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托洛茨基?

河西

今年是托洛茨基逝世70周年。70年了,苏联和斯大林都已经作古,究竟是谁杀了托洛茨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1937年1月9日,墨西哥海港坦皮科迎来了一位神秘人物。

他头戴鸭舌帽,留着灰白的胡须,右手拎着一根拐杖,左手和穿着时髦的妻子手牵手,他的裤子奇怪地有点短,露出了自己的小腿和袜子。

他的身后,跟着墨西哥最知名的女画家弗里达·卡洛,她是这位神秘人物的狂热崇拜者,日后,她还会有一个更亲密的身份——情妇。

伟人还是卖国贼?

你猜得没错,在墨西哥走完人生最后一站的这位绅士,就是苏联红军创始人、第四国际的领袖、斯大林的“死敌”托洛茨基。

挪威政府迫于斯大林政府的压力,将托洛茨基从挪威驱逐出境。前墨西哥共产党总书记、弗里达的丈夫迭戈·里维拉却怂恿当时的墨西哥总统萨罗·卡德纳斯为走投无路的托洛茨基提供政治避难所。

弗里达把她的住宅腾了出来给托洛茨基夫妇居住。托洛茨基发表声明,不干涉墨西哥内政。但这并不表示他连斯大林这个“死敌”都宽恕了,恰恰相反,依靠自己过人的政治领袖魅力,托洛茨基身边汇集了法国的若望·海尚诺、美国的雷依·斯必格尔、约瑟夫·汉森等人,这些死心塌地的托派称这个意志坚定的流亡者“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遥不可及的伟人”。

但是,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托派都是少数。墨西哥的共产党员听说托洛茨基来到墨西哥时怒不可遏,他们听信了前苏联的宣传(1938年3月2日,莫斯科开始审判所谓的“右派和托洛茨基分子集团”),将托洛茨基视作共产主义的叛徒。1940年5月1日,2万名共产党员走上墨西哥街头,抗议政府收容托洛茨基这个“卖国贼”。

时任墨西哥共产党总书记的戴维·西凯罗斯站在了苏共这一边,有证据表明他策划了一系列针对托洛茨基的暗杀行动。一天凌晨,20多个武装分子冲进托洛茨基的住所,潜伏在托洛茨基身边的谢尔多·哈特给他们开了门,他们明目张胆地架起机枪,对着托洛茨基和他孙子的卧室疯狂扫射,在墙上留下了100多个枪眼。命大福大造化大,当天托洛茨基就在那儿,可是他勇敢的妻子娜塔丽娅听到了声响,她将托洛茨基压在自己身体底下,就这样,托洛茨基躲过一劫。最后,西凯罗斯因为谋杀指控——而不是他的左派信仰——被迫流亡智利。

“娜塔莎,我爱你”

很难说,里维拉夫妇让托洛茨基来墨西哥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就愈演愈烈的暗杀行动而言,托洛茨基在墨西哥去见马克思只是早晚的事。

弗里达不可饶恕地爱上了托洛茨基,没错,她总是喜欢有霸气、气场很强大的男人。

托洛茨基本质上从来不是个花花公子。一开始就是弗里达在勾引他。甚至当着里维拉的面,她也要和托洛茨基打情骂俏。试想一下,差点将弗里达的前情夫野口勇(即李香兰的丈夫)一枪给崩了的里维拉性如烈火,怎么能按下这股鸟气?

里维拉有枪,有把子力气,托洛茨基跟他单挑根本不是他对手。当然,里维拉不会那么傻,在表面上,他还对这位托派领袖毕恭毕敬,但是,如果他在背地里耍一点小伎俩呢?以托洛茨基当时的警卫力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官方的说法是斯大林找来了刺客暗杀了他。斯大林从来没有放弃过除托洛茨基而后快的念头,1938年2月,托洛茨基的儿子谢里夫在巴黎动完手术后就离开了人世,虽然没有证据,但人们普遍认为,这是苏联方面派人在手术时做了手脚。

白发人送黑发人,倍受打击的托洛茨基更加加紧了对各国共产党中反对派的拉拢,并撰写了大量的文章抨击苏联现行体制——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即使在大洋彼岸的墨西哥。

