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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教士本土化的尝试:试论意大利传教士马国贤与清中叶中国学院的创办

2010-07-01

世界宗教研究 2010年3期
关键词:传教那不勒斯传教士

夏 泉 冯 翠

清中叶来华意大利传教士马国贤在华传教14载,深谙天主教在华传播之现状与困境,长期致力于在中、意培养中国本土化传教士。其自华返回意大利后,在其故乡那不勒斯创办中国学院,招收中国学生以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本文拟以传教士本土化培养为视角,着重探讨马国贤创办中国学院之动因、经过与影响。

关键词:马国贤

中国学院传教士培养本土化

作者:夏泉,1966年生,历史学博士,暨南大学文学院研究员;冯翠,1985年生,暨南大学历史系硕士研究生。

马国贤(Matteo Ripa,1682.3.29-1746.3.29),意大利那不勒斯人,罗马传信部直属在华传教士。1710~1724年在华传教14载,其中13年在北京宫廷以画师、翻译等身份为康熙皇帝服务。与其他传教士不同,马氏始终以传教为职责,他深谙天主教在华传播之现状与困境,大胆尝试培养本土化传教士,在北京办学失利后他返回意大利,经过7年努力,终于在其故乡那不勒斯创办了一所专门培养中国本土化传教士的中国学院(又名圣家学院、圣家修院、中华书院),致力于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中国学院成为欧洲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及早期研究汉学中心。马氏晚年著有多卷回忆录,详细记述了创办中国学院的初衷与经过。

近年来我国学界对在传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马国贤,从早期留学史、西方汉学研究史、美术史、中西文化交流史、基督教人华传播史等视角进行研究。如在中国早期留学史研究方面,学者认为他所创办的中国学院培养的本土化传教士是明清最大规模的神学留学生群体,中国学院是当时西方唯一一所培养中国学生的学院;在早期西方汉学研究方面,认为马国贤创建的那不勒斯中国学院后期偏重于汉学研究,出版的字典、教材是欧洲最早的中文教材,该学院一度成为欧洲汉学研究中心,马国贤亦被誉为欧洲汉学研究的先驱;在美术史研究方面,认为他是将西方铜版画艺术传人中国的第一人,也是通过铜版画将中国园林艺术传人西方的先驱者;在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方面,认为他晚年撰写的回忆录是18世纪中西关系和中西文化交流史的重要记录,特别是关于俄罗斯使节访华及罗马教皇特使嘉乐访华的记载,保留了第三者的见证;在基督教人华传播史方面,认为马国贤所创办的中国学院及其所撰回忆录,为学界对这一时期基督教在华传播研究提供了珍贵史料。不论作为传教士、画家,还是翻译家、学者,马国贤在中西文化间所做的工作都是为了在华传播基督教,而其立足点则是培养本土化传教士,实现基督教的中国化,马国贤的最大贡献即是创办了中国学院。笔者拟以培养本土化传教士为视角,进一步探讨马国贤创办中国学院的动因、始末及影响,以求教于方家。

一、创办动因:中国礼仪之争与禁教——在华传教事业的顿挫

明清之际,宗教政策一度比较宽容,中西文化交流频繁,在遵循“利玛窦规矩”的前提下,传教士陆续来华布道,积极融入中国社会,传教事业在这一时期取得了很大进展。但明末和康熙时期的一些教案亦使传教事业陷入困境,教务只能依赖中国籍司铎和一些奉教的士大夫如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等的保护进行。因“中国礼仪之争”,康熙后期至雍乾时期,清廷实行了严厉的禁教政策。]721年(康熙五十九年),康熙看到教宗克莱芒十一世的通谕《禁约》后大为震怒:“览此告示,只可说得西洋人等小人,如何言得中国之大理。况西洋人等,无一人同汉书者。说言议论,令人可笑者多。今见来臣告示,竟是和尚道士,异端小教相同。此乱言者莫过如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长达百余年的“禁教”局面遂告形成。在华传教士(除少数领取“红票”继续留京为朝廷服务外)被驱逐至澳门或是回国,传教事业难以开展,“马国贤神父目睹中国教难,深信唯有培植多数中国神父,才能够使中国公教继续存在”,培养本土化传教士的愿望愈显迫切。

