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首垢面的鲁迅
2010-05-14纳兰泽芸
纳兰泽芸
有人说鲁迅是“一身补丁,一团漆黑,一头直竖”。补丁指的是他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漆黑是指他皮肤黑黑,直竖当然是指他的头发———鲁迅的一头“冲冠怒发”,无人不晓。
你见过爱因斯坦头发顺顺的照片吗?似乎没有。那是因为他头发总是乱蓬蓬。他舍不得花时间梳下头发。他对世界作出的巨大贡献让他获得崇高的荣誉,但他看得很淡,生活依然极其朴素。应邀访问比利时,国王派专车以最高礼节迎接,然而接到的是一个头发乱蓬蓬,步行拎着一个旧皮箱的老头。一个对全人类做出巨大贡献的科学家,却要求逝后将骨灰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不发讣告,不建坟墓,不立纪念碑,免除所有宗教仪式,免除鲜花和音乐。他的心,是一滴清水,无论外界如何烟霭迷蒙,清者自清。如他所说,不管时代的潮流和社会的风尚怎样,人总可以凭着自己高贵的品质,超脱时代和社会,走自己正确的道路。
就像鲁迅,对于物质的索求,他是那样的微薄———穿久了的蓝布夹袄破了,要给他换新的,他不肯,补补又穿在身上。虽然夜间熬夜写作,饭菜也只是一两样普通菜蔬。不大吃鱼,因为他认为鱼的细骨太多,吃起来太费时,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太可惜了。可是,对于精神方面,他却是“苛索无度”,几至“席不暇暖”。常常到凌晨二三时才可休息,而且常常是衣裳不脱就这样和衣倒下睡两三个小时,然后醒来抽根烟喝杯茶,继续写作。鲁迅的许多小说就是这样完成的,他认为写小说是不能断的,一断,人物的气就会接不上来。他头发长了可以不剪,衣服破了可以不换,但他把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书有点脏了,他会拂起自己的袖子就揩。朋友来了,别的什么都可以借,就是书不肯借,实在逼得狠了,就干脆将那本书送给朋友。
唯一的“不正当”爱好是吸烟,但吸的多是用烟叶卷起的廉价烟,偶尔得到一些好烟,也要与朋友一起分享。即便如此,他也嫌烟头留得过长,有点可惜。后来用上了烟嘴,烟头短到不能再吸了才丢弃。
鲁迅幼年丧父,靠母亲和姐姐给人洗衣度日月,所以物质上清苦点,于他已不算什么折磨,而要让这样一位“我以我血荐轩辕”的人去忍受精神的贫乏与困苦,那是万万不可,他说,人生最苦痛的莫过于梦醒了无路可走。所以,他沿着他的梦想一路执著地走了下去———他哪里是天才,他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上了,就像一幢巨大建筑,总是由零碎的一石一木累叠而起。
德国哲学家西美尔说,货币只是一条通往最终价值的桥梁,而人,永远无法在桥上栖居。人最终能够安然栖居的,是自己的心灵。
“囚首垢面谈诗书”,这是鲁迅的写照。可是,有诗可作,有书可读,就算囚首,就算垢面,又如何?
虽然囚首,虽然垢面,但他们的心,仍是清水一滴。像爱因斯坦、鲁迅,像那些令人高山仰止的人们。
在愈显物质化的世界里,那滴清水中的一种精神,一种信念,令这滴水始终清凛,始终纯美,始终涤着后来者的心。
(弯月如眉摘自《石家庄日报》
2009年11月17日图/迟兴成)