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红手套

王圣贺

不久前,《2010军营大拜年》栏目组去红山嘴边防连慰问,著名军事节目主持人卫晨霞全程参与,歌唱家王宏伟也去了。红山嘴之行,卫晨霞最深的感受就是太多的感动——为官兵的热情和真诚感动,为艺术家的行为、情怀感动,为飞往雪山的那双红手套感动。

一双红手套改变了计划

红山嘴边防连地处阿勒泰山区腹地,一年中有8个月大雪封山,是全军驻边防封山时间最长的连队,被称为“雪海孤岛”。红山嘴边防连与其他部队最大的区别就是见不到亲人,见不到连队之外的人。战士们期盼的家书,开山后能送上一麻袋,他们平时最喜欢参加电视电话会议,因为那样能见到陌生人。他们吃的蔬菜,要用直升机从山下运上去,都是一些耐储存的蔬菜。

到红山嘴之前,卫晨霞就想着拍摄一些官兵家人的问候,刻录成光盘带给他们,于是栏目组开始四处寻找。在宁波一家企业,首先联系到干部潘郎平的未婚妻郭美玲,随后在陕西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位士官的女朋友梁薇。梁薇的采访画面传回后,卫晨霞陷入了深思。

画面中的女孩儿身高1.7米,年轻、漂亮、时尚、健谈,在拍摄快要结束时,她戴上一双红手套,对着镜头说:“王显超,这是你让山下的战友买了寄给我的礼物,你还没有见过呢,我现在戴上让你看看,好看吗?”看她高兴的样子,卫晨霞的双眼泛起了泪花。摄像师说,女孩儿知道摄制组要去红山嘴,专门上街买了许多好吃的带给王显超和连里的官兵,还打电话问王显超缺什么。王显超的回答是:“我什么都不要,让他们把你带来吧。”

2007年,梁薇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了王显超,尽管眼前这位当兵的男孩儿比自己小两岁,个头也比她矮两厘米,但他的阳光和率直,给梁薇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慢慢地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但在此之前两人只见过一次面,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通电话。王显超去年在部队表现优秀,年底,连队准备为他报请三等功,小王说啥也不要,就要求春节前能搭乘送年货的直升机下山去见女友,结果天公不作美,直升机没有飞到红山嘴,休假泡汤了,女友没见着,三等功也没了,为此,他沮丧了好一阵子。因为太思念女友,他托山下的战友给女友买了双手套寄去。

如果能悄悄把她带上去,那对王显超来说是多大的一个惊喜啊!一定要把她带到红山嘴!想了又想,卫晨霞做出了这个决定。因为,那双红手套总是在她眼前飘来飘去。剧组打算少去两人,把梁薇和郭美玲都带去,为了保密,她们的名字仍用剧组两个女孩儿的名字:周冠和王烨。但这个秘密能保住吗?她们能顺利到达红山嘴吗?那里气候多变,此时又是暴风雪季节,直升机出航的审批单迟迟没下,大家心中忐忑不安。王显超还在一个劲儿给梁薇打电话,让她求剧组带她上去,大家听了都开心地笑,叮嘱梁薇一定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恋人相见时的惊喜

按计划,剧组包括王宏伟9人于当月24日赶到新疆,25日乘直升机到阿勒泰,加油后去红山嘴边防连慰问。临行前,王宏伟的妻子也要求跟着一起去,队伍增加到10人。等到了乌鲁木齐,剧组却接到军区正式通知,直升机上只能乘坐9个人。怎么办?郭美玲说:“我到了乌鲁木齐已经离男友很近了,况且我俩关系稳定,明年就要结婚了,让梁薇去吧。”就在难以抉择时,剧组的李老师主动留了下来。