马国贤创办中国学院,应该说原因是多方面的:“中国礼仪之争”与禁教政策以及马国贤主观上对于培养本土化传教士意义的深刻认识是其创办中国学院的主要动因;加之传教事业中长期存在的本土化神职人员匮乏,中国士大夫的敌视破坏、罗马教廷的首肯、之前在京办学积累的经验等因素,也在很大程度上最终促成了马国贤创办中国学院。简言之,马国贤创办中国学院的原因主要有下述五端。

首先,“中国礼仪之争”与禁教政策以及马国贤主观上对于培养本土化传教士意义的深刻认识是其创办中国学院的主要原因。“马国贤的中国之行跨了康熙朝的后十二年,雍正朝的前二年”,在宫廷经历并不自觉参与到“中国礼仪之争”,他深刻体会到传教事业的窘困所在。对此,耶稣会首位中国司铎郑玛诺亦有同感:“目前欲使当地教友能够继续获领圣事,除派遣本国神父以外,别无它途可循,他们极易化装潜往各处,而欧洲人绝无可能。本会省会长对此事已有了解,但无人可遣,因过去不愿录用中国司铎,在此紧急关头,非本国司铎,不足以挽救危局。”身临其境,目睹禁教形势下天主教传教事业的现状,马国贤体认到培养本土化传教士对于天主教传教事业的重大意义:“因为这个原因,加上其他一些我想不必再说的原因,我坚定地相信在天主教的教会里,应该责无旁贷地建立一个宗教团体,专门的目的就是使本地人有能力来行使传教使命。”

其次,是为了解决传教事业中长期存在的本土化传教士缺乏问题。在华传教过程中,马国贤看到传教人员缺乏、语言障碍、文化隔阂等问题长期无法解决,严重影响传教事业的拓展。“我很清楚这个辽阔的国度是多么地缺乏人手,而欧洲又不能提供。从1580年到1724年,欧洲送到这里来的传教士数量不足500人。”而且“由于人手不够,他们往往在一年内并不能巡视完所有的会口。这样,传教士除了做小的弥撒外,没时间公开做大的礼拜仪式。中国人一向喜欢盛大壮观的场面,传教士不举行大的礼拜仪式,天主教就不会给中国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而所能归化的人数也就有限。”语言障碍问题令他更为忧心:“无论欧洲传教士是多么多,多么热情,但因为语言上难以克服的障碍,不能产生令人满意的结果。”即使曾经接受过汉语培训者,传教的效果也不甚理想,他们“只是非常不完善地掌握了这种语言,永远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讲,始终在手头保留几个能充任其翻译的基督徒。……永远不了解他们生活于其中的民众,也不能够了解在异教徒中盛行一时的荒谬与迷信,甚至也不能以任何方式与他们交往。”他认为:“在这一时期,事实上我除了想组建一个学校外,没有更高的目标。”鉴此,马国贤深刻认识到培养本土化传教士“如不迅即付诸实施,以往传教事业将尽成泡影。”

再次,在华培养本土化传教士的尝试为马国贤累积了办学经验。当时澳门圣若瑟修院业已培养中国本土化传教士,只是规模小人数不多。马国贤回国前曾在华尝试创办一所学校,他将4名男孩和一名中文老师从热河带到北京,形式上组建了一所“学校”,由他教授基督教义,中文老师教授中国语言和知识,每天主要从事祈祷、谈心、学习和其他事情。马国贤“对于培植中国本籍圣职人员,较其他任何西洋教士尤为致力。”尽管“刚建立的机构看上去与其说是我所

称为的‘学校,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修道院”,学校条件是如此简陋,但仍给马国贤以莫大的鼓舞与精神慰藉,也为日后他创办中国学院累积了办学经验。

