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
2010-05-19吴卫华
吴卫华
我从遥远的海南回来,路过表姐所在的小城,想起母亲曾在电话里告诉我表姐夫前时死于车祸,就临时决定去看看小时和我极要好的表姐。
黄昏时我到了表姐家门口,随着我的扣门声,门吱呀开了半扇,表姐出现在门口,很久没见我,骤然相见也没表现出她的惊讶和喜悦。在表姐的身后探出一颗小男孩的圆脑袋,面相极似表姐夫。表姐虽然神情寡淡,却不失礼貌。我理解,对一个向来自控力很强的女人来说,失去丈夫之后,示人的神情也就剩下寡淡了。
表姐家的院子本来是幽静的,但现在触目所见乱竹婆娑花草葳蕤,一派无人管理的芜杂,让人觉得阴森。我在踏进表姐家的院子时,就本能地觉得头皮麻了一下。
吃晚饭时,我发现桌子上多摆了一副碗筷,旁边空着一个座位,表姐把多余的空碗盛得满满的。我低头吃饭,耳边听表姐轻言细语地说:“慢慢吃哦。”我才要回话,发现表姐是向着桌子上那多出的一碗饭说的。我不由汗毛上竖,恍惚觉得表姐夫就坐在身边。
表姐的睡房里有张很大的双人床,但表姐在安排我睡时,却寻出一张折叠床临时给我搭铺,那张双人床她也不睡。表姐看出了我的疑惑,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他走后我就不再睡那床了,让它保持着他在时的原样。”
我发现表姐在竭力保持家里一切物件的原状,她想保留表姐夫在时的生活气息,可那种气息森凉凉的只能让人绝望。
表姐对我一直是那种有礼貌的寡淡,她儿子虽不时流露出调皮好动的天性,但更多的是安静,安静地跟随在妈妈左右,安静地玩,安静地吃饭,甚至安静地对着虚空发呆。这母子的安静寡淡影响了我,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看起来很肃敬。
我和表姐同居一室,夜晚的月亮将银辉泄进房内,照着那对无声无息睡着的母子,我忽然有种骇异的想法: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
第二天,我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想帮表姐干些什么。院子中央散乱地放着一些看起来要做什么家具用的木料。旁边还摆着木工用具,那散乱的样子就像刚才还有人在那儿忙碌。忽然给人喊走似的。我想把那散乱的的物件归置好。我还没捡起一根木料,表姐就制止我了:“别动,那是他准备给儿子打床用的。”表姐的语气好像在说表姐夫一会儿就回来继续工作。
即使在阳光这么充足的白天,我的背上还是刷地凉了一下,我恍惚看见表姐夫忧郁地坐在木料中间,发愁地看着他永远无法完成的工作。
此后,我觉得表姐夫无处不在,我实在不能在这个鬼宅里多呆一刻,只能匆匆逃离。
表姐带着她寡淡的神情,礼貌地送我出门,表姐没跨出院子一步,甚至在我还没转过身时,她就轻轻地关上了大门。
院子里关着一个女人和她的死鬼丈夫,一个儿子和他的死鬼爸爸。
(责任编辑芳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