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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破碎走向完整——解读艾丽丝·沃克《紫颜色》中西莉的缝纫行为

2010-08-15田文菡石家庄学院外语系石家庄050035

名作欣赏 2010年3期
关键词:奥利维缝纫索菲亚

□田文菡(石家庄学院外语系, 石家庄 050035)

□万安迪(杭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36)

艾丽丝·沃克是当代美国文坛极具影响力的非裔女性作家。沃克的作品大多关注黑人女性的命运和生存,讲述这些女性在种族和父权的社会中追求精神成长、自我身份和自主权利的经历。沃克意在通过普通黑人女性的成长经历给在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的双重折磨下的广大黑人女性带来希望和光明,从而鼓励女性同胞通过努力改变命运,塑造完满的自我,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长篇小说《紫颜色》就是沃克的代表作。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位黑人妇女从对生活麻木隐忍到奋起反抗黑人父权的压迫并最终实现自我价值、开创崭新生活的艰难历程。小说女主人公西莉是美国下层社会一位贫穷、没有文化的黑人妇女。她通过给上帝和妹妹耐蒂写信,描述自己悲惨的生活境遇。西莉在14岁的时候惨遭继父强暴,生育了一对儿女,这对儿女随后被卖掉,下落不明。继父玩腻了她之后,强行把她嫁给丧妻不久、带有四个子女的鳏夫某某先生。然而,婚姻并未给西莉不幸的人生带来任何转机。西莉对某某先生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奴仆和发泄性欲的工具。幸运的是,西莉认识了某某先生的儿媳妇索菲亚和他的情妇舒格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两位女性朋友的支持和鼓励下,西莉将自己从黑人男性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离开某某先生的家,来到大城市,卖亲手缝制的裤子养活自己,并将其发展成事业,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经过了心理的挣扎和思想的蜕变后,她最终宽大为怀,同某某先生冰释前嫌,并在整个家族里扮演起核心角色,营造了和谐的家庭氛围。故事以全家人的大团聚结尾。通过女主人公西莉从破碎走向完整的历程,沃克表达了对黑人女性命运的关注和对其获得“完整生存”(surviving whole)的信心。

在这部小说中,西莉的自我构建和她的缝纫行为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缝纫是家庭妇女典型的日常行为。针线、梭子和布料所展示的不仅仅是一种手工技艺,更是女性传达内心思想和表达情感的艺术媒介。缝纫也是非裔美国妇女艺术创造力的象征。评论家Waters Dowson Emme曾说,小说《紫颜色》中的黑人妇女通过继承黑人母系传统中的缝制裤子和百纳被等技艺而战胜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①艾丽丝·沃克本人在其著名的《寻找我们母亲的花园》一文里也高度评价了非裔美国妇女的艺术创造力。在沃克看来,园艺、缝纫、烹饪、讲故事等日常行为对不堪生活重负的黑人女性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这些行为是她们表达自我、实现自我的渠道,也是帮助其最终从压迫剥削她们的黑人父权社会中解放出来的途径。因而在《紫颜色》里,沃克着重描写了西莉的缝纫行为使其获得精神上的支持和成长,从而从破碎走向完整,成功构建了自我。

一、为亲人缝制衣物

评论家M.Teresa Tavormina说:“……缝制衣物能够帮助社区里人们彼此之间建立联系,对于家庭关系尤其如此。”②小说里西莉的缝纫行为对她同女儿和妹妹之间建立和保持情感联系起到了关键的纽带作用。

对西莉来说,缝制衣物是她对女儿奥利维尔表达母爱的方式。由于是父女乱伦所生,奥利维尔在出生不久后就被卖给别人。西莉不但没有机会对女儿表达母爱,甚至被狠心无耻的父亲剥夺了作为奥利维尔母亲的这一身份。几年后,西莉在镇上一家布料店偶然遇见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小女孩。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就是她的女儿,但她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于是西莉想起缝在女儿尿布上的名字“奥利维尔”。她想道:“如果她是我女儿,她的名字就叫奥利维尔。我在每一块尿布上都缝上了‘奥利维尔’。我还缝上了小星星和花朵。他抱走她时把尿布也带走了。”③为了证实她的猜测,西莉试探着跟孩子的母亲搭讪。当得知这位母亲喜欢叫女儿“奥利维尔”而不是她的本名“泼莉”,西莉进而问其如何会叫女儿这么一个名字。女孩母亲回答道:“哟,看看她的眼睛吧……你看她看起来像不像一个叫奥利维尔的人呢?你看她的眼睛,我的老天!只有年纪大些的人才有那样的眼睛。所以我叫她奥利维尔。”④“奥利维尔”英文为Olivia,可解读为“Old Livia”,意为小女孩的眼睛长得像大人的眼睛一样。正是这个名字突出了西莉同女儿之间的最为相似之处——她们的又大又圆的眼睛。而西莉为女儿命名为“奥利维尔”并将该名字绣在亲手缝制的尿布上这一行为意义非凡。它是西莉同女儿确认母女关系的关键。缝纫行为帮助西莉同自己的骨肉建立血缘上的维系,使她重新获得被无情剥夺的母亲身份。

