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民为先,ECFA助两岸双赢

陈统奎

两岸之间，今天最缺乏的就是基层民众的互信。

4月25日下午，台湾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双英辩论会”，执政的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和在野的民进党主席蔡英文在台湾公共电视台就两岸签署ECFA(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进行辩论。马英九强调签的急迫性及重要性，“签了会打通经贸任督二脉，台湾会变成一尾活龙!”蔡英文则警告ECFA将在政治和经济上对台湾造成伤害，“不要签，慢慢来”。

此前，在4月11日举行的博鳌亚洲论坛两岸企业家圆桌会议(主题是“两岸签订ECFA后的商机”)上，共同主持人台湾两岸共同市场基金会最高顾问钱复先生在开场白中说，ECFA是推动两岸经济关系正常化、制度化、自由化的一种制度性安排，将给两岸人民带来最大的福祉，促进两岸经济双赢。在博鳌，钱复先生接受本刊记者采访。“双英辩论会”后，记者又从上海拨通钱复先生的台湾办公室电话。

钱复，今年75岁，与陈履安、连战、沈君山并称台湾政坛“四公子”，退休前担任过台湾地区“外交部长”、“监察院长”等职。

历史的十字架

《南风窗》：在博鳌亚洲论坛期间，您跟习近平副主席的会谈成果如何?

钱复：习副主席认为签署这个架构协议或者框架协议，对两方面都非常好。他也强调，这跟其它地方签的不一样，跟其它地方不可能你多我少，不可能的，这是很特别的情况。不过在台湾内部很多人就是不相信，再说破嘴也不相信。所以我提出来，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提出来互信，提出来诚信。就是希望这些朋友不要样样事情都怀疑。这是不对的。

《南风窗》：大陆一位企业家提出，两岸签署ECFA，对台湾至少有四大利好：一是推动正常化；二是避免边缘化：三是促进国际化；四是实现利益最大化。明眼摆着这么多好处，为什么台湾岛内“挺签派”还不敢明讲?

钱复：因为我们两边都在背负历史的十字架。这句话我一天到晚都在讲。我早年在“外交部”工作，在“立法院”的时候被立法委员骂，为什么又有“邦交国”又断交了?我就常常用这句话来解释。台湾很多民众，对大陆在国际空间上对台湾进行打压，都有非常深刻的印象，政治人物就加以推波助澜，强化“反共”这两个字。

1991年我们结束动员戡乱之前，“反共”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谈反共，两岸之间要合作了，但是今天又重新被翻上台面。有的媒体，只要是反共就是头版头条，只要是对中共不利的就是头版头条，任何再小的事情，只要是中国大陆受了批判，也一定是头版头条。再加上这13年政治人物天天讲要爱台湾，现在没有人敢不讲这三个字，你不讲爱台湾那就是要卖台，卖台那就是台湾最大的敌人。这个包袱越来越重。这次双英辩论多少有些改进，也就希望马先生做得更好，让民众得到更多利益。我个人是乐观的，最近所有的统计数据都慢慢显示台湾经济复苏，经济一复苏，民进党就露馅。反过来说，马英九也真倒霉，怎么他一上台就遇到国际金融危机，他当时的竞选口号是“马上就好”，我劝他不要讲。

《南风窗》：马英九在“双英会”辩论出彩后，对ECFA的签署是一个利好消息吧?

钱复：到目前为止是一个乐观的态势。媒体做的民调，除了《自由时报》的民调，其它都显示民众对马英九的支持超过蔡英文5个百分点以上，马英九也当然从中受到鼓舞。

ECFA签订有利台湾经济

《南风窗》：您觉得两岸签署ECFA的商机在什么地方?钱复：ECFA签订以后，一定有减税，或者是免税，我们台湾的产品，大陆的产品，都更具竞争力。如果没有ECFA，就站在不平等的基础之上，其它国家是没有关税的，我们要付9％的关税，我的产品好，也卖不出去。如果不签ECFA，假如10+3成为一个自由贸易区，台湾产品要付的关税还保持10％～15％左右，对GDP的损失是1.68百分点左右。如果签ECFA，经济成长会受帮助，出口会增加。最重要的一点，大陆方面在签订ECFA的原则。就是不坚持两方面对等。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我们的经济有很大的帮助。