他无所畏惧,并且斗志昂扬。就在去世之前。他还对《人民报》攻击他诽谤墨西哥商会做出回应,他对娜塔利娅说:“我将自卫,并控告他们厚颜无耻的诽谤。”

他的自卫没有能够保护他。就在这一天下午,1940年8月20日傍晚5点,托洛茨基的助手雅克松·莫尔纳尔身穿雨衣走进了托洛茨基的办公室。他是来为托洛茨基送他需要修改的文章的,他的出现令娜塔利娅恐惧,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她的担心。

托洛茨基走到笼子边,喂完兔子,然后慢慢地锁好笼子,脱下袖套,掸了掸袖套,和雅克松一起走进了办公室。他似乎也有一点预感,娜塔利娅事后说,那一刻,托洛茨基的脑海中闪过“这个男人会杀了我”的想法,这种说法似乎并没有什么根据。当时的情况是,当托洛茨基接过雅克松的打印稿,就要浏览完第一页时,他听到了自己头骨在冰镐的打击下碎裂的声音。

托洛茨基是用钢铁炼成的吗?他并没有惊慌,他大叫了起来,这种惨烈的叫喊是雅克松这辈子中听到的最撕扯他灵魂的叫喊。托洛茨基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倒下。恰恰相反,经受了这样严重的打击,托洛茨基居然还有力量站起来,一边叫喊,一边把墨水瓶、书和录音机扔向杀手,最后竟然像一头狮子一样向雅克松扑了过去。

娜塔利娅和卫士们奔进她丈夫的办公室。雅克松束手就擒。

“娜塔莎,我爱你。”他满脸是血,静静地对他的妻子说,就好像不是遭受了暗杀,而是摔了一跤把头给磕破了似的。

这位坚强得像狮子一样的男人给紧急送进了医院,进行开颅手术。他的右颅骨给打碎了,部分大脑已经受到了破坏,人们无法相信大脑受到这样打击的他还能制服歹徒。但是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他再也没能醒来,1940年8月21日晚7时,托洛茨基永远离开他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这个革命事业无论如何评价(他是戈尔巴乔夫最后平反的前苏联领导人)都是一段传奇。

“我死于政治谋杀”

在托洛茨基遇刺后,弗里达就开始猛烈地抨击他,在一次记者见面会上,她宣称托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在住在她家期间还曾经偷她的东西(这根本就是栽赃)。她说:“从他到我家的那一天起,他就让我生气,他自命不凡,他卖弄学问,因为他觉得,他是个大人物。”

这一举动显然有反常理。人都见上帝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何况弗里达和托洛茨基到底有过一段情,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弗里达不像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但当然了,弗里达也不像是个杀人犯。事实上,托洛茨基遇刺后,弗里达作为重要嫌疑人给抓了起来。墨西哥警方审问了她,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就把她放了。但是她的嫌疑并未就此消除,最大的问题就出在,此时弗里达狂热迷恋的人物变成了斯大林。在弗里达最后几幅作品之中,有一幅名叫“斯大林和我”,而在她的日记中,充满了对于斯大林的狂热崇拜,到处写着“斯大林万岁”。

至于那个名正言顺的刺客雅克松·莫尔纳尔,他的真名是拉蒙·麦卡德,在巴黎留学的时候接受托洛茨基的思想,并追随其来到墨西哥。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斯大林派来的,他留下的遗书说,他之所以要杀人是因为,他发现托洛茨基是个骗子,托洛茨基曾要求他去刺杀斯大林,但被他拒绝后,托将其臭骂了一通。他实施暗杀是为了“全世界的工人阶级不受他的欺骗”。

但托洛茨基本人却对这个人是斯大林的特工深信不疑,显然,他希望自己死在斯大林的手下,使得反对斯大林变得更加顺理成章。在弥留之际,他还对他的秘书汉森说:“我死于政治谋杀。”

今年是托洛茨基逝世70周年。70年了,苏联和斯大林都已经作古,究竟是谁杀了托洛茨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在临终时,托洛茨基还断断续续地说了这样的话:“不管我如何死去,我至死不会动摇对于共产主义未来的信念。这种对于人类和人类未来的信念,至今仍然给予我强大的抵抗力,这是任何宗教信仰所不可能给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