除了和失散的女儿建立骨肉亲情外,西莉也通过缝纫行为同远在非洲、生死未卜的妹妹耐蒂建立精神上、情感上的联系。西莉从小和妹妹感情深厚。在西莉嫁给某某先生一段时间后,妹妹耐蒂离家出走上门投宿。某某先生对耐蒂垂涎三尺。在追求未果后,某某先生赶走了耐蒂。西莉不但失去了悲惨生活里唯一的安慰和依靠,更为不幸的是,某某先生扣留了耐蒂写给西莉的所有信件,两姐妹之间的亲情维系被黑人男权无情割断。然而,尽管妹妹杳无音讯,西莉仍然心存信念,相信妹妹还活着并同她一样挂念着彼此。她为耐蒂缝制裤子,表达对她的爱和想念:“耐蒂,我在给你缝裤子,你穿了就可抵挡非洲的炎热。轻柔的,白色的,薄薄的。裤腰上系裤带。你再也不会觉得太热或者穿得过于厚重。我要亲手缝好这条裤子。每一个针脚都是我给你的一个吻。”⑤西莉细心的缝纫行为是一种表达姐妹亲情的爱的语言。通过为妹妹缝制裤子,西莉得以与耐蒂在精神上取得沟通,被割断的姐妹亲情得以重新联结。即使得到耐蒂的死讯,西莉却坚信耐蒂还活着。她坚持给耐蒂写信,在情感上和精神上依赖着耐蒂。而故事的结尾证明她的信念是正确的。耐蒂活着回来并带回了她的亲生儿女。西莉的亲情世界从而由破碎变为完整。

二、与女同胞缝制百纳被

缝制百纳被是一项传统的妇女活动。妇女们一起劳动,把一块块废旧的碎布通过想象力,按照自己的选择,拼成完整的图形。这项活动象征了妇女在男权暴力和性别歧视的社会里相互之间的团结和友谊。缝制百纳被的聚会对非裔美国妇女来说尤其意义非凡。由于生活中饱受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的双重压迫,她们只有聚在一起缝制百纳被时才能彼此交流困难,分享情感和智慧,互相支持,从而建立深厚的姐妹情谊。

在《紫颜色》里,艾丽丝·沃克就是用缝制百纳被象征西莉与小说中其他黑人妇女的姐妹情谊。一开始,西莉的生活十分孤立封闭。她没有什么朋友,与某某先生的儿媳妇索菲亚关系也不亲密。当索菲亚的丈夫哈珀问继母西莉怎么做才能让生性泼辣、桀骜不驯的妻子顺从他时,西莉建议他揍索菲亚。哈珀听从了她的建议,跟索菲亚大干了一场,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连西莉在他们结婚时给他们缝的窗帘都扯破了。随后索菲亚知道是西莉出的主意,伤心悲愤之余,她带着扯下来的窗帘跑去跟西莉对质。西莉又害怕又惭愧,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索菲亚敢于不服从男人而建议哈珀打她。一番深入交谈后,索菲亚大度地原谅了西莉的无心之过,与她和好。她随即提议跟西莉一起用扯破的窗帘布缝制百纳被,西莉愉快地答应了,赶紧跑去拿她的图案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西莉一有空就坐下来和索菲亚以及某某先生的情妇舒格一起缝这条百纳被:

我和索菲亚一起缝这条被子。把它搭在门廊上。舒格贡献了一条黄色的旧裙子用来做布块,我呢一有机会就缝拼布。这条被子的图案叫做“姐妹的选择”。如果这条被子缝得好看的话,我就送给她,如果缝得不好,我就自己留着。我想自己留着,只为那一块块的小小的黄色拼布,看起来像星星一样,不过却不是。⑥

与女同胞一起缝制百纳被代表了女性之间在协作劳动中达成的相互理解和支持。这一行动帮助西莉与社区里其他黑人妇女建立姐妹情谊。西莉缝的被子的图案名称是“姐妹的选择”。这一名称有着深刻的内涵,呼应了西莉在自我构建的过程中,选择与女性朋友建立姐妹情谊,借助同性团结的力量来对抗黑人社区里无处不在的性别歧视和美国社会里无处不在的种族歧视。有了姐妹们的支持和帮助,西莉逐渐打开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融入了周围的女性群体中,最终得以缝补自己破碎的生活,构建一个完整的自我。