《南风窗》：能不能具体告诉民众，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钱复：在台湾，媒体更喜欢问受到什么伤害，即所谓冲击弱势产业，像毛巾、袜子，像农产品，现在大陆已经明确表示，不指望把这些东西输到台湾。如果早期收获清单公布的话，这些人就知道，是不会受伤害的。每—个产业都知道自己利益有多大，但都没有出来支持。现在好像只有像一个产業——保险业站出来支持，登了广告支持。除了登广告之外，大家应该去讲，早签我们会得到什么好处。要不然，所有的信息都是负面的，没有正面的。得到好处就该讲，不能得到好处，却封了嘴，自己高兴。台湾话叫“暗爽”，偷偷在那里高兴。台湾民众是因为不太清楚而产生疑虑，因此早期收获清单越早知道民众越放心。正面的要支持，负面的得到保障，他就不怕，就会支持了，社会的反响就会平静下来。

《南风窗》：那么大陆民众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钱复：大陆当然有好处。第一，大陆不希望台湾的经济就此萎缩，台湾经济如果萎缩，在大陆的很多台商，就会受到不利的影响。所以大陆希望是+繁荣的、富庶的台湾，签ECFA可以带来这样的好处；第二，台湾所谓早期收获清单，就是可以免税输到大陆去的，也是大陆现在扩大内需市场极需要的。为什么不要?第三，ECFA不是单面的，台湾也要给大陆台湾若干的产业开放政策，不是台湾的弱势产业，不是台湾的农业。对于这些产业，当然是有利的。所以，我相信大陆向台湾派糖这个说法不能成立。

共担地球村责任

《南风窗》：台湾有学者提出，ECFA是把两岸的关系变成一个伙伴的关系，结束过去那种零和的关系、互相算计的关系。除了商机之外。您觉得签署ECFA会对两岸社会、文化、政治等带来哪些影响?

钱复：我认为ECFA利多于弊。什么是弊呢?大陆方面输往台湾的产品如果含毒、致病，这些问题会引起两岸社会、文化、政治的不良反应，刚刚开始做密切的交往。两岸都要小心，不要贪小便宜。假如台湾销农产品到大陆，一定要保证，质量是最好的，出去的每一根香蕉都没有烂，都是干干净净，都是很甜的，不好的宁肯留下来自己吃。大陆方面也是—样。过去有一些毒奶粉。这个问题很严重。两岸之间。今天最缺乏的就是基层民众的互信。特别是台湾这一方面，李登辉、陈水扁这13年，就借着这种事情吓唬老百姓：你看吧，他尽是给毒东西给我们，这种话老百姓相信，他们会说他真坏，毒的东西自己不吃拿来给我们吃，把我小孩毒死。宏观、远见，一般的民众是没有的，他就关心“立刻”的事情，我的小孩我的家

人今天有没有出事。ECFA签了以后，两岸的监管要特别重视，否则的话，本来是好事，可以被误会，被说成是坏事。

《南风窗》：戴相龙先生在博鳌说，ECFA协议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如果再不搞，就让外国人觉得很不理解了。在两岸圆桌分论坛上，大陆企业家也纷纷呼吁早日签署。对于大陆这种急切心情，台湾民众能理解吗?

钱复：戴先生的发言非常明智和正确，可惜台湾纸质传媒报道不多，大概只有两家以财经为主的《工商时报》和《经济日报》写了小小的一段，其它报纸都不登。电视根本没有报道。换句话说，你讲归讲，我不理你，台湾一般民众都不知道。戴先生讲的都是至理名言，不写。你有一个唱反调的。它大登特登。这是很悲哀的，整个世界的传媒都这样了。两岸的交流面临着这样一个媒介鸿沟。台湾媒体希望两岸关系恶化，越吵越闹，可以卖报纸。要是说两岸和谐和好，有什么写，谁要看?这里面民众也有责任，民众应该要求媒体给他们信息，给他知识，什么是现在正在进行的事实。比如说签ECFA大陆说让利，台湾马上有各种各样的解读，弄很多的负面意见，为什么让利背后一定有阴谋。这些媒体人，智能远超过我这种人。

