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殃的机关公务员
2010-05-14莫尔多瓦•久尔吉
莫尔多瓦•久尔吉
本来我们的机关和别的机关没有什么不同,充其量只是我们的勃朗特•尤若夫局长比别人更威严一点就是了。一进机关大门,迎面就是一人高的站立塑像,这是局长六十寿辰之际全局六百个业余雕塑家应征作品中被评选委员会挑中的那个。塑像的一只手威风凛凛地指着进来的人,另一只手指着挂在墙上的横幅,横幅上写道:“你今天打算做什么来让我对你感到满意?”
勃朗特局长君临全局为时六年,其间他周围的人换了十二批。第六年末,勃朗特局长突然病逝。虽然他亲自批准两名高级工作人员可以上教堂为他祷告,但看来没有起到作用。
局长驾离人间的第二天,全局职工云集俱乐部大厅开追悼会。勃朗特局长的遗像围上黑纱,相片下面———按照他的遗言———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道:“物质不灭,精神不死,本局长永在。”新局长还没有到任,由副局长契本致悼词。契本副局长站在俱乐部礼堂的尽头,面对局长遗像宣读悼词。站在前几排的人都好像看到已故局长在镜框里时而赞许地点点头,但当契本说些啰嗦、平庸的话时,他就皱起眉头。致悼词从早晨八点钟开始,于次日晚六点半结束。悼词念完,契本副局长把讲稿的最后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宣布:为悼念已故勃朗特局长,全体起立,默哀一分钟。
为了竭力压制沉痛,或者表示自己正在竭力压制沉痛,起立的人都肃然直立,纹丝不动。格盖尼同事(他常常腿抽筋)刚一起立,就打了个趔趄,但契本副局长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就立直了。格盖尼知道,人们对局长哪怕只要有一丁点儿不逊之举,副局长是从不手软的。
大家站着,等人做个动作,咳一声,或者用其他什么方式表示一分钟已经到了,可是全场鸦雀无声。
一分钟肯定无疑是过去了,但谁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出来表现一下。算起来最适合说这句话的契本连表也不敢看一下,他担心会为此丢官。干吗非要副局长来打破这庄严的气氛呢?有的人眼看着围黑纱布的遗像,暗暗担心自己的饭碗,谁也不怀疑,勃朗特局长说“物质不灭”绝不是信口开河。他们相信,任何人敢斗胆从最后表示敬意的六十秒中哪怕克扣一秒钟,就会遭到局长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处分。同时,谁也忍不住偷偷地想笑,看看到底哪一个糊涂家伙第一个出来打破沉默,那么他就会被脚不沾地地踢出机关去。不少人正在盘算,这无疑是为自己晋升创造条件的大好时机。
最后使事情彻底改变为悲剧的是墙上的那架挂钟。大概也是为了表示哀悼吧,它停了。大家就永远地失去了能不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断定一分钟已经过去的机会。
天破晓了,后来黄昏又来临了,但是一分钟的默哀还在继续进行。
两个星期过去了。由于俱乐部另有用途,新局长只好派人把开追悼会的人们(他们还是这么站着,本来怎么站着的现在还是怎么站着,要动手术都不用另摆姿势了)装上卡车,运到医院,医院不接收,于是又运到了“最新现代史博物馆”的一个特别陈列室。
全体人员从此就在那用一条红绳子围着的地方站着,眼睛瞪着前方,好像还在看着已故勃朗特局长的遗像。博物馆的看守告诉人们说,默哀的人常常在深夜轻轻叹一口气,稍微动一下腿,好像想活动一下,但接着又从眼角里偷偷看着别人,继续一丝不苟、毕恭毕敬地站着。
(聂勇摘自《外国小小说经典》图/迟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