三、与某某先生合作缝纫

M.Teresa Tavormina说过:“与他人一起缝纫是一个友好的举止,一起缝纫时,既可以交谈,也可以安静舒适地彼此陪伴,彼此支持。”⑦《紫颜色》里,西莉通过让某某先生参与到她的缝纫活动中来,慢慢与这位往昔的仇敌冰释前嫌。而之前,西莉同这个所谓的“丈夫”形同陌路。他们的婚姻是一场牲畜交易式的产物。嫁给某某先生后,西莉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只是家里的一个奴仆,无法与主人平起平坐,更不要提情感的交流和相互理解与支持。西莉发现某某先生藏匿妹妹耐蒂多年来写给她的信后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化。这一事件成为西莉人生的转折点。在某某先生情妇舒格的鼓励下,她与这个卑鄙的男人对质,毅然决然离开了这段无爱的婚姻。在外地获得事业成功后,西莉衣锦还乡。她渐渐淡忘了对某某先生的仇恨,开始试着与他交流,努力去宽宥这个曾经给她带来巨大伤害的男人。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就是有关缝纫这个话题。某某先生问西莉她缝的裤子为什么那么受欢迎,西莉回答说那是因为她因人制宜,所以谁穿着都合身。从这以后,西莉和某某先生开始在缝纫中修补他们破碎的关系。西莉首先教某某先生如何缝制衣裳:

呵,现在不会有人笑你啦,我说,来,帮我把这些口袋缝上。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缝啊,他说。

我来教你,我说。我就教他了。

现在我们俩坐在一起一边缝着衣裳一边吸着烟管。⑧

西莉教某某先生缝纫的举动,使得他们可以进一步深入地交流从而开始彼此理解。此刻的西莉再也不是某某先生的附属品,她能够与其轻松自如地交谈。作为回报,某某先生开始缝制特别的衬衫去搭配西莉做的特别的裤子。从而,合作缝纫这个行为成为了联结两个之前对彼此充满敌意的人的有效途径。缝纫使两人的关系变得和谐美好,使他们对彼此的感觉也发生巨大的变化。最终,西莉彻底原谅了某某先生;当耐蒂从非洲回来时,西莉向她介绍时说舒格和阿尔贝特是“我的亲人”。而某某先生也受到她的感化,慢慢改掉恶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当某某先生正式向她求婚时,西莉平和地说他们可以做朋友而不是夫妻。西莉的这一姿态显示了她的精神自我得以重获完整。她成为一个完整的女性:聪慧、体贴、感性。这正呼应了艾丽丝·沃克作品的主题概念“完整”(wholeness)或“完整生存”(surviving whole)。“沃克相信,当人们学会爱自己,然后学会爱他人时,他们的人生就能发生变化。她说随之要做的就是宽宥自己,继而是宽宥他人。这两步是获得‘完整生存’的基本要求。”⑨小说中,西莉能够通过与某某先生合作缝纫重新将其纳入她的生活,表明了她在心理上、精神上和思想上的成长。与某某先生破碎的夫妻关系化为友谊后,西莉最终彻底得到了心灵的平静,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紫颜色》中,西莉的缝纫行为与其从破碎走向完整的自我构建经历密切相关。弥合,而不是分离,才是西莉在破碎的生活里得以生存的出路。缝纫是将碎片拼成一个整体,这象征了西莉破碎的人际关系得以重获完整。通过缝纫,她与自己的亲人得以在血缘上、情感上和精神上取得沟通;与其他黑人妇女建立了姐妹情谊;与旧日压迫自己的人得以重修旧好。当西莉通过缝纫行为与这些人建立联系时,她也是在把破碎的自我缀连成一个整体。正如女权主义者肖瓦特说过的,“缝纫行为已经成为女性美学、姐妹情谊和女权生存的政治学的隐喻”⑩。

① Waters Dowson Emme.From Victim to Victor:Walker’s Women in The Color Purple.In Sara Munson Deats&Lagretta Tallent Lenker(Eds),The Aching Hearth:Family Violencein Life and Literature.New York:Plenum,1991,240-259.

②⑦ M.Teresa Tavormina.Dressing the Spirit:Cloth working and Languagein The Color Purple.Journal of Narrative Technique.16.3(Fall1986):220-30.

③④⑤⑥⑧ Alice Walker.The Color Purple.NewYork:Simon&Schuster,Inc.,1982:14,16,221,61,279.(文中所有小说引文为本文作者自己翻译)

⑨ Gerri Bates.(Ed.)Alice Walker:ACritical Companion.Critical Companion to Popular Contemporary Writers,Kathleen Gregory Klein,Series Editor.Westport:Greenwood Press,2005,83.

⑩ Elaine Showalter.Siste’s Choice:Tradition and Change in American Women’s Writing.Oxford:Clarendon Press,199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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