之,如大马非大牛也,若去实而不分辨之,但曰“大”,如何是“大”也?是有大形者即谓之“大”焉也,不论其谓大某大某也。“焉”在此处作了语,是尽其辞也。故物之以形貌命者,必知是物为某物,则尽其辞而名之曰“焉、智某”也。若其不可以形貌命者,知之不真,不能的确知是物为某物也,但智某之可也,不得尽其辞曰“焉、智某”也。“智某可也”,“智某”与上“智某之可也”,义有深浅。上文多一“之”字,下文去“之”字。上文是实指之词,下文是想象之词。
傅山将其中的“以形貌命者”解为“实指之词”,将“不可行貌命者”解为“想象之词”。前者“必知是物为某物”,后者“不能得确知是物为某物”,这是基本正确的。有些名是通过事物的形状来表达的,如山、丘、室、庙等,对于这些名必须知道它们所表达和指称的事物对象的形状才能认识清楚,因为它们是指称实际的具体事物的词组;有些名则不能通过事物的形状来表达,如“大”所表达的是事物间的关系而非形状,对它的认识就不必感知其所指称和表达的具体对象,而仅仅根据理性的思考即想象就可以了。
四、结语
诚如冯友兰先生所说,中国在汉代之后进入了“经学时代”,学者们把“五经”奉若神明,不敢有丝毫怀疑。即使宋儒以心性感悟为工夫,主张“六经皆我脚注。”仍然不敢跨过经学这道门坎。如程朱一脉,便是将“经学”与“天理”牢牢结合,赋予其形上意义,前圣后圣相续不断,形成一种“道统”。而傅山要突破这深入人心的经学传统,他选择了在明清之前研究很少的墨学来进行研究,以打破经学独尊的学术局面,傅山不仅仅开启了墨学研究的先河,在墨学研究上也是走在前面的。侯外庐在其《中国思想史》中对傅山的墨学研究赞誉颇高:“《墨子大取篇》的注释,更是后来毕沅、汪中等训诂《墨经》的前行者,这种研究在清初学者中只有傅山一人,我们不能不说在当时他的胆识高人一等。”[1]278魏宗禹先生在《傅山评传》中也这样写道:“学术思想史表明,傅山是明末清初认真总结古代‘以墨为本’的逻辑思想的第一人。”
傅山的思想核心,是对于宋明理学作出了批判与反省,傅山也藉由对墨子的推崇,来批判宋明理学。墨子以实功来代替声名,以形下来反对形上,傅山对《墨子》主要集中于《大取篇》,凸显了主客的认识关系,主要重视感性的认识,反对抽象的形而上思想,这恰是对宋明理学重视形而上思想的反对。傅山更主张应进一步达成“志”与“功”的统一,宋明理学重视“志”轻视“功”,傅山不以为然,他突显墨子思想,认为不能去除功利。
在墨学研究中傅山扫除门户的界限,经常将诸子百家相互批注,相互印证,显现出一种相融通的思想特色。这所显现出来的“墨学”就不是先秦诸子的思想,而是具有强烈傅山观点或是时代精神的诸子学了。傅山的学术思想可以说体现了一种崇实去虚、反对权威的特色,治学态度上却是广博而融通,不拘门户,不怕异端,为一代学风作出了指路的意义。表面上在清代的学术思想史似乎没有给傅山应有的地位,这固然与傅山学问较为跳脱,难以追随,或傅山的思想不迷信经学权威,与乾嘉朴学思潮不太相应有些关系,或傅山的著述成为时忌,或著作遗佚等消极不利的因素所造成的,但是傅山所突显的思想意义,却如一股伏流,影响着当代与后世,如乾嘉时代有一些人生论,或晚清民初有一些较开放的思想,无疑地都受到了傅山的影响,傅山的思想在许多地方极具思想史上的创新意义与普遍价值,人们或推崇他的自由精神,或推崇他的爱国主义,或欣赏他对子学的眼光,对各种学问不偏颇的态度,敢于使用佛老的方法,提出许多反常的悖论,终于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终至开花结果,蔚为风潮。
[1]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2]傅山.傅山金书[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
[3]老子.道德经[M].北京:中华书局,2006.
[责任编辑:王 琛]
Fu Shan and Mohism
CHENLi
(Tourism Department,Taiyuan University,Taiyuan,030009,China)
In the period from the end of Ming Dynasty to the beginningof Qing Dynasty,Fu Shan was a very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 who started a study of various schools of thought in pre-Qin times.In his study,he annotated and studied Mohism which had not been interested in for hundreds and thousands years.He interpreted and explained Mozi and his theory in his own ways.Actually he expressed his own thought and viewpoint by annotating Wohism.
Fu Shan;Mohism study;Xunzi;Gongsun Longzi
B249.9
A
1671-5977(2010)03-0011-04
2010-05-25
陈 黎(1981-),女,浙江海宁人,太原大学旅游系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