其四,中国士大夫对在本土传教办学的敌视与耶稣会士的排挤,导致马国贤在华办学举步维艰。在其回忆录中,他记载了一位赵姓官员对他的仇视,指称他是传教士的“死敌”,这位“赵大人对我要建立一个中国本土教士团体的努力十分憎恶,因此用尽他的权力来阻扰压制,还有其他多个朝官,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欧洲人(耶稣会士),帮着他一起做这件邪恶的事情。”他们伪造家长信件逼迫他将男孩送回去,其中一个孩子殷若望就曾一度回家,不过后来又重返学校。“在其他场合,他们还散布了大量有关我人格的污蔑不实之词,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暗示说:皇帝即刻就要给我一些严厉的手段来表示陛下的不悦——他们试图以此来动摇我的决心。”“所有这些做法的目的就是一种暗示,即让我放弃学校,继续在天主的大葡萄园里无所事事。”马国贤的努力“受到了亚洲人和欧洲人的共同反对,这种敌意很快让我觉得天主显示的别的意思,并且中国并不是我想要建立一所成功而繁荣的学校的地方。”面对如此强烈的敌意氛围,马国贤认为在中国建立学校培养本土传教士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行的,他只得另觅他处,从长计议。

最后,罗马教廷的首肯与欧洲朋友们的资助与鼓励,以及回国后那不勒斯地方政府的支持,直接促成了中国学院的创办。“我的兄弟们和其他欧洲朋友们听说了我想从事中国年轻人教育事业的意图后,赠给了我一大笔钱”,解决了迫在眉睫的资金难题。此外,他“还收到了罗马的两个文件。教宗在文件中向我授予了‘教廷学院院士(Apostolical prothonotary)的头衔,还有米雷托教区亚勒纳城圣老椤佐堂的奉金,还给了我佩戴主教桂冠和使用权杖的特权。在这么众多而尊显的天主恩宠鼓舞下,我现在竭力想扩充我的学校专门从事于培养本地神职人员工作。”那不勒斯地方政府也对马国贤的事业给予高度关注与经济支持,最终促成中国学院的诞生。

马国贤认为要在中国传播天主教成功,就应在中国本土之外建立一所学校,“招收贫苦人家的子弟,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传教士,然后让他们在中国的下层民众之中传教,以便造成一个广大的群众基础,进而影响作为统治阶层的官员士大夫。”雍正即位后,马国贤以亲人相继过世为由请求回国获准,遂带领他所招收的4名中国学生与他们的中国老师,踏上了前往那不勒斯创办中国学院的艰难历程。

二、创办始末:中国学院——7年艰辛耕耘

“克服了不用细说的种种障碍之后,1723年的11月15日,马国贤终于带着他的四个学生和他们的老师,离开了这座‘巴比伦——北京。”行前,雍正赐予他一批礼物以示优待。“怡亲王奉旨,着赏给马国贤暗龙白磁碗一百件,五彩龙凤磁碗四十件,五彩龙凤磁场杯六十件,上用缎四匹。”1724年初,马国贤一行从广州乘船前往伦敦,一路上历尽磨难,9月5日,抵达伦敦,引起轰动,受到英国国王乔治一世(George I)以及撒丁尼亚公使接见,英王还赠予他50英镑。其带领5名中国人参观了伦敦圣保罗教堂、皇家海员医院。10月5日,一行离开伦敦前往意大利西部港口利伏诺(Leghorn),最后抵达那不勒斯。

然而,马国贤刚抵那不勒斯即遭罗马传信部非难,据他回忆:“他们对我擅自离开岗位很不高兴,他们也反对养育五个中国人,理由是他们现在的花费都没有着落。”他只得寻求罗马教廷帮助,“受到教宗本笃十三的召唤,向他提交了一份沉思很久的宗教群体的计划。听说我没有传信部的帮助,靠自己在从事必要的经费筹集之后,教宗立即批准,把我的请求提交给正当渠道。”而当马国贤建议把学校建在那不勒斯而不是罗马时,又遭到传信部主任和几名枢机主教反对,他们不允许马“建一座神坛来反对另一座神坛。”“经过了大量的艰苦谈判,其目的是为了不得罪教宗,并允许我在那不勒斯开始。最后达成的默契是:保留教宗的批复,直到我想建立的学校有了一定的基础以后。教宗指示传信部秘书把我推荐给那不勒斯的红衣主教,还有当地政府。他还答应了一旦财政状况允许,就拨出1000英镑。”