《南风窗》：对于台湾企业家认为签署ECFA协议，有助于“两岸业者负起一个世界地球村责任”，它不仅有利于两岸，同时具有亚太价值、全球价值。怎么理解?钱复：企业界现在慢慢体认到，办事业不仅仅要赚钱，我们还有—个企业的社会责任。这次博鳌亚洲论坛的主题是绿色复苏，两岸企业在绿色产业上可以合作。我舉一个例子，上海市长韩正到台北访问，带了上海汽车集团的董事长胡茂元，他跑去看台湾蛮有名的—个小制造商，叫必翔公司，它在台湾是一个小而美的公司，最近生产的重点是汽车用的太阳能电池。胡茂元去看了必翔的电池，认为这是他所见到的最好的，立刻就说我们两家合作，发展太阳能蓄电池。两岸合作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规格做好，制定世界标准，因为还有世界大市场。两岸在地球村负起责任，不单单有亚太价值，也有全球价值。

这个也是台湾实现国际空间诉求的一个途径。当然，这跟台湾老百姓希望的不太一样，台湾老百姓是希望台湾能够在国际官方组织里头讲话。过去我们很多IT产品，全球领先，但台湾老百姓不大在意，因为他们认为政府间组织才是重要的。而且台湾人头—个恨的就是用香港比较台湾，不是恨香港，而是恨香港变成“Hong Kong of China"，就是被中共吞并了。他们认为，如果台湾像香港，当然也会被吞并。所以台湾李登辉后5年，陈水扁8年，太厉害了，过去我们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大家都认为很自然的事情，把中国统一是好事情啊。现在不然，只有一句话，就是陈水扁说的，我也不愿意再重复。

两岸互动需炅活

《南风窗》：马英九送16字箴言“以民为先，精诚合作，和衷共济，再创双赢”给去博鳌论坛的台湾代表团。在两岸圆桌分论坛上，我们听到台湾代表提出“把政治框架放小一点”。这个时候台湾朝野向大陆提出“以民为先”的呼声，有什么现实意义吗?

钱复：我们看“以民为先”，主要是两方面现实意义：第一，在一个开放社会，从政者必须尊重民众；第二，在签订ECFA的时候，可能会影响到一些民众，应该让他们明白，到底对哪些人好，对哪些人不太好，然后我们做什么来帮这些受不利影响的人。

《南风窗》：关于两岸关系，您有一句名言，“两岸关系的位阶高于对外关系”。

钱复：我的原话是“我们政府的大陆政策比外交政策的位阶要高”，这话是1991年2月在国民党高层大陆事务决策小组的会议上说的。在1991年的时候我们的大陆政策是“国家统一纲领”，它的存在是至高无上的，只有两岸和好，台湾民众才能够安居乐业，好好过日子。反过来说，如果路子走错了，后果不堪设想，生灵涂炭。所以两岸关系的重要性绝对重要。外交增加一个“邦交国”，减少一个“邦交国”，也不会增加或减少民众的收入和幸福。我讲这一句话的重点是，告诫政治人物，这个“国家统一纲领”不能忘。很可惜的是，陈水扁就把它搁置了，也不敢废，但就是搁置了。现在马英九也不敢把它重新拿出来，这是现在的—个悲哀。很不幸，前几年我讲统一大家对我没有什么，这几年讲统一，大家就看着我，好像我这个人脑袋有问题。统一的目标是对的，对于两岸都是好的，但是不要太着急。《南风窗》：未来两岸深度互动，您觉得双方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钱复：大陆应该采取更灵活的策略。从前大陆对台湾的做法是，你最怕什么我就在这个地方给你什么，这个千万搞不得。台湾的问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陆也有不同的主张，有的人就说这个家伙这么可恶，就好好地教训他。教训没有吓倒坏人，反而刺激了中间群体。如果知道那种做法不对，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也不好一个个说，我只能说，台湾的民众，对他好，他会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