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为何是有效管理者

■张国庆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

在白宫，杜鲁门与所有内务人员都相处很好，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也了解他们的家庭状况。如果有客人来，他就会向客人介绍他们。据说，他是历来惟一这么做的白宫主人。

在美国历史上，接替罗斯福的杜鲁门是一位典型的“主动积极型总统”，这种性格的核心品质是能够综合过去的经验，或者说能够坦然地看待生活和事业中的种种挑战和困苦，能够自信地做出人生的种种决策，而这些品质也决定了他会成为一个有效的管理者。

无遗憾的决策

早在少年时代，杜鲁门就从他母亲那里学到了一种新式的诙谐，一种“包含着完全的笑，包含着对自我命运的欣赏和挑战”。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在遇到困难和挫折时继续肯定自己，并且找到了一种自我安抚的方法，那就是在心里永远不要想着“遗憾”的事，这使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敢于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而不过多地注意前进途中遇到的障碍。

也就是在罗斯福去世的第二天，杜鲁门对记者自我解嘲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伙子是否有过被成堆的干草砸过的经历。不过，当他们告诉我昨天发生的一切之后，我觉得月亮、星星和所有的星球都落到我的头上。”

不过，在杜鲁门刚刚接手白宫时，人们更多的是猜疑和不信任，但杜鲁门对此却不以为然。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所以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这样才能够骑在老虎身上而不至于跌下来被老虎吃掉。

也正是源于这种果断，在罗斯福突然离去，人们担心旧金山会议能否如期召开时，杜鲁门痛快地说“能”。也正是相信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在人们争执不休时，杜鲁门却一步步地将马歇尔计划推向世界。也正是为了战后社会的稳定，冒着可能无法连任的风险，杜鲁门坚定地制止了铁路和煤矿罢工，并且尽可能地为煤矿工人争取到相应的权益。也正是基于“大国的责任是为全球提供服务，而不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理念，杜鲁门将罗斯福的联合国设想最终变成了现实。

事实证明，杜鲁门的这种将事情简化的处理问题的风格，在后罗斯福时代发挥了重要功效。而杜鲁门本人对自己的积极的决策思维也非常看重，并始终把总统的经历视为一系列不连续的决策事件。1958年，归隐后的杜鲁门曾经这样谈及他的决策心得：“在我一生中每当需要决策时，我便做出决策，然后忘掉，去干其他事情，在任总统时我也是这样的……假如你在一项决策中犯了错误，你可以用另一项决策去纠正它，然后再前进。”

一只猎犬不可能同时追两个兔子

当富兰克林·罗斯福去世时，这位不被人们看好的副总统被推到了前台，杜鲁门仍然将工作的中心放在国内问题上。杜鲁门对民意有很清楚的认知，当时人们普遍认为，随着战争的结束，和平即将到来，美国的注意力将几乎全部转向国内事务。而事实上，他对外交从来就不感兴趣，甚至完全忽视外交的存在。

但很快，波茨坦会议改变了他的认识。在会议上，杜鲁门与丘吉尔和斯大林打了一个星期的交道，慢慢地，他意识到外交是整个会议的主题，而且他还发现自己在外交上完全是个门外汉，这使他清醒地意识到，以前忽视外交是完全错误的。

杜鲁门回国后，他很坦率地承认自己不得不放弃他想做的事情，不得不将精力集中在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上，即外交。为此，他立即请马歇尔将军和迪安·艾奇逊担任他的老师。经过几个月内努力，专注的杜鲁门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外交专家。而事实上，缔造战后新格局的不是丘吉尔，也不是斯大林，而是杜鲁门：他实施了被西方人认为很重要的“遏制共产主义和将共产主义赶出伊朗和希腊的政策”；制订了挽救了西欧的马歇尔计划；最后，呼吁并推动发展了世界经济。

相反，杜鲁门的后任林登·约翰逊总统却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以为可以同时做好两件大事，结果在越南战争和国内改革上都一无所获。

可以说，那个注意力集中的约翰逊是可怕的，但遗憾的是，越战却改变并且近乎毁了他的“伟大计划”。应该说，约翰逊是一个非常有使命感和进取心的人，但问题是，过强的使命感有时也会带来巨大的压力。在营造伟大社会的同时，约翰逊也念念不忘“遏制共产主义”的所谓“使命”，而在越南的行动，就被他视为一项历史使命。

事与愿违，没过多久，约翰逊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便出现了。随着战争的升温，不仅越战的惨况被曝光出来，引发了全社会的反战浪潮，更为严重的是，战争升级导致军费暴涨，国内出现了恶性的通货膨胀，人民的经济负担大大加重；“伟大社会”计划陷于停顿。

其实，“伟大社会”本可以给林登·约翰逊总统带来更多的荣誉，可是越战使他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这说明，再能跑的猎犬也不要妄想同时追两个兔子。

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亲民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杜鲁门“意外”地赢得了1948年大选。

被信任者很少颠覆信任他的人

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曾经说过，“成功的领导者具有两点共同特征：拥有很多的追随者，并且得到这些追随者的信任。”事实也正是如此，优秀领导者的身上总是具有一种让追随者难以抗拒的影响力。

在这方面，杜鲁门难能可贵地以其对属下的信任有效地树立了权威，提高了工作效率。

对此，在白宫服务了40多年的威廉·霍普金斯说：“杜鲁门很信任别人，因此，他的手下都会绝对效忠他，以为回报。”而他的幕僚查尔斯·墨菲则深有感触地说，“在很多方面，杜鲁门总统确实十分强悍，但对他的属下，他却极端温和……属下为了回报他，只有全心全意、不计代价地认真工作。”

杜鲁门对他人的信任也体现在他的担当上。作为领导者，就必须以身作则，给那些追随者以典范作用。在白宫的岁月中，每天晚上，杜鲁门都会抱着一大摞材料和文件回家，然后明快地做出处理，不仅写上自己的意见，也明确地指明由谁负责。这样，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效率就会非常高，当事人会目标明确地接受任务，全权处理。而一旦出现问题和麻烦，杜鲁门总是会把责任承担下来，而不会去找替罪羊。所以，给他做事的人普遍都感到很畅快，也很有成就感。

杜鲁门的例子告诉我们，领导魅力就是领导者拥有能对追随者产生巨大影响的个人吸引力。正是由于杜鲁门所表现出的亲民和尊重他人的作风，使他很快就被人们所接受了。在白宫，杜鲁门与所有内务人员都相处很好，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也了解他们的家庭状况。如果有客人来，他就会向客人介绍他们。据说，他是历来惟一这么做的白宫主人。他知道速记员的孩子感冒，也知道佣人亲戚去世的消息，他还是第一个走进白宫厨房的总统……

事实证明，杜鲁门的随和与平等待人的品质，为他迅速赢得了人们的尊重。那些心中始终装着他人，装着普通民众的领导者，时常会得到命运的眷顾。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亲民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杜鲁门“意外”地赢得了1948年大选。

应该说，杜鲁门能得到后人的敬重，他的历史地位经由时间之河的冲刷而不断提升，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一个敢于并能够负责任的政治家。而在管理学意义上，杜鲁门则堪称不折不扣的“有效的管理者”，也即总是会为事情的结果负起个人的责任，不轻易把麻烦传给别人。在杜鲁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就挂着这样一条醒目的标语：buckets stop here！意思是问题到此为止，不再传给别人。这成为了后世许多领导者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