为创办中国学院,马国贤付出了不同寻常的努力,以致身心俱疲,健康一度受损,他常常陷入不安和沮丧状态,甚至后悔当初未接受传信部给出的条件。“我在那不勒斯建立一个宗教群体的证书申请,经过教宗的特别推荐,被努西奥(Nucio)送到了总督即枢机主教奥尔坦(Altan)那里。7个月以后他被批准了,条件是除了中国本地人,还有发了誓言要到中国去当传教士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学,入学的权力应该属于那不勒斯行政当局。”但是这个规定与他的计划不合,罗马教廷也反对这个庇护计划,后来他前往维也纳,从查理六世处获得大力支持:“不但授予了我所恳求的豁免,还答应每年分配给我800个达克特金币,给学院打基础,还有我们所有的学生,都可以免费搭乘奥斯坦德公司(Ostend Company)的船只。”

但在获得查理六世支持的同时,罗马传信部又声称要拥有将来学校教师任命前的考试权。此后三年,马国贤斡旋于罗马传信部、那不勒斯地方政府、查理六世三方之间,“在这种讨厌的谈判中,三年多的时间就这么浪费掉了。权力三方最终达成了一个谅解,1732年4月,在经过7年的忧虑与苦恼之后,我的努力终于在最幸福的成功之中,修成正果。”该年7月5日,中国学院正式创办。

创办伊始,学校办学资金匮乏,马国贤积极奔走筹措,得到罗马传信部、那不勒斯地方政府、查理六世的支持与资助,此外,学院还得到那不勒斯一些贵族的捐款,资金问题渐渐得到解决。“自教王以下,迭有所输,院产之本,至植二百万弗郎,每年人款约十二万弗郎,用款约五万弗郎。每一华生在院肄业,岁给千二百弗郎。皆由教王所属官员,致书中国各省主教招致资送。”中国学院的资金来源日渐多元,办学也愈来愈受到重视。

最初,中国学院由一个学院和一个教团组成,学生主要是年轻的中国人和印度人,学校出钱培养他们成为合格的职业传教士。按规定,学院学生要发五次愿,即:第一,安贫;第二,服从尊长;第三,加入圣会;第四,参加东方教会,听从传信部的调遣;第五,毕生后为罗马天主教会服务,不得进入任何其他社群。而教团由教士组成,自愿为学生提供必要的指导,没有任何金钱上的报酬。教团成员不必发愿,但除参加学院学生的教育外,还要和团体住在一起,履行属于本机构教会之职责。

学院的第一批学生是马国贤带到那不勒斯的4名中国学生,一段时间以后,罗马传信部又送来了两名学生,后来“凡有志来远东传教的西人与土耳其人,均可入院。学生由传信部赡养,毕业后授予学位。”学院规模一直不大,特别是在“雍正、乾隆时期执行更严格的禁教政策,招生更困难,这个学院在中国内地找不到学生,不得不在暹罗、马六甲和澳门等海外地区寻找中国学生。以后生源更少,学校不得不扩大招收印度等地的学生,并且为此更名为‘东方学院(O-riental Institute)。”学院陆续有中国人、欧洲人等前来学习。学生一般要学习10年左右的拉

丁文、神学、西方哲学等课程,为了便于传教,他们还学习一些西方科学技术。“所招中国学生,专以习天主教为本业,其于格致星算之学,不过兼涉”,学业届满,通过传信部的考试以后即可晋升为司铎,并分派到中国布道。

道光年间,卡尔奥古斯特梅叶尔博士(Dr.Karl August Mayer)在《那不勒斯和那不勒斯人》(Neapel und die Neapolitaner)中记载了他参观中国学院的情景:“中国学院是建立在那不勒斯的Ponte Della Sanita地方的一个山坡上面,风景很是美丽,学院外面有道高墙环绕着,但是外来的客人可以自由入内参观,而院内的教士也在里面的教堂举行公开的宗教仪式。院内的厅堂中悬有利拔神甫(即马国贤)、各位去世的教师以及中国学生的照片,照片下面注明着各人生死的年月。每个中国学生学业稍有成就,当即派回中国服务,临行时每人都留下一张照片,其死在那不勒斯的学生,也各于临死时照下一张照片。”当时“学院有8个学生,6个中国人,其他2个是希腊人。授课用拉丁文,但是学生们通过和仆人们的交往,学会了意大利文。校长本人不懂中文,新生们只能从同胞那里学了些拉丁文后,才能跟上他的课程。”那6个中国学生是从北京附近去的,他们还带去了中国的地图、盛条的木碗、磁塔的模型等东西。

