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悔

徐 斌

如果没有升学压力，教书应该是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存在着升学压力，教书仍然不失为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人认为，当一个中学教师，是献了青春献终生；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工作，岁月的脚步都不会停止。

我小时候，因母亲早逝，家里特别困难，在亲朋好友资助下，得以完成中学学业。1981年，我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三个志愿都是师范，一则希望将来能够帮助如我一样家庭困难的学生；二是我受到《西游记》故事的影响，既然孙悟空拔根毫毛可以变出许多聪明的小猴子，那么我也可以通过我的有效教学把无数的懵懂少年变成有用的人才。

两年后，初为人师。日日舌耕，寒暑易节，蓦然回首，二十七年。我不能说桃李满天下，——那是别人的夸奖；但是我可以说，我部分地实现了理想。如今岁月留霜，青春不再，我依然站在讲台上，依然和学生们在一起，过着平淡而充实的日子，尽管有时也抱怨太辛苦，尽管也反感完全应试教育，可是如果让我放弃这个职业，我想我会舍不得的。我是这条河流中的鱼，而鱼是离不开水的。

前十五年，我在石杨中学教书。这是一所山区中学。学校依山而建，四排教室，皆平瓦房，远望颇有层次，大有“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意境。山名很好听，叫花山，学生们极真纯，犹如满山的花朵。校园里多台阶。我把每一级台阶当作孩子们成长的阶梯，也当作我自己成长的阶梯；还把它当作自然的琴键，每天都用轻快的脚步，弹出快乐的旋律。

我是中文系毕业，由于师资不配套，我教过语文、历史、法律常识、政治经济常识。在语文教学中，我是非常重视作文教学的。我教学生们观察、思考、布局，指导他们办手抄报，并经常为手抄报写稿。上茅以升《中国石拱桥》时，我带领他们考察不同类型的桥梁，在比较中学习说明的层次；上《驿路梨花》时凡正是春夏之交，满树槐花如雪如蜜，我带领他们上山观槐花品花蕊。每次活动之后必写作文，他们也乐意写，有多篇作文发表。当年报刊极少，发表一篇作文非常不容易，所以每次看到学生的作文变成铅字，我心中总有一阵狂喜。

我和学生们有很深的感情。有一届我印象最深。当时也搞分层教学，即分所谓重点班和普通班，我带两班语文课兼一个普通班班主任。老师们都知道，普通班的学生，不仅文化课成绩差些，行为习惯也不怎么好。怎么办呢?

第一学期我搞了一个谈话式作文实验，即针对不同学生特点布置作文，每个人的作文题目及要求都不一样，我鼓励学生们说出心里话，和他们沟通，交朋友。每篇作文都及时批改，有时批语写得比作文还长，把许多孩子感动了，也把一些家长给感动了。一学期下来人均做作文十二篇，常雪梅同学写了二十篇。不仅全班成绩有所提高，而且班级整体面貌大的改观。

第二学期结束，我又做了一个实验，即为每个同学写一条个性化评语。我花了很多时间，像写信一样写评语，原先设计的成绩报告单写不下，我另外附纸写，语言亲切，多鼓励。学生们拿到成绩单后，澡为感动。我选出三则投寄给《德育报》，很快就在“班主任工作”栏目中发表出来。兹抄录王倩同学评语于后，以资纪念：“在众多举起的手臂中，终于看见了你的手臂，虽然还有些迟疑；在众多发言的同学中，终于听见了你的声音，尽管还显得微弱。你是我们班最大的成功和骄傲!希望你能继续努力，手臂再高一些，声音再响一些，胆子再大一些，完全表现一个‘自己!”后来王倩考入大学，原本不敢说话的她，居然成为校大学生辩论赛优秀辩手。

最令我难忘的，我向全班同学，作过一次检讨。海军同学上课看武侠小说，被我没收，放办公桌上，结果不翼而飞。我就认定是海军把书拿回去了。我找到他，他承认来过办公室，是想找我要书的，见我不在，就走了。我不相信，逼着他把书交回来，让他在班级作检讨，还把他的家长找到学校来了。过了几天才发现，书是被别的老师顺手拿去看了。我随即召开班会，检讨自己不该冤枉他。此事已经过去11年，海军已经成家立业，去年来看我，还说起这事。现在想来，做教师的处理问题真不该简单粗暴。

1998年，我调入和县二中。这十二年来，一直担任高中语文课教学工作。虽然高中越来越看重升学率，教师与学生们整日为分数打拼，然而我还是愿意与他们在一起。我快乐着他们的快乐，幸福着他们的幸福，忧伤着他们的忧伤，痛苦着他们的痛苦。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就是我的孩子。如果说读书生活是一棵大树，那么每个日子就是一片叶子，仿佛相同又有差别，个中趣味一言难尽；它们不会随着季节飘零，而是永远绿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我鼓励学生们读书，我帮他们买过许多册平价书，并建立班级图书角；我组织他们进行朗读比赛和演课本剧，我自己给优胜者发奖；春天到来时，我带领他们参观校园，照相和写作文，编成一本“把春天留下来”的小册子；上《围炉夜话》时，我炒了白果分给他们吃，让他们品味糖炒白果的苦甜。最近三年，我教的两个班，学生发表作文100篇，在各种比赛中获奖多次。我也会生他们的气，也会朝他们发火，不过心存善意，寄以希望，就事论事，既往不咎。我经历过一些事，遇到过一些人，我觉得在所有与人打交道的职业中，唯有教师的心最真。

在学生们身上，我获得更多。尽管部分学生，有成人化的倾向，他们生活的画板上，可能已经染上些许世俗的灰色，然而明丽依然是其主打色调；而且这些许灰色，也可以擦拭、覆盖、刮去，还它一片单纯和洁净。他们的笑脸，像初升的太阳，像初阳下的花朵。与他们相处，你会变得简单，你会觉得轻松，你会少却势利，远离猥琐。

学生们愿意和我聊天，愿意亲近我。上晚自习时，我带一杯开水到教室里，时常有同学问我要水喝。他们不嫌我脏，他们让我感动。我想起少时，我和邻居们，围着竹凉床，共用一只玻璃茶杯，饮汽酒(用白酒和汽水掺成的低度酒)的情景，真是其乐融融。汪曾祺老先生说过，多年父子成兄弟；看来师生完全可以成为朋友。陶行知说过，捧出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应该成为所有教师努力追求的目标。

以此纪念第二十五个教师节。

经典句摘

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就是我的孩子。如果说读书生活是一棵大树，那么每个日子就是一片叶子，仿佛相同又有差别，个中趣味一言难尽；它们不会随着季节飘零，而是永远绿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