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呼啸而过
2010-05-21戴日强
戴日强
我当你是兄弟
他名字里有个“龙”字。同学非说叫他“老龙”便宜了他,他只不过是条冒牌的龙。根据龙会飞的原理,大家叫他“老鸟”。
高四开学的第一天傍晚,我去踢球。我一个“踩单车”轻松摆脱老鸟的堵截,一脚抽射,球轻而易举地进了球门外的臭水沟。踢完球,我问老鸟:“为什么说我强?我并没有把球踢进去啊。”老鸟说:“你穿着一双破拖鞋还来踢球,真是暴强。”后来,我跟老鸟经常在足球场上交流,彼此都很鄙视对方。
一天晚自习时,他跑到厕所里抽烟。我问:“你为何总躲在厕所里抽烟?难道只是不想让老师看到吗?”老鸟说:“别以为厕所是最臭、最恶心的地方,其实,厕所是校园里唯一宁静的地方。在这里不用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排泄掉。”从此,我也喜欢上了待在厕所里抽烟。老鸟说他喜欢摇滚,喜欢汪峰。我没想到我可以和老鸟穿同一条裤子,更没想到他外表疯狂内心坦诚。我跟老鸟唱完汪峰的《笑着哭》后,他对我说:“我当你是兄弟。”
我忘了老鸟的爱情悲剧是怎么结束的。那段时司,他整天拿着《围城》,动不动就说:“对丑女细看是种残忍。”这句话的直接受害者就是我们校花。
除了足球、摇滚,老鸟不断向我炫耀他那无法验证的爱情史。他总是说他毫不在意校花。那天,校花跑到男生宿合哭,宿管人员十分无奈。老鸟跑过来对我说:“这搞得我十分惭愧,真想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爱情剧演到最后的时候,校花在班上号啕大哭。老鸟坐到我旁边说:“我真是无地自容,这真像是扒光我的衣服,把我放到讲台上。”
那天,在KTV里,我们一如既往地点了《无地自容》。鬼哭狼嚎完后,老鸟说:“我们分手了。”我说:“好啊,失恋也别太伤心,被抛弃后还是男人。”老鸟跟我拼酒。我肯定敌不过他,不过喝到一半他就哭了。我抢了他的杯子,喝光了剩下的酒,随后他点了郑钧的《赤裸裸》。之后的事情我忘了,反正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去过那家KTV。
心在足球就在
高考结束后,我们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包装厂打工。选择这个破烂的地方,是因为离家很远,远得忘了高考。我们告别了足球,告别了摇滚,因为我们已经经历两次高考。
收工后,疲倦地躺在杂乱的宿合里。老鸟说:“真想K歌。”我看了他一眼,太多的心事其实不必说出口,因为我们彼此明白。我想老鸟是累了,不光是工作的累,每个高考失败后的学子都会回想属于他的那段忧伤,这里不曾有爱情,只有友谊与珍惜。我们轻轻地唱着汪峰的《美丽世界的孤儿》,都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们早已被人世遗忘,只是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
生活总是太无聊,老鸟会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除了老鼠和蟑螂,厂里不缺的就是废纸和胶带。他用胶带包起一大堆废纸,便产生了世界上最原始的足球。厂房是我们的足球场,任何时候都是比赛时间。这些仅仅是老鸟和我遗忘世界的方式。
老板娘扼杀了这个伟大的发明,因为工厂里的玻璃被打碎了。老鸟没有生气,只是异常失落。我安慰他:“没事,心在足球就在,自由不需要方式。”老鸟点了点头,真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我想她了。”他一头扎进我的怀中。
我叹了叹气,知道他是一个受伤的孩子。他是真心对她的,但他不会说出口,哪怕最后分手,哪怕自己受伤,他永远不会,他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的心很痛很痛。”老鸟哭了。头一次他自己哭,我没陪他,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我跑到楼下买了一个二手低音炮,插上MP3。“想唱什么歌?”我笑着问。老鸟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无奈地笑着说:“《谁伴我闯荡》。”
“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前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寻梦像扑火/谁陪我疯狂……”低音炮的声音很小,但我们依旧吼破了喉咙。歌声响起时,世界很安静,老鸟和我都在宁静中流下了寂寞的泪水。
背着吉他离开
8月,我们还在工厂里打工,录取结果出来了。我们异常的冲动与恐惧。一大早,老鸟就约我去网吧。他说:“你先查吧,我再也经不起打击了。”
我被北方一所高校本科录取,专业是我向往的中文系。老鸟说:“恭喜你,可以继续完成你的文学梦,只不过隔得远了点,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踢球、玩摇滚。”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录取结果。
我去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老鸟来送我。
那晚,老鸟穿着一件陈旧的牛仔裤和有褶皱的衬衣。我突然觉得他的衬衣像是我们过去的回忆,所有无法留住的点滴都将折叠起来。令人兴奋的是,老鸟终于背起了吉他。
老鸟笑了笑,说:“我比你早学会吉他,不用低音炮也可以自己唱摇滚了。”
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忘记了我们即将告别。
那晚的月色,是如此凄凉。老鸟很霸道地说:“来首什么歌曲呢?这是我自己弹唱,送给你的,只送给你一个人。”
他唱的是达达乐队的《南方》。老鸟的声音很有磁性。我仿佛回到高三的教室,那里有排得长长的书;我们躲在厕所里抽烟,哭着唱完了汪峰的歌曲;我们一起在KTV里吼歌,等喉咙快吼破的时候拼酒;我在宿舍吐得一塌糊涂时,老鸟给我递来热水和毛巾……这些往事都折叠在老鸟褶皱的衬衣上。借着凄凉的月色,我忧伤地哭了。
“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那里总是红和蓝/就这样一天天浪漫/就这样一天天感叹……”老鸟唱着唱着也哭了,我没有问他何去何从,他只是说了声珍重就离开了。
那晚,老鸟背着吉他,背着他的摇滚梦离开了。我也离开了南方,可至今依旧感伤。
老鸟离开时,我仿佛发觉:现实总是背叛想象,就像老鸟的摇滚梦一样,我们都失去了年轻的背影。
大学时的某个早上,我背着吉他出门,听到有人在弹唱《南方》:“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我家门前的湖边/这时谁还在流连/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这些已成回忆/每天都有新的问题/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我哭了,疯狂地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