中国学院(College of China)在创办初期,教学宗旨主要以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及致力于东方传教事业的罗马正统传教士为主。随着学生来源的多元化以及研究领域的日渐扩展,更名为东方学院,并逐渐向专业汉学偏离。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意大利政府为了扩大在中国的影响,于1868年将东方学院接收合并,更名为皇家亚洲学院,成为那不勒斯大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学院发展了许多非宗教部门,并由非神职人员所掌控,增加了商业方面的教学内容,被称为‘活的东方语言。”意大利与清政府建立外交关系初期所雇佣的翻译、清海关的意籍雇员、意大利在中国的外交官等多数皆毕业于该学院。自此以后,“中国学院”成为世俗性大学,主要以研究东方语言、文化而著称,历经沧桑发展成为闻名于世的那不勒斯东方大学。直至今天,那不勒斯东方大学仍然以一幅18世纪的油画为学校简介的封面,画面上是学校创办人马国贤和他的两位中国弟子,远景中依稀可见中国学院当年的风景。

三、影响:欧洲中国之窗——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的大本营

中国学院的创办为处于禁教低谷中的在华天主教传教事业带来某种转机,促使其在华传教事业开始向本土化转变。此举不仅培养了一批本土传教士,维持了禁教政策下天主教事业的发展,而且还在早期中西文化交流、早期欧洲外交诸方面产生深远影响。概言之,其积极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五方面。

首先,培养了一批中国本土化传教士,为在华天主教事业输送了一批中国籍司铎,中国学院成为欧洲培养本土化传教士的大本营。在严峻的禁教形势下,原先在华存在分歧的耶稣会、多明我会、方济各会、遣使会等天主教团体在培养本土传教土方面终于达成谅解,开始选派合适的中国人或是欧洲人前往那不勒斯中国学院学习,毕业后派到中国传教。欧洲基督教界密切关注那不勒斯中国学院的中国本土传教士培养工作。据方豪神父考证,中国学院在136年办学活动中共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学生106人,这些中国学生来自直隶、顺天、江苏、四川、湖北、广东、陕西、福建、山西、甘肃、山东、湖南、河南等十余省,大部分通过考试后升为司铎并回国传教,足迹遍布中国内地,实现着马国贤神父对于中国本土传教士们的殷殷期望。

其次,马国贤是天主教中国本土化传教士培养这一理论的成功实践者,他的这一成功尝试为欧洲天主教传教事业带来新的希望。在其苦心经营下,1733年,他的首批学生殷若望、顾若望结业,在罗马传信部的结业考试中获得认可。当佩哈德枢机主教提出希望把他们培养成主教时,殷若望回答:“还不如让我当红衣主教吧。”这令枢机主教大吃一惊,殷若望进一步解释道:“我说不如当个红衣主教,并不是指穿上像大人您这样的一套外衣,而是为基督的事业,流出我的鲜血,把我自己的黑袍染红。”此事马上传遍罗马一时成为佳话。据《那不勒斯公报》报道:“我们满意地获悉:就在天主的葡萄园——中国传教领域内的神工们被剥夺的关键时刻,我们新办学院里的两个中国学生已经作为传教使徒开赴中国去了。因为是中国人,他们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捉住。我们可以指望他们在为当地同胞的良善与福祉等广大方面取得成功。”两人随即返华,履行传教职责。马国贤播下的培养本土传教士的种子终于结出第一批果实,他的本土化理论得以初步实现,禁教政策下天主教在华传教事业的延续有了新的希望。

