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太空站
2010-07-04岑桑
岑 桑
夜幕降临,气温迅速下降。空气中的水晶莹地析出来,太空站的集水器会在这个时候伸出铁臂,收集稀少的凝水。司思随意地坐在集水器的顶上,“嗨,我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一个女孩沿着集水器爬上来,暗绿的短發在黑夜中有莹莹的光亮。
呵呵,我真是喜欢身边这个女孩,绿色的头发像深海浮游的水藻,她叫小图。
“垃圾号”成功降落的时候,虽然我因为找不到飞船而沮丧,但小图的出现却让我十分欣喜。她一个人在太空站里生活了很久。遇见我和司思后立刻紧紧地抱住我们说:“见到你们真好。”
小图的爸爸原本是这座太空站的站长,太空站在穿越行星陨石群的时候,遭遇了“宇宙噬”。
那是个可怕又神秘的东西,关于它,连我引以为傲的记忆库里也只有寥寥的一句——宇宙噬,黑色旋涡状,吸食一切能量。小图的爸爸把它们阻隔在了太空站的隔离带,为此,太空站也失去了主动力,无法启动。司思曾经问她,有没有回地球的办法。但小图反过来问了司思一个问题,她说:“能回地球的光速飞船只有一架,就停在隔离带的底层,要冒着被宇宙噬吸走的风险才能到达。我爸爸就是因为这样死去的,你愿意去吗?”
那一晚,司思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夜空。
有时我在想,像我这样聪明又能干的机器人,怎么会过时呢?虽然怎么也挤不出眼泪,但我感性的心,总是善解人意的。
我用手指轻轻点住司思的头顶,提取大脑记忆的脑波,经过编码重组,从我的眼睛中射出全息的影像。那一刻,闪烁的星空成了流光溢彩的露天影院,“电影”中,没有司思,只有他眼中的世界。天空明净湛蓝,草地生出鲜嫩的绿色。梳着长发的漂亮女人,张开手臂说:“司思,加油啊,男子汉要自己走过来。”那是司思的妈妈,年轻得还看不见一丝白发。
司思一直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也许他开始明白,束缚和关怀也是个可以对等的等式。我没有看他,这是“男人”间该有的默契。但我仅用0.125秒的时间,就从他不均匀的呼吸中,分析出他落泪的概率高达99%。
“地球真美,我好想回去呀。”小图神往地看着。
“司思,你想妈妈吗?”
司思好像传染了我的“面部系统短路”,他的脸僵硬地扭曲了半天,终于眨着泛红的眼睛郑重地说:“小P,小图,我们一起回地球去!”
“真的吗?”小图开心地雀跃,她挽起司思的手臂,在他右脸印上一个可爱的感谢。司思的脸,变红了,脑门儿迅速攀升的温度大概可以煎一打鸡蛋了。
哦,我情感泛滥的感情系统啊。我又要感动了。因为我终于可以回到想念已久的地球,即便我不再是最先进的机器人。但那里,始终是我的家。
地球,我的家
为了遏制宇宙噬的力量,太空站隔离带已经停止了一切能源。通往底部只能依靠一只已经老得掉了牙的原始吊篮。那些滑轮轧轧的响声,混和着木屑腐朽的气息,让人感觉像是沉进了一条时光逆流的隧道。
我实在管不住好奇的天性,亮起我漂亮的大眼睛,探看吊篮下的世界。
“你爸爸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吗?”司思的问题,小图没有回答,但我能感到她身上传递来的悲哀,像一片即将枯竭的海洋。
巨大空旷的隔离带,到处都是坍塌的废墟,像巨人的残骸,躺在迷暗灰败的尘埃中。小图熟悉这座太空站,就像熟悉她自己的掌纹。
“小P,看你的了!”小图拿出太空站精细的路线图,扫描进了我的记忆库。司思信心十足地敲敲我的头说:“你只要引着宇宙噬跑一圈就行,我们在飞船起落台等你。”
我自豪地挺挺胸,在司思完美的“消灭宇宙噬”计划里,我是不可或缺的英雄。
司思卸下我的眼睛,然后紧紧地抱住我,温暖的皮肤贴着我的铜骨铁皮,我忽然感觉自己又要哭了。那是我从出厂以来,从没经历过的一段黑暗路程。因为那一刻,我没有了眼睛,只能依据计算好的数据,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