在阿勒泰,司令员亲自到机场迎接,并筹办了欢迎晚宴。就餐时,梁薇的身份差一点儿暴露,部队首长介绍红山嘴的情况时,梁薇一下子流出了眼泪,再也吃不下饭。之前,男友从未向她说过这里有多苦,寄给她的照片也都是在房间里拍的,现在她明白了,他是怕她知道后心疼他。每次无论梁薇问什么,哪怕问他吃什么,他都回答“保密”,现在她了解了山上有多艰苦。她无法想象,在这个终年积雪、满目荒凉的边防哨所上,他这4年是怎样度过的?部队领导看到梁薇在一旁默默流泪,非常惊讶。卫晨霞想站起身向他们说明情况,道个歉,被身旁的同事扯住了。

直升机掠过苍茫雪山,向红山嘴飞去。近了,近了……“亲爱的,我就要来到你身边了!”梁薇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在机舱内四处张望。她不知道自己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同他见面,不知道见他之后要说些什么,脑海中抹不去的,全是王显超两年前的影子。现在他黑了吗?瘦了吗?女孩儿痴痴地想着。

直升机稳稳地落在营房前,梁薇的心也陡然落了地。打开机舱门,雪光映入眼睛,有些刺目,根据剧组事先设计,梁薇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躲进一间空阔的排房后,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既激动又好奇。她不知道这整洁的排房都睡着些怎样的人,不知道王显超是不是就住在这间排房里,不知道这红山嘴边防连为啥又叫“吹灯连队”。此时,她在和最心爱的人玩儿捉迷藏,尽管寻找和等待的时间都有些残酷、有些漫长,但她知道,无论自己身在何方,他一定会找到她。

连队俱乐部内,官兵们高兴地分发着剧组带来的礼物。王显超坐在座位上,眼神中有些失落。不久前,他接到梁薇打来的电话,他问道:“薇,你在哪儿?”女孩儿在电话中回答:“我感冒了,在医院输液呢!”他知道,女友的确是来不成了。从剧组进入俱乐部的那一瞬间,王显超就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他暗笑自己的天真:直升机上坐不下几个人,剧组怎么能带她来呢?

“能和女友说几句话吗?”摄像机对准王显超,卫晨霞故作深沉地问。面对镜头,王显超关切地说:“薇,你要多保重身体,输完液后赶紧回家……”泪水,从他腮边轻轻滑落。此时,梁薇就站在他身后,她想叫他,却似乎有东西哽住了喉咙。卫晨霞顿了顿,说:“其实人生就是这样,蓦然回首,才发现最爱你的那个人就在你身后。”听到这句话,王显超下意识地回头,与梁薇四目相撞……

“你骗我……”王显超脱口说出这句话,随即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破涕笑了,眼角还挂着泪花。

深情而无奈的告别

如果没有后面的情况,这次慰问也算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下午4点半,也就是剧组到红山嘴刚好3个小时,上级打来电话通知,红山嘴第二天有大雪,而且连续5天下雪,必须尽快撤离。撤吧,可他们已经答应官兵要留一晚。战士们等了1个多月,而且安排了节目,还没来得及看;战士们提前一周就制订好食谱,做了许多好吃的等他们来,他们还没能吃上一口;剧组花了那么多心思,用了3天的时间才把两个女孩儿带上了山,可她们只待了3个小时。撤吧!撤退的决定就在3分钟内定下了。

直升机螺旋桨旋转卷起地面的积雪,使离别现场更显凄凉。没有人说话,战士们都默默地抢卸刚运来的年货。两对恋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泪水挂在脸上,结成了冰。“走吧!”王显超想擦去女孩腮边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女孩儿用戴着红手套的双手捧起男孩儿的脸,在零下40多摄氏度的红山嘴,像一团燃烧的火。“不要想我,好好工作,我等你!”女孩儿深情地说。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茫茫雪山,营房处传来嘶哑的歌声,女孩儿转过身,向直升机奔去。“王——显——超——我一辈子都等你——”那双挥动的红手套,定格在遥远的天地间。

(扁蛋湾摘自《解放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