其三,本土化传教士的源源输入维持了在华天主教事业的运作。就在马国贤精心培养中国本土传教士时,雍正皇帝实施了更加严厉的禁教政策,欧洲传教士纷纷被驱逐,少数潜伏下来者也因容貌与语言差异被官府识别而遭逮捕,传教事业在中国面临破产境地。而中国学院所培养的本土化传教士的输入,部分挽救了这一危机。对此,法国学者沙百里(Charbonnier)明确指出,那不勒斯中国学院培养的中国传教士“后来实际上在63年间承担中国腹地基督教徒的生活,也就是说自1775年撤耶稣会始,直到1838年建立一个委托给意大利方济各会士们的新的宗座代牧区为止”。另据黄一农、刘亚轩考证,湖北磨盘山天主教社区的发展与中国学院培养的本土传教士也息息相关,雍正禁教后,湖北襄阳一带的天主教徒逃至偏僻的磨盘山买下了一片山谷作为隐居地,时任法国耶稣会会长的巴多明让教徒们又买下了另外两个相连的山谷,并设立机构收容教徒。1775年耶稣会解散后,在中国籍传教士的帮助下,磨盘山天主教区一直延续发展。“19世纪80年末,在该学院学习的中国留学生大部分是湖北人,湖北省恰好位于中国的腹地,……根据地缘关系和时间因素,再加上中外文资料的相互印证,可知磨盘山天主教社区膨胀发展的秘密在于那不勒斯中国学院为它输送了大量的湖北籍的留学生。”“1888年,清朝的游历使洪勋抵达那不勒斯,他曾见到该书院的郭姓老师和六七名弱冠之中国人,发现入学者多来自湖北。”磨盘山天主教社区得以繁衍,至今该地仍有3000名天主教徒,应该说中国学院厥功甚伟。

其四,中国学院培养的传教士成为早期中西文化交流的使者,为中西文化交流作出积极贡献。自殷若望、顾若望返华传教后,中国学院本土传教士培养规模逐渐增大。“这些学生学成回国后,仍经常地向马国贤写信汇报在中国的宗教生活和当地情况。这些至今仍保存完好的数百封寄自中国各地的学生来信,与流传下来五大卷马国贤的日记和回忆录一样,都是研究中西文化交流乃至清朝地方历史的重要资料。”学院不仅集中培养由中国选送来的学生,同时也培养有志于去中国传教的欧洲人、土耳其人、印度人,一些对中国感兴趣、研究中国问题的传教士也长期在此进修。一百多年来“中国的宗教人士纷纷来到那不勒斯进修和深造,有时多达数百十人,而且一些印度、朝鲜等亚洲国家的学生也慕名来此地访经问道。在众多的中国学生中,大部分学成归国,分赴四川、江苏和江西等地从事宗教事业,一部分则流散到英、法、美国等地,有的已成为著名的学者。”诚如方豪神父所指出的:“马国贤是该院的功臣,也是早期留欧中国教士的功臣,对中国天主教会贡献之大是可想而知。”中国学院为促进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积极贡献。

最后,在欧洲早期对华外交事务上,中国学院的学生也做出了一定贡献。如乾隆时期,英国马嘎尔尼使团访华拟与中国谈判通商事宜,在欧洲寻觅合适的中文翻译未果,使团秘书斯当东(staunton)遂慕名前往中国学院求助,得到两名正准备返华传教的学生李自标和柯宗孝的鼎力相助。据斯当东所著《英使谒见乾隆纪实》记载:“这两个中国人,根据他们对本国事务的了解,对使节团的准备工作做了有益的建议。首先是在按照东方方式选定赠送中国皇帝及其大臣们的礼品上,他们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另外他们也提出了在广州需要最大、获利最高的货品种类。”在抵达澳门时,柯宗孝因害怕遭到官方惩罚离开使团独自前往山东与直隶传教,李自标则一直为使节团服务直止完成使命。马嘎尔尼使团成员特赫纳在其书中对李自标亦大加赞叹:“这位品德高尚的教士为使团帮了许多大忙,从而也为那不勒斯圣家学院争得了荣誉;无论是从他那颗善良的心,还是从他的才能来看,他都是值得尊重的。”此外,意大利与清政府建立外交初期的翻译、海关职员、外交官也大部分来自中国学院。可见,中国学院在早期欧洲对华外交事务中也发挥了积极作用。

总之,中国学院为清中叶在禁教政策下陷于低谷的中国天主教培养了一批本土司铎,使天主教在中国得以维持发展。中国教会也开始探索本土化发展路径,建立本土化中国教会的理念得以萌芽。对此,张泽神父曾予以高度评价,他认为马国贤及其中国学院“培养中国本土神职人员,实在是一种目光远大的宏伟目标。当教难危急之时,扶持教友信德,维持教统之不坠,中国神父之力居多。”此外,中国学院在早期中西文化交流、欧洲早期对华外交事务、欧洲汉学、东方学研究诸方面亦产生积极影响。

(责任编